《雨花》2018年第10期|李黎:赞美之夜
来源:《雨花》2018年第10期 | 李黎 2018年11月07日08:04
李黎,男,1980年生于江苏南京郊区,现供职于江苏文艺出版社。1999年起开始发表作品,著有小说集《拆迁人》《水浒群星闪耀时》等。
十月六号上午八点,牛山出门拿车,接上住在附近的滕鹏,再去师范大学后门接马竹隐。多年来马竹隐都是在秣陵路那边等朋友,而且总是会迟到。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换了地方,等看到马竹隐时牛山和滕鹏知道了原因。马竹隐身旁多了一个女孩,身材高挑,穿着宝蓝色的牛仔裤和一件小巧的白衬衫,曲线诱人。牛山和滕鹏扭头看着女孩跟着马竹隐钻进车,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马竹隐说:“介绍一下,这是牛山,老朋友,印刷厂老总,也是画家;这是滕鹏,我大学同学,评论家,教授。”
他又把脑袋伸向前排说:“这是王小融,我女朋友。”
滕鹏似乎被女朋友这个称呼吓到了,猛地扭头说:“你好你好。”
牛山嘿嘿一笑说:“竹隐你说我也是画家什么意思,不想承认我是画家?”
不等马竹隐回应,滕鹏就按捺不住地问:“王小融你好,大美女啊,你什么时候跟竹隐好上的?”马竹隐早已结婚,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滕鹏其实想问的是:“你知道这些吗?有什么想法?”
“早就认识马老师了,你说的好上了,就是最近吧。”王小融说。
滕鹏感慨说:“可以啊竹隐,之前我们一点都不知道……”牛山不再说话,像职业司机那样专心开车。他一直盼着今天。一个月前,万松市的老朋友罗江给马竹隐还有他打电话,说要在万松市美术馆搞一场叫做“来自汉朝的矿工”的画展,一定要去捧场。罗江让他们开车过去,他那边负责过桥过路费和油钱。对此牛山非常乐意,这些年他一有机会就开车跑高速,这是仅有的风驰电掣的机会,同时离开妻子女儿出去玩也令人向往。
上了高速后牛山兴奋起来,不断变道加速,发动机的轰鸣让他瞳孔放大,周身上下都亢奋而舒爽。牛山专注于一次次超车,被动地听到了一些身旁的谈话。王小融是马竹隐的实习生,当年马竹隐还在杂志社工作,王小融经老师介绍到他手下实习了两个月,拿到一份精彩的实习报告,随后王小融在香港和法国读书七年,回国做了两年的制片人,今年九月份刚刚回南京,在电影学院教书,算是落叶归根。她联系上了实习老师马竹隐,一个月左右他们就成了男女朋友。
一想到马竹隐以如此迅猛的速度和王小融成双出对,牛山有些难以自控地加速,车速往往突破一百二十码,好几次甚至碰到了一百四。他想起李黎的一首诗:“我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是在高速公路上/把车速拉到一百八十/这时的我/距离死神最近/心神恍惚/这就是我能去的最远的地方”。牛山觉得李黎在吹牛,不管是路还是车,想要一百八十太不容易了。
半小时后车子离开绕城高速,马竹隐和滕鹏开始闭目养神,王小融低头看手机,偶尔对着窗外拍照。发动机的轰鸣、窗外的风声和脚下的轮胎噪音,汇合成一股沉稳自信的喧嚣,一种浓浓的专业气息。
又过了半小时,车子离开平原进入山区,眼前顿时繁茂起来,青山隐隐的感觉扑面而来。牛山没和谁商量,直接把车开进高陵服务区,马竹隐和王小融去超市买水和零食,他和滕鹏去洗手间。滕鹏边走边调侃:“开这么快,是不是被王小融刺激的?”
“是啊,确实漂亮。”
“她也快三十岁了吧,不过跟竹隐比还是小姑娘。”滕鹏说,“看不出来竹隐还有这么一手,我很羡慕。”
“我们怎么跟嫂子说这件事呢?”牛山问滕鹏。
“不知道啊,他们的事我们管不了。不过韩静确实挺可怜的,本来生小孩就晚,又是双胞胎,一个人带两个儿子忙得晕头转向的。还要辛苦好多年,他们才上三年级吧。”
“九月份已经上四年级了。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韩静问我们,我们怎么说呢。到了万松那边肯定要拍很多照片,还有那么多朋友。马竹隐这就是高调宣布,我们成了见证人。”
回到车子旁边,滕鹏点上一根烟忧伤地说:“他们两个其实也差不多了,你没听马竹隐抱怨过韩静吗,自从有小孩之后,韩静整个人全都扑在小孩身上,像疯了一样,什么事情都要最好,都要跟别人比。从三岁起每年固定带他们外出旅游四趟,三次国内一次国外。上学了更不得了,考不到满分就严厉惩罚。有一次语文老师说老大上课不专心,她都要专门去学校跟老师长谈。韩静整个人越来越恐怖了。”
“全身心扑在小孩身上,就是对丈夫不抱希望了。”牛山说。
滕鹏叹口气说:“你说得对,确实是男人的问题,让老婆看不到希望,那只能寄托在小孩身上了。往往是付出越多要求越高,要求越高就会导致控制欲越强,然后就是矛盾越来越大,搞得一塌糊涂。”
“韩静好像就是这样,”牛山又说,“还好我老婆对女儿根本没有任何期待,还宣称跟她没关系,最多做个朋友,做不成朋友也无所谓。”
“焦老师是比较潇洒,你们这样挺好的。竹隐现在已经很麻烦了,跟韩静几乎不说话,离婚吧还是小孩最惨,拆开来父母各分一个,兄弟两个就疏远了。”
牛山带着添油加醋的口吻说:“小孩会觉得父亲不是原来的父亲,因为有了新的女人了。韩静这样全都怪竹隐,对家里什么都不管,什么事情都要高级,他觉得带孩子不高级,画画才高级,跟艺术家耗在一起什么都不做才高级。”
“竹隐这些毛病都是因为他是世家子弟哈,高级,胆小如鼠。”滕鹏笑着说,“韩静也是可怜,而且小孩根本不是什么希望,等到了叛逆期来了,兄弟两个一联手,根本就不会把父母放在眼里……”
王小融和马竹隐远远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话,亲切自然,像相处了十来年,马竹隐手上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一反他不屑去菜场超市的形象。
“确实漂亮,给你你会看上吗?”滕鹏嬉皮笑脸地问牛山。
“根本不会有这种机会。”牛山说着笑了起来。
“如果让你跟焦老师离婚呢?”滕鹏又问。
“这绝对不可能。”牛山说。
“如果有那么一次机会呢?本来以为没有任何后果,但是焦老师知道了,你怎么办?”滕鹏不依不饶地问。
“你怎么这么来劲,你还没结婚,可以把她从竹隐那边抢过来,就算帮韩静和两个侄子一个忙,跟竹隐也更亲密了。”牛山坏笑着说,又补充一句:“如果我真的出事了,只能离婚啊。”
马竹隐递给两人一人一瓶可乐,滕鹏说带茶了,不用。牛山说给我,可乐提神。王小融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三个人抽烟,耐心等着,再转身对着远处的群山拍了几张照片,不经意间镜头对准了马竹隐等三个人,拍了几张。
再次出发后,车内恢复了热闹,包装袋哗啦哗啦响着,夹杂着咀嚼声,三个人边吃东西边闲聊,聊聊南京、罗江的画展和王小融。马竹隐突然问牛山,“一会儿就要到你老家了吧?”
“快了,从含山出口下高速,在山里开半个小时,就到沅水了。”
“从南京过来也就两个多小时,这么多年你都没带我们去玩过,不够意思。”滕鹏说。
“太麻烦,以前没车,转车等车太让人伤心了。现在有车了,父母也都老了,我带一大帮人回去,他们不接待说不过去,接待吧我害怕他们累到。”
“牛山你父亲身体还好吧?”马竹隐问。
“定期检查,不过不用跑南京,在萧城就可以,萧城人民医院的肿瘤科也很好。”
车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王小融突然说:“我听马老师说过,沅水那边风景特别好,要不我来组织大家去玩一次吧,我现在还帮一些剧组选外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住都由剧组负责,最多到家坐坐就行了。”滕鹏表示同意,牛山不客气地说:“我担心时间凑不齐,你想,要我有空滕鹏有空,你们两个有空,还要剧组有空,这个太难了。不是一起过去又没有意义。”
这个话题又结束了,车子飞速冲向高速深处,两边浓密的树林飞速倒退着,在后退中融为一大片不分彼此的绿色。牛山有些拒绝带朋友回家,不过在距离老家最近的含山服务区,他还是停了下来,这里距离此前的高陵服务区不过五十多公里,完全不用休息。王小融去洗手间,马竹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两个人距离越拉越远。牛山站在车边打电话,慢慢往前走,在超市前空地上转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就回来了。
坐在副驾驶抽烟的滕鹏问:“打过电话了?”
“家里电话,还有我爸我妈的手机都打了,没人接。”
“才十点钟他们能干嘛去呢?不会上午就去人工湖那边跑步吧?”
“不会的,都是晚上跑。可能在哪个亲戚家吧,他们经常这样,三个电话都没人接,我习惯了。”牛山笑笑说。
“中午到了万松你再打吧。在哪里打无所谓的,靠得近他们又听不出来。”滕鹏安慰说,“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到你家绕一圈,晚饭在镇上吃就是了,不麻烦他们。”
牛山没否定也没答应,滕鹏不好再说了,狠狠吸了一口烟说:“你说竹隐现在还能满足王小融吗?”
“你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完全应该结婚,再生两个小孩。”牛山说着哈哈哈笑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从万松东下了高速,朝罗江安排的“万国酒店”开去,十一点半左右如约到达。肥硕热闹的罗江已经在大堂恭候各路朋友,一阵手忙脚乱的寒暄客气后,罗江让他们先住下,等另外几位外地朋友到了一起吃饭。“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一个豪华单间,两个普通单间,你们登记一下。”罗江挤眉弄眼地说着,辅以哈哈哈哈。
办好手续后一行四人到了19楼,大声找着房间,互相招呼着进了各自的房间。马竹隐在1912房,走廊的尽头,滕鹏在1927房,就在电梯旁,牛山在1945房,走廊的另一头。他从滕鹏身边走过,回头看看走进昏暗中的马竹隐和王小融,掉头去找自己的房间。躺下来后牛山又给家里挂了电话,还是没人接。牛山这么多年一直很疑惑,当自己不在场时,父母是怎样生活的,怎么一分一秒地度过晚年,自己跟他们算是在同一个世界吗?这么想着他都笑了起来,随后睡着了,他想,吃饭时滕鹏自然会打电话过来,放心睡吧。没多久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接听后才知道是王小融,她告诉牛山下楼吃饭,二楼“寒山包间”。牛山感谢一声,磨磨蹭蹭下楼。
一张张通红的脸和一个个肥硕的肚子让包间里有种人满为患的感觉,来自多个地方的罗江的好友彼此寒暄招呼着。“真的很像江湖聚会,一位有点头脸的人物办喜事,全国各地道上的人物过来助阵。”滕鹏低声对牛山说,又迅速抬头和几米开外的人点头示意。他们四人被安排在主桌但不居中的位置,居中的是罗江、本地的一位官员和来自北京的著名评论家、策展人赵志明,一桌人都围绕他们三位说话,事实上整个包间里的三桌人都围绕他们说话,兼顾一下马竹隐。牛山不以为然地低头和滕鹏闲聊,不去管周围的情形。王小融谁都不认识,除了偶尔举着手机拍照,也一直和牛山滕鹏窃窃私语。他们一直在聊牛山老家和父母,王小融建议牛山以后每年的复查不能在萧城,还是抽时间去上海,认认真真做一次全身体检,把能查清楚的毛病都查清楚,然后不管运动还是饮食,针对性会很强。滕鹏不太同意,认为这样会吓到老人,老人嘛,就图个心情愉快顺其自然。
“想要让他们心情愉快,最好的办法是我给他们生个孙子,而且还要把小孩送给他们带。他们对我生了个女儿很不满意,更不满意的是我们一天都没有把女儿丢给他们过。”
王小融说,“这样很好啊,小孩就应该父母带,偶尔跟老人待一起算是度假吧,哪能生个小孩就丢给父母。”
牛山叹口气说:“所以他们意见大啊,我女儿还没出生时他们就都退休了,一心想着带小孩,哪知道我根本不让他们碰。他们就想各种说辞,问我为什么经常送到外公外婆那边,不送到我们这边。我都懒得理他们,我们有事,临时照看半天一天的,当然送给就在附近的外公外婆,难道跑那么远送给他们!”
“一比较就容易有意见。”滕鹏说。
“我就让他们别这么比较,这就是客观事实,他们离我一百多公里,外公外婆他们离我们五公里,这还用想吗。假如我留在老家不出去,又娶了一个外地的女人做老婆,那小孩当然让他们多照顾,根本做不到没事就送外公外婆家。这个完全不用多谈。”
王小融说:“他们就是觉得孙女一天天长大,自己都没怎么出过力,又遗憾又难过,而且还闲得慌。”
“你很懂啊,说得像你生过小孩一样!”滕鹏嘻皮笑脸地问王小融。
王小融笑笑说:“同学很多人都有小孩了。”
“那你怎么打算的呢?”牛山问王小融。王小融有些不高兴,没说什么,脸上堆出陌生人的表情。周围的人突然纷纷起身,原来是罗江站起来了,他朗声说:“各位,中午只能简单吃一点,为了防止一些特别能喝的人喝多了,我也就准备了一点红酒,一会儿大家休息,很多朋友都是远道而来,应该累了。竹隐老师、滕鹏老师和牛山老师三位是开车从南京过来的,非常辛苦!画展两点十八分开幕,三点钟合影,三点半在五楼多功能厅集合,搞一下研讨会,晚上我们再好好喝,不醉不归地喝!明天我们去看看湿地公园,还有一个矿山遗址。今天中午暂时就这样好不好?”
大家纷纷表示认可、理解,然后干了杯中酒,开始吃面条,呼呼啦啦之后起身回房间休息。牛山去了滕鹏房间,聊了一会儿罗江的画作、湿地公园和矿山遗址,一点半回房间躺下,但翻来覆去睡不着。
开幕式很模式化,领导讲话依然是第一位的,专家权威的讲话也必不可少,随后才是朋友,但突出的是这些人的身份。马竹隐是第四个说话的。因为没有午睡,牛山有些昏昏沉沉的,此外一股挥之不去的厌倦情绪也让他打不起精神。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他默默地走到一边看作品,都是一些巨幅的矿工油画,脸上刀削斧刻着矿工的苦大仇深,衣服则来自历朝历代,整个展览意在营造一种自古以来的痛不欲生。牛山从一开始就被这些画作的尺寸吓了一跳,实在太大,最大的有两米乘三米那么大,彰显出罗江的努力和野心。他装模作样地在画作对面徜徉,和其他人说上几句,但他一次都没有看那些矿工的眼睛。
讲话和自由参观之后是合影,马竹隐位于第一排中间的位置,站在第三排的牛山对身边的王小融说:“到哪里都有这种大合影,你看这个搞摄影的,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指挥自如,几乎要有幽默感了。”
滕鹏也笑着说:“感觉全中国的会议合影就只有一个摄影师,他每天在全国各地跑啊跑啊,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王小融笑了起来,惹得马竹隐从前排后仰着看过来,王小融冲着他挥了挥手,滕鹏也挥挥手,几个人笑得更厉害了。
随后的研讨会由滕鹏教授主持,牛山被安排在第二个发言,第一个是当地的一位老迈而不知名的权威人士,是罗江的好友,更代表着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老人家盛赞罗江的这些立足万松矿区的大尺寸油画颠覆了常识,打通了古今,开拓了未来。牛山已经困得不行,几乎要像个坏学生一样趴着睡着了。轮到自己时,他决定来点刺激的,刺激一下大伙也刺激一下自己,他清清嗓子朗声说:“对这些画我就不评价了!”
大伙深感意外,好几个昏昏欲睡的人都直起身子看着他。
“我要说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我觉得罗江兄的下一部作品,应该是这些画作的升级版本,也就是说,应该是一部以画作为底本的电影。我认为有三个理由,第一,我和罗江兄曾经有一两次长谈,聊了一晚上,基本上都是在聊电影,我们对电影都有兴趣,罗江兄甚至直接说非常想尝试当一次导演。第二呢,中午各位休息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湿地公园和矿山遗址,因为我不熟悉万松,还在开采的矿我就没办法去了,但是可以通过矿山遗址和湿地公园进行想象,这三处地方,非常上镜,也迫切需要用镜头表现出来。第三是这次画展实际上已经做好了拍摄的准备,可以直接拿来当脚本。当然如果是电影,情节上可以再完善。罗江兄所有的画本质上都是万松的矿井和矿工,那么电影应该是画作的补充和延续。有了我刚才所说的三点理由,电影我觉得不难,而且非常有必要。”
罗江本人首先兴奋起来,拿起话筒说了很多的想法,其他人也议论纷纷,尤其是罗江在当地的朋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投入到对电影的畅想中去了,既有对陌生的电影事业的憧憬,也有对可以不谈论画作的兴奋。牛山在几个人补充发言后清清嗓子说:“我们的王小融老师就是一位资深的制片人,虽然年轻靓丽,但已经在十几部电影中出任制片人了,晚上罗江兄可以和王小融老师多沟通沟通,有专业人士的帮助很快就可以实现。”
这番话又让在座的很多人来了兴趣,纷纷打量青春靓丽的王小融,马竹隐对着来自各个方向的目光频频点头,有理有节有声有明。
后面的发言都不谈画展而谈电影,主持人滕鹏也不加干涉,倒是马竹隐,提醒大家多谈画作,电影是另外的话题,应该在另外的场合聊。罗江赶紧向马竹隐致歉,后续的六七个人都围绕画作发言,主要是赞美。
赞美一直延续到晚饭,整个晚宴就是赞美的高潮所在。牛山虽然不屑,可面对热情的脸和上好的酒,也跟大伙一道呼呼啦啦地吃喝起来,别人敬酒时起身相迎,弯腰致意,离席恭送。很快牛山喝多了,冷冷地看着身边窜来窜去的人群,不可遏制的厌恶和愤怒涌上来。每个人都让人厌恶,尤其是马竹隐,昂着通红的脸接受奉承,同时也不忘和今晚的主角罗江说话,不断发出呵呵呵的大笑。王小融笨手笨脚地坐在一边,脸上挂着进退两难的微笑,整个人像一个巨型的彩色充电器。牛山突然间觉得想吐,一个不熟悉但一直对自己特别热情的人走过来碰杯,牛山直接干了壶中的酒,强迫对方也干了,然后寒暄几句,互相留了电话。喝了几口鱼汤压压酒,牛山拍拍滕鹏的肩膀说:“我回房间给家里打个电话啊,不喝了。”
“还没打通……”牛山没理会滕鹏,径直回到了房间,倒在床上,脱掉了外衣长裤,拽下袜子,干脆连内裤也脱了。全身宽松下来,心情才好了一些。看看时间,八点半,他拨通了父母家的电话,母亲接了电话,问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牛山反问:“我给你们打了好几次,每个手机都打过了,怎么没有人接电话?”
“我们一天都在你舅舅家,手机都丢在家里了。王晓林又生了一个女儿,我们本来就是一早去看看,打算坐一会儿就回来的,结果去了之后他们家里漏水,厨房客厅弄得一塌糊涂,大人小孩都挤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我们帮忙收拾,拖地啊吸水的,忙到中午好了,你舅舅非要留我们吃饭……”牛山听到这里犯困了,表弟王晓林生了女儿而不通知自己,看来自己真的跟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了。他睡着了,又被吵醒,母亲在电话那边大声喊着:“你是不是睡着了,你在哪里?”
牛山反复解释自己喝多了,不过现在已经安全回到房间里,不会有什么事。最后他说:“我要睡觉了,不说了,再说我就直接说睡觉了。你说来说去就是那些事!”母亲哼了一声,挂了电话,牛山站起来冲澡,然后睡着了。不知道几点钟,有人按门铃。牛山后悔自己没有把门铃调到勿扰模式,他走到门后问是谁。
门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我,王小融。”牛山凑近看了看,打开门,王小融挤了进来,径直走到最里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把随身的包扔在一边。她脸色通红,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哭过。
“你怎么了,怎么满脸通红的?我记得你晚上没喝酒啊?”牛山远远地站在王小融对面说。王小融不说话,牛山看看后面,似乎后面有人。确认门关好之后,他问马竹隐和滕鹏去哪里了。王小融说:“马竹隐喝得很开心,喝得我都不认识了,滕鹏给他挡了很多酒,应该也喝醉了。我在你这里洗个澡吧。”
牛山看看洗手间,似乎在确认那里可以洗澡,他点点头答应了,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不断换台看,王小融从他眼前走过,他问了声:“你有衣服换吗?”
“你把你明天穿的T恤衫给我当睡衣吧。”
牛山皱皱眉,还是从旅行箱里拿出干净的黑色T恤递给王小融。王小融嫣然一笑,说声谢谢就走进卫生间。牛山在床边躺下来,用更快的速度换台,又给滕鹏打了一个电话,没有人接。他想给马竹隐打个电话,有些担心,就算了。看了差不多半小时球赛,王小融才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手上拿着她自己的牛仔裤和衬衫,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蓬松干燥,这让王小融看上去更为妩媚了。她穿着牛山的T恤,因为长,遮住了内裤,下身光溜溜的似乎什么都没有穿,洁白的大腿看上去刺眼而性感。
“到底怎么了?”牛山僵在床上问。
“没什么,就是不想跟马竹隐回去,又没有其他地方去。我睡沙发吧。”说着她抱出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脚对着牛山这边。牛山的目光没有地方放,王小融的脚近在咫尺,顺着脚往上,就是所谓的玉体横陈了。见王小融没什么想说的,牛山也不再问什么,借着残存的酒劲和此刻的舒坦说:“你身材真好啊,白天看不出来,现在看得清清楚楚了。”王小融微微一笑,又露出僵硬的表情,牛山赶紧说:“我意思是很多女的穿衣服时身材很好,衣服有塑形的作用,脱了衣服没有那么好,你脱了衣服比穿衣服身材还要好,今天不算冷,你怎么不穿短裙呢?”
“我第一次见你和滕鹏,穿得太显眼不太好,故意选了素一点的衣服。”王小融说着,站起来,像是展示一下身材似的,停顿之后转身去烧水,“我泡点茶给你喝吧,满嘴都是酒气。”
“好的好的,我回来就睡了,水都没烧。”牛山对着王小融的背影说。“你这么体贴,真是看不出来,一般而言美女都是要别人照顾的。”
“那你照顾我啊,还躺着不动。”王小融说,“不过你喝了很多酒,多休息休息吧。”
王小融站在牛山和电视之间等水开,偶尔对着牛山,偶尔转向电视,似乎在展示她绝佳的身材。牛山也不客气地看着她,只是看,此外还能怎么样他完全不清楚。
王小融冲好两杯袋泡茶,自己端了一杯坐在沙发上,被子盖住了膝盖。随着说话她上身不断前倾晃动,牛山发现她除了T恤什么都没穿,仅仅半小时的时间,自己宽大的黑色T恤就被她的胸部勾勒出明显的形状。牛山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一切太让人激动了,事情如果到此为止,自己也觉得够了。
“你出来玩怎么不带上老婆和小孩啊?”王小融笑着问。
“我出来就是为了不要每天都跟他们在一起,适当离开一下,回去关系更融洽,怎么会带她们呢。”
“听上去很有道理。”王小融评价说。
“不是说关系不好,就是每天在一起,我和老婆的关系需要我负责,我和女儿的关系需要我负责,老婆和女儿的关系也要我负责,我要稍微摆脱一下,这样才能休息一下,遇到麻烦也能更冷静一点。”
“那你们关系好不好,你跟你老婆?”王小融突然问。
“应该说还不错吧,所有关系好的那些事我们都有,所有的麻烦我也会遇到,不过遇到问题的时候我让自己要冷静,或者就多花时间在工作上,要么在工厂里盯着印刷机,要么自己画画,很多日常生活的事就化解了。”
“这样真是挺好的。你老婆做什么的?”
“在大学教美术理论,跟滕鹏是同门。”牛山不无自豪地说。
“那多好,一个画画一个评论,一个做生意赚钱一个做研究,真是让人羡慕。”王小融说。
“没什么羡慕的,我的理解是,我们这些人在这个领域都是二流三流的人物,永远不可能到一流了,忙来忙去只能忙一些基础的事,普及一下油画艺术这种事。”
“你也太谦虚了吧。”
“没有谦虚,说自己二流什么的已经是自夸了,放眼美术史,最多是三流,这已经是不得了的成绩了。不过我还是想成为一流的画家,不甘心。”
“那罗江这种画展你怎么也来了?”王小融说着哈哈哈笑了起来。
“我真的不想来,他画得太用力了,恨不得画成壁画,还找这么多人来强迫大家首肯。不过竹隐不会开车,滕鹏把车卖了,只有我开车。你的意思我清楚,我很早就意识到了,很多三四流的画家作家,以为自己成天跟其他三四流的画家作家混在一起,到处抛头露面,这样就能成为一流画家了,他们不知道就算他一年到头都在外面窜场子,该不入流还不入流,只会更差。我在南京基本没有圈子,跟竹隐和滕鹏是关系特殊,也就这几个同行的朋友了。”
“在艺术领域量变导致质变的规律往往无效,难得你这么清醒的,我看到太多人急于抛头露面,自己给自己添油加醋的,很多导演也是这样。”王小融严肃地说,还做了两个扩胸伸展的动作。
“反正我就是认为不要恬不知耻地胡说,有可能我九流都达不到,但我不能去恶心别人。”牛山说着,站起来给王小融和自己加水。他心跳急剧加速,因为再往前或者往旁边偏离一点,就可以接触到此刻半裸的王小融,后面怎么样都不难想象,她从走进卫生间到躺在沙发上,都已经一个多小时了。问题在于马竹隐,牛山知道自己宁愿和王小融形同陌路也不能和马竹隐交恶,他们从青年时代就厮混在一起,和马竹隐之间如果有问题,那就意味着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也是有问题的。
王小融突然站起来说上厕所,牛山点点头,目送王小融走进洗手间。在床的角度看不见洗手间的门,不过牛山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随即听到了小便冲刷在马桶上的滋滋声,牛山闭上眼睛,一股无可名状的情绪涌上来,几米外是一个陌生而新鲜的美女,无与伦比的双腿赤裸着,但她上厕所时发出的声音和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和每天清晨或夜晚的生活中也是一样的。
王小融走出来说:“睡不着,我们出去兜兜风吧?”
“我喝酒了啊,你开车?”
“可以,问题不大,晚上也没什么车,我白天看到那么宽的路感觉就是给人飙车的。”
他们哈哈笑着,带着夜游的兴奋各自穿好衣服,下楼上车。
每家酒店都大同小异,每个城市也越来越像,但夜晚让眼前的景物有别于所有的酒店和所有的城市。王小融开车,问牛山去哪里。牛山看看左右说:“罗江说这里有个湿地公园什么的,不过晚上可能不开门,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回来导航就可以了。”
王小融受到鼓励,一踩油门朝着夜色深处冲了过去。作为一座过气的煤矿城,万松市如今大概只能算作四线城市,早晚也会出现拥堵,但午夜时分的马路给人一种真空的感觉,一眼望过去没有人也没有车,时光似乎回到了几百上千年前。王小融在过了每一个红绿灯之后就疯狂加速,然后在下一个红绿灯前拼命刹车,车子或者在惨痛凄厉的刹车声中停下,或者带着谨慎缓缓通过路口。如此这般冲刺了几十次,王小融满脸通红,脑门上都渗出了汗珠。她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腰板拼命绷紧了以应对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因为前前后后地晃动,牛山也有些头晕,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希望王小融能继续这样下去。
又跑了几个路口,王小融扫了一眼油箱说:“我们往回吧,油不多了。”这里应该是新区一带,道路宽敞,四周开阔,明亮的灯光让树木下的阴影显得更加深重。牛山指了指前面一处暗处说:“你开到那边,我来导航一下。”车子缓缓开过去,脱离了灯光的照射。牛山一边在手机上搜索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今晚到底怎么了,跟竹隐出问题了,我看你刚才的样子有点吓人?”
王小融没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道是畏惧前路,还是打算再一次把油门踩到底。牛山扭头看看王小融,她脸部的侧影看上去比正面还要漂亮,有一种雕塑感,几近神圣。王小融也扭过头,牛山擦擦她的额头说:“你都出汗了,感觉刚刚干了什么坏事。”王小融被逗笑了,伸手把牛山的手打开,牛山伸出左手抓住她的手腕,又往怀里一拽,左手前伸搂住王小融的脑袋,两个人开始接吻。王小融摸索着关掉了车灯,这提醒了牛山,他抬眼看看前方,只有一片昏暗,微微泛黄的路灯光和黑暗相互融合,车窗外呈现出一片死寂,到处都弥漫着时光的残留物。这里不是万松市,更不是南京,也不是酒店或者家里,这里哪里都不是。王小融不失时机地嗯了几声,牛山把手机放好,腾空了两只手对王小融做每一件想做的事。
牛山再次拿起手机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过去的两个小时他们尽情放纵,小而严密的轿车有效地把这次漫长的放纵包裹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时间地点。王小融趴在牛山胸口问:“你这是有多久没碰女人了?”牛山有些尴尬,黑暗也不能帮他掩饰。他反问王小融:“现在,你算是跟马竹隐真正分手了吧?”
王小融点点头,又把脑袋埋在牛山胸口,左手绕在牛山的肩窝处,机械地画着圆圈。
“到底为什么?我走的时候你们不还是好好的吗,一副男才女貌的架势。”
王小融似乎有些不高兴,抬起头梳理一下长发说:“你明天去问滕鹏吧!”
牛山不说话,赶紧把她的脸捧在双手间,放在眼前,似乎这样端详的机会不多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又纠缠了十来分钟后,王小融推开牛山说:“我们回去吧,太晚了,明天你还要开高速呢。”
“你去我房间睡觉吗?”
“去啊,不然还能去哪里呢。不过我还是睡沙发。”王小融打开车灯,开始启动。牛山扭头看看她,在骤然响起的发动机轰鸣声中,他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站在电梯里上楼时,牛山说:“我睡沙发,你睡床,怎么可能让你睡沙发呢。”王小融笑笑,微微朝牛山倾斜了一点表示感谢,又笑嘻嘻地说:“我回去第一件事要洗澡,太脏了。”牛山有点脸红,低头看看手机,凌晨三点多的手机上呈现出一片死寂,海量的内容都静止不动了,像新鲜的遗迹。
进了房间后,王小融说了声“我先洗澡,你等一会儿啊”,随后她磨磨蹭蹭地脱衣服,同时说着话,仔细地扎头发,缓慢的动作和刻意张开的身体,似乎在弥补此前在黑暗中没有被仔细观赏的遗憾。牛山觉得她突然由黑变白,非常刺眼,看多了会眼睛痛。收拾了足够长时间,全身赤裸的王小融轻松地朝洗手间走去,牛山在身后一边大口喝茶一边喊:“你身材真是太好了!”
第二天醒来时,王小融已经走了,牛山躺在沙发上看到床上空空荡荡,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他拿起手机看看时间,不过才早晨八点出头,随即滕鹏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牛山他昨天已经跟马竹隐一道回南京了。牛山大惊失色,坐起来问为什么。
滕鹏发出一阵狂笑,费了好大力气冷静下来说:“你一点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你不是看到我很早就回去了吗?”
“你要是不走就好了!你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竹隐带着王小融到另外一个桌子上敬酒,大家都站起来碰一下,结果呢,大家刚坐下来,三个人就站在陈竹隐面前。你猜是哪三个人?”
“我哪知道,你快说。”
“韩静,和两个侄子!”
牛山大骂一声脏话,从床上蹦下来。滕鹏哈哈哈一阵大笑说:“我们都没看到竹隐什么表情,我们都知道竹隐喜欢显摆,敬酒就敬酒吧,非要带着王小融,带着就带着吧,还非要十指相扣!韩静看得清清楚楚,松都来不及松啊。韩静走到他们面前,拿起一个红酒瓶就往王小融头上砸,竹隐使劲挡了一下,酒瓶在王小融肩膀上划了一下,应该没什么事。不过接下来事情就大了,韩静正手反手一个劲抽竹隐耳光,一边打一边说着什么,大概是要杀死两个儿子之类的。竹隐挨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扑通跪了下来,抱着韩静的腿大哭大喊,感觉是他被韩静抛弃了。大家都懵了,几个人反应过来了,赶紧围过去,有人把竹隐拽起来,有人把他们隔开。”
“你呢,你怎么办?”
“我走过去想把王小融拽走,韩静骂我,你们这些狐朋狗友,畜生不如,没有人性!我吓坏了,赶紧转过去把两个侄子保护起来,把他们从包间里推了出来,万一韩静真的要拿两个小家伙出气呢。”
“然后呢?”
“一大群人都去了马竹隐的房间,马竹隐对罗江说了一下,罗江把人都带走了,不过也没走,就在走廊上耗着,一个个七嘴八舌的。”
牛山想了想,那个时候自己要么在洗澡要么已经睡着了。
“我劝韩静不要生气,有什么事回去再说。韩静非要竹隐马上回去离婚,立刻就走。竹隐一个劲求饶,说不要离婚,不要离婚,看在两个儿子的份上不要离婚,自己从此不再跟王小融有任何关系。韩静说除了王小融还有李小融张小融呢,你知道竹隐怎么说的吗,他说我去把自己阉了行不行,化学阉割!”滕鹏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牛山厌恶地问他:“竹隐都这样了,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因为他们刚刚把所有能喊来的亲戚都喊来了,竹隐当着所有人的面赔礼道歉,就差又跪下来了,韩静稍微舒服了一点,不离婚了,没事了哈哈哈。我笑他们没事了。”
“以后事多呢,韩静让竹隐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以后竹隐怎么可能对她好!”牛山觉得,用这种近似于身败名裂的方式挽回婚姻,恰恰是悖论。
“以后再麻烦也是活该,活该!”滕鹏在那边喊。
“你们是昨天半夜回去的?”
“是啊,罗江找了一个亲戚开车送我们,我说如果累的话我可以开一会儿,我就坐在副驾驶,他们一家四口挤在后排。开始的时候竹隐也没说什么,后来大概是酒醒了很多,开始夸夸其谈,说什么真的没想到她会来,还说什么他和王小融主要是工作上的关系,就差说王小融勾引他的了。韩静也简单,不管竹隐说什么她就一句话,直接去民政局排队,一上班就离婚。竹隐也搞笑,突然一拍大腿说,明天十月七号,还在放假,民政局不上班。韩静说那就后天,后天六点钟去排队,一定要第一个去登记离婚。两个人都气昏了,一路上胡说八道。”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搞忘记了,也一直担心韩静再对我破口大骂啊,何必把你牵扯进来呢。”
“你跟罗江说了后来的情况没有?”
“一直说,罗江基本上两个小时打一个电话给我。我想不起来给你打电话,也是因为他的电话太频繁了。他大概是觉得是因为他邀请我们过来,才给马竹隐机会,间接导致了昨天的事。不过我真的就是不想把你扯进来,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啊。”
牛山苦笑一声说:“是我开车过来的,她难道不知道啊,她能一路赶到万松,还直接找到酒店,你想想她是不是对竹隐了如指掌,要么找了私人侦探,要么有什么监控手段!”
滕鹏不笑了,叹口气说,“我也一直觉得奇怪,她怎么就能直接找到万国酒店,找到中餐厅,找到包间,还准时赶到酒席上呢?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而且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啊,怎么回事?”牛山问。
“什么侦探啊监控的,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把我们的行踪一直跟韩静汇报,发消息发图片。我们一共四个人,竹隐自己不可能,我也不可能,有可能的就只有你和王小融了!”
牛山顿时觉得一阵惶恐涌上来,看看左右,王小融确实离开了,除了茶杯拖鞋可以看出问题之外,房间里看不出第二个人的痕迹,更不用说是王小融的痕迹。他不知道怎么跟滕鹏说,从王小融进门到凌晨时分在沙发上睡着,期间的事历历在目,回味无穷。
“我觉得是王小融!”滕鹏在那边得意地说:“你当然也不可能了,只有王小融有可能,因为这样一来竹隐非离婚不可啊,她就可以跟竹隐在一起了,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大干一场,来个痛快。”
“按照你说的竹隐那种样子,王小融岂不是失望极了!竹隐第一反应不就是不要离婚吗,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对啊,这也是一了百了的做法啊,要是我是王小融,与其每天催竹隐离婚,被他甜言蜜语地哄着骗着,还不如看看事到临头他到底怎么选择呢!看看关键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选自己就顺理成章,不选自己就愿赌服输。”
“照你这么说,王小融是一个刚烈的女人啊,敢做敢当。”牛山笑着说。
“有勇有谋,你不觉得吗?”滕鹏在那头带着几分享受说道。
“那王小融呢?韩静来了之后她去哪里了?”牛山问滕鹏。
“对啊 ,我们把她忘记了!昨晚她走了就不见了,行李还丢在竹隐的房间里,韩静把她的衣服撕得粉碎,把化妆品都砸了,要不是儿子在场,她大概能放一把火把王小融的箱子烧了。你看到王小融没有?”
“我怎么会看到她?我还没醒就被你电话吵醒了。她不会有事吧,会不会看到竹隐那个死样子想不开?”牛山做出非常担心的样子,抬高了声音问。滕鹏也紧张起来,“那我不跟你说了,你赶紧去找她啊!”
“好的,我马上就去找她,我有她电话,昨天中午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喊我下楼吃饭的。”牛山在滕鹏的催促声中答应着,又严肃而迟钝地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是我一直在给韩静发图片,发定位。不是王小融,如果王小融要发图片,她怎么能远远地把自己也拍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