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茨杰拉德:人人都认为他会消失在文学的地平线上
来源:文学报 | 傅小平 2018年12月22日00:15
出乎他自己、也出乎他同时代人的预料,菲茨杰拉德并没有被遗忘太久。他去世五年后,批评家爱德蒙·威尔逊编辑出版了他的散文集《崩溃》并附上严肃的评论文章,重新引起美国批评界的热切关注。如今他的书每年都卖出上百万本。1998年美国蓝登书屋评选出“20世纪最佳英语小说100部”,《了不起的盖茨比》位居第二,傲然跻身当代经典行列。同时,该书已经成了任何一个文选家在为美国20世纪的文学作结时都不可不提的重要作品。
而今,菲茨杰拉德逝世已78周年,但他并未走出当今文化生活的视线。或许,他不如推崇他的海明威和村上春树那么声名卓著。但海明威在其回忆巴黎早年生活的回忆录《流动的盛宴》里,专门花了三个章节描写他与菲茨杰拉德的交往。而村上春树则称他为“文学老师”,据说他把菲茨杰拉德的一篇短篇小说看了不下二十遍。
尽管菲茨杰拉德生前对电影极尽挖苦,认为那不过是好莱坞的生意,或者是俄国空想家贩卖陈腐观念的工具。然而在他死后,他的作品却屡屡被拍成电影。鬼才导演大卫·芬奇将他的短篇小说《本杰明·巴顿奇事》改编成《返老还童》,名声大噪。《了不起的盖茨比》也将被曾执导过《红磨坊》的著名导演巴兹·鲁赫曼搬上荧屏。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和阿曼达·塞弗里德的联袂演出,或将给观众带来新的震撼。
海明威(左)忆菲茨杰拉德 :
“他的才能像一只粉蝶翅膀上的粉末构成的图案那样的自然。有一个时期,他对此并不比粉蝶所知更多,他也不知道这图案是什么时候给擦掉或损坏的。后来他才意识到翅膀受了损伤,并了解它们的构造,于是学会了思索,他再也不会飞了,因为对飞翔的爱好已经消失,他只能回忆往昔毫不费力地飞翔的日子。”
—— 《流动的盛宴》
菲茨杰拉德去世后,他和他妻子泽尔达•塞尔的真实故事,也被四处传扬。2007年底,法国作家吉勒•勒鲁瓦以他妻子为原型的小说《阿拉巴马之歌》,还赢得了当年的龚古尔文学奖。
通常,菲茨杰拉德被誉为美国“爵士时代的桂冠诗人”,这并不只是因为他准确地概括了爵士时代:
“它是奇迹的时代,它是艺术的时代,它是不加节制的时代,它是讽刺的时代。”
更重要的是,菲茨杰拉德一生的著述都以他所经历的生活、他所怀有的梦想、他所在的时代作为写作的叙事基础,他的每一部作品都触碰着“爵士时代”美国社会的脉搏。
1896年9月24日,菲茨杰拉德出生于美国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一个商人家庭。他在中学时代就对写作产生了兴趣。17岁时,他如愿考入贵族大学普林斯顿,在那里结识了富有的芝加哥女孩吉诺娃·金,并在1915年圣诞节开始了自己的罗曼史。这段无果的恋情,造就了菲茨杰拉德日后对那些让人勾魂而实质浅薄的女性的迷恋和恐惧。在日后的长篇处女作《人间天堂》里,他生动再现了自己的这段经历: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多愁善感、满脑子幻想的年轻人,一心一意要“飞黄腾达”,娶一个漂亮姑娘,可是由于他的家庭状况欠佳,漂亮姑娘不愿嫁给他。由此,他“厌恶这个社会制度”,“盼望来一场社会革命,把我翻到社会的顶峰”。
写作这部长篇时,菲茨杰拉德已放弃学业,开始了军营生活。在亚拉巴马的蒙哥马利附近驻扎期间,他爱上了18岁的南方少女泽尔达·赛尔,并与她订了婚。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所在的部队还没有走出国门,战争就结束了,而他与泽尔达的婚约也随着一大叠退稿信而告吹。他只有“连滚带爬”地回到圣保罗继续写作,等待时机重新杀回纽约,“赚取”他的美人和社会地位。
1919年,经修改后更名为《人间天堂》的手稿,终于被《作家杂志》录用,菲茨杰拉德的命运随之奇妙地发生了转机。美国文坛开始疯抢这个天才作家的作品,《时髦阶层》《星期六邮报》以及《作家杂志》一次性接受了他九篇短篇小说。泽尔达也冲昔日被她抛弃的未婚夫笑了。1920年,他们在纽约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这次失而复得的婚姻,使得菲茨杰拉德坚信金钱就是能将废墟变成圣殿的魔杖,而泽尔达就是他的童话公主。
当然,菲茨杰拉德从来没有忘记,泽尔达只是在他功成名就时才同意以身相许。这种潜藏的心灵阴影,在他此后的作品中挥之不去。1922年,他的第二部小说《美丽与毁灭》出版,小说讲了一个有钱的年轻人,由于婚姻的不幸而导致感情和精神崩溃的故事。在三年后出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菲茨杰拉德再次融入了自己深切的人生经验。小说的故事由青年商人尼克·卡罗威根据自己的回忆娓娓道来。一战期间,盖茨比在军队服役时结识了大家闺秀黛西,两人一见倾心。遗憾的是盖茨比没有钱,娶不起这位漂亮小姐,不久就随着军队到欧洲去了。黛西嫁给了富家子弟汤姆。婚后汤姆另有所欢,黛西并不幸福。五年之后,盖茨比带了一大笔钱回来要与黛西重温以前的爱情,可是黛西不愿离开富裕的汤姆。最后,她听凭醋意大发的汤姆设计陷害了盖茨比。
写作上的巨大成功,让菲茨杰拉德夫妇拥有了金钱和名望,他们活跃于纽约的社交界,挥霍无度,纵情地享受爱情、年轻的生命以及成功的欢乐。然而好景不长,1930年4月,泽尔达精神崩溃,从此他的生活便充满了痛苦。为了支付医疗费用和女儿的学费,菲茨杰拉德在好莱坞担任编剧,并不时替流行杂志撰写散文、短篇小说,靠赚取不菲的稿费过活。然而,泽尔达因精神病多次发作被送进精神病院,他自己也因苦闷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日子愈加艰难。
但他并没有停止写作。在疾病发作的间隙,在半醉半醒的午后,在眼睁睁看着妻子病入膏肓的床前,他创作出了他最后一部重要的作品《夜色温柔》。发表于1934年的这部小说戏剧性地再现了他与他妻子之间的感情纠葛,但并没有给他带来预想的希望。1936年,菲茨杰拉德开始写作《最后一个大亨》,试图“逃向一个奢华浪漫,一去不复返的过去”,但未能完成。次年12月21日,他因心脏病过世于好莱坞的格拉姆公寓,年仅44岁。菲茨杰拉德最后埋葬在马里兰州洛克维尔市一座古老的圣玛利天主教堂的墓园。七年后,泽尔达在一家疗养院中被火烧死。菲茨杰拉德夫妇的金色传奇就此结束。
有评论指出,菲茨杰拉德小说的主人公几乎无一例外地是富人,是奇特的人,不普通的人,但小说的叙述者却总是普通的平民,他的观察角度既不是仰视也不是俯视,而是平视。那是一种置身事外的,超脱得近乎冷漠的平视。也正因为如此,虽然他总在不厌其烦地描写那些生活在美国“爵士时代”的有钱人的故事,但却丝毫不令人反感,相反地,在那些浮华的布景背后,总是荡漾着一丝令人悄然心碎的失落。
而如果仔细寻思一下我们置身的这个时代,泡沫经济、浮躁人群、年轻的迷惘、对物质的追求甚至对未来的赌徒式的期望……我们不难发现菲茨杰拉德的世界,离我们其实并不遥远。或许唯其如此,我们才更需要去阅读他笔下那诡异诗意的文学世界,感受一位逝去已久的“爵士时代”诗人的心声与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