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学》2019年第2期|叶延滨:草深花繁蹄声远
来源:《上海文学》2019年第2期 | 叶延滨 2019年02月20日08:00
从北京南苑机场出发,两个小时后到达中国镍都金昌。刚刚下过一场雨,祁连山麓的金昌退去了盛夏的暑热,清凉宜人。金昌是重要的有色金属资源城市。近年下了大气力改善城市的生态面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山光水色绿树成荫的江南风光。我要去的马场还有较远的路程,是在金昌所辖的历史古城永昌与山丹接壤之地,那里有一座滋养永昌县和军马场的西大河水库。水库在上世纪70年代建成,由永昌县管理,是真正意义上的风水宝地。
在祁连山海拔四千多米的冷龙岭现代冰川融雪的西大河,在古鸾鸟古城的遗址旁,西大河水库,背靠祁连峡谷,峡谷里青松翠柏,蓊蓊郁郁如同屏风守护着这池碧水。四周是绿毯般的大草原,军马一场的六个牧队放牧的马群、牛群和羊群,远远望去像珠宝一样嵌镶在这无垠的绿毯上,环抱着这晶莹的水库湖泊,如同一面宝镜,镜中的祁连峡谷草滩,云雾缭绕,如幻如仙。守护的管理所副所长,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三十多年,生活在这仙
景般的高原峡谷,守护着祁连赐给这方百姓的一池碧波。前些年,一度喧嚣的祁连山开矿开发热,曾给祁连山生态造成很大的破坏。经过这两年的整治和保护,祁连山又重新成为绿水长流青山不老的人间仙境。“来观光很美,常年守在这里还是很寂寞的,特别是冬天,大雪封了路,有时十几天见不到一个人。”他说这话,我信,因为岁月刻在他脸上的印痕,还有他身后的古鸾鸟城遗址土堆,以及波光粼粼的湖水,映出的岁月风云,让我想他也是这皇家马场的现代守护者。
著名的“皇家马场”就在丝绸之路的祁连山麓写下了自己千年历史。祁连山冷龙岭北麓的大马营草原,地跨甘青两省、毗邻三市(州)六县,总面积三百余万亩,地势平坦,水草丰茂,是马匹繁衍、生长的理想场所。从西汉王朝设皇家马场牧师苑距今已有两千一百多年的历史。1949年9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和西北军政委员会奉毛泽东电令:要完整无缺地将大马营军马场接收下来,正式接管山丹军马场,1961年6月,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山丹军马场。我就在此后,与军马场结下了一生的缘分。遥望这苍山下的马场绿草原,我与军马场的一幕幕故事,出现在眼前……
1971年深秋,我已在延安农村插队两年多,有一天,从北京派来管理知识青年的带队干部,兴冲冲告诉我,总后勤部来人招知青,去不去?我一听总后勤部,便报了名。报到后上了军车被拉到更深的山沟里,我才明白无误地看仔细“总后勤部”后面还跟上一串补语“军马局延安军马场”。出了延安向南,到富县的茶店子镇向西,再走六十里到一个叫任家台的地方,这是军马场的场部。从场部再往西走二里,向北一拐,就进了甘沟。这是我报到的连队所在地。那年我一到这个地方,便觉得这个地名也许错了,应该叫“干沟”。这的的确确是一条干涸的大山沟。在我们这批知青到来以前,老队的农工就让满沟的苞谷长出来等我们来收割。走完了这条沟,就到了队部,人称“甘沟二连”。在这个地方,我只生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但这是我从延安农村来到的第一个国营单位。拿工资,每月二十七元。吃国库粮,还是干农民的活,放马种庄稼。
今天在地图上也还是找不到这个地方,这么七拐八倒,甘沟的位置在一片原始林区中部。因为我在农村当知青时,能下力吃苦,当过生产队副队长,所以在这儿很快成了“好样的”,上调到总场去看仓库。看仓库是在场部,还是在这原始林区,但我是从新职工中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心情如范进中举。如果不是从甘沟上调场部看仓库,而是从北京下放到这里来看仓库,我就不是范进而是林冲了。终点相同,起点变了,心境也就不同。说到这里,想起有人说“老三届”有特殊性,这其中有这个道理:下过十八层地底的人,只要往前走,就一步上一层,层层新天地。说远了,还是说甘沟吧,说说我还记得的几个同队知青。
有两个北京知青是安塞招来的,一男一女。他俩一来,大家就看出这是对相好。混熟了,知道他俩在一个队里插队。再熟些,知道这个队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青。真熟了,才知道队上只给了他们一孔窑洞。为什么不多给一孔窑?穷,队上没有钱多砌。怎么住呢?一个大炕,中间用大箱子隔开,一人一半。于是,大家“啊”地一声!说的,装作说明白了。听的,装作听懂了。这事在连里曾让知青男和知青女们着迷地幻想了一段时间。他俩插队滋味自会是与众不同另一番天地啊。不过,大家对他们的想像偏向于浪漫而非下流,因为他们在多次招工中,只招男时,男的没走,只招女时,女的不去,于是双双来到我们这个甘沟二连。上次看《孽债》,我就想到他俩,《孽债》是海派故事,他俩是京派言情。
我们的排长是老职工,当上排长就算干部了。军马场与军队的规矩一样,排长是干部,班长还是工人。大家都知道,他当排长的原因是他娶了副场长的千金,当过驸马爷。驸马爷不是自由恋爱,是经人介绍,让场长看上了。可惜驸马爷只当了半天。婚礼后,夫妇进了洞房,不到一个时辰,驸马就被赶出家门。第二天,俩人去办离婚。一进门,女的就说,他是流氓,一上床就对我动手动脚耍流氓!民政干部一边听一边开离婚证。男的还没开口,这婚就离完了。排长自己说到这,也笑,那是个石女嘛。驸马撤了,不能把排长也撤了。他就从场部调到甘沟来了。
另一对就亮色得多。男的是从老军马场调来的老机耕队长,队长夫人是北京知青。用知青的方式评价,盘亮,条也好。盘是指脸,条是说身材。算得上是军马场场花。调皮的知青把军马场的场歌稍加改动,放声歌唱:“我爱马场啊我爱马,马场还有一枝花……”那机耕队长模样实在太一般,得到这么个妻子是什么原因?头一个说法是自然原因,山丹军马场地阔天宽,机耕时节,拖拉机开出去,可以睡上一觉,醒来也没到地头。转过车头,再接着睡,也绝对不会出了地头。这女知青是他的助手,整天孤男独女,望不到边地开荒地,又没有其他的事情去做,就自然成了一家人。第二个说法是社会性的,说女的是个高干子女,被打倒了,无家可归,死了心,找了个根红苗正的“工农兵”。
想起他们,也就想到了我青春时代的军马场。这些平凡人物吹来了我从不知道的人间烟火。偏僻深山老林中的延安军马场,场部还有更多人,让我认识了“社会”大舞台。
他是我入职后,第一个业务上司。在军马场的基层连队当了半年牧工,我调到场部供应科做了仓库保管员。供应科的最高行政首长姓周,叫周华斌,是四川人,个子矮矮,待人和气,脸上总是挂着笑。这笑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时候,中国处于物资最短缺的时期,僧多粥少,供应科就是热点,也是出气孔。周科长的笑容可掬,让他在这个总叫人抱怨的位子,无人可以替代。供应科的业务首长,是一个中年会计,姓荣,都叫他荣会计。他是军马场的场长从山丹军马局带过来的。荣会计说:“我这荣会计三字,从参加工作就这么叫,一辈子跟着我,不像这个‘主任’,那个‘部长’,三天两头换称呼,所以,我的名气也就大了。”荣会计是军队后勤学院高材生,大概亲属背景复杂,毕业后没能穿上军装。他一生气,在填写表格时,给自己职务一栏,写上“淘汰军人”。正逢遇上“反右”,没给他戴帽子,只是客气地把他从北京发配到山丹去养军马。
荣会计虽没有职务,在供应科可是无冕之王。小事他不管,大事他说了算。荣会计看上去是个乐呵呵的乐天派,“文革”时期,人与人都互相提防,他在供应科的这段日子,倒像身在世外桃源,见人有说有笑。想来也有道理,荣会计是永远当不成官的人,只凭本事吃饭,也就敢说敢做。周科长也知道,纵然让荣会计在供应科一言九鼎,也绝不会危及自身前程,干脆开明敬贤到底。起初我还不明白,荣会计哪能有这等威信,后来才知道,荣会计又被领导层叫做“荣决算”。一年下来,领导先开会,决定今年是报忧还是报喜。形成决议后,上头就会找荣会计。领导说今年要盈利一百万,荣会计就决算出个一百万;领导说亏了一百万,荣会计就给刨出一百万窟窿。成了荣会计朋友后,喝酒间我就问他:“这决算的窍门在哪?”“嗨,计划经济就是上面有人计划,下面有人对着上面的要求报计划。年年增产,年年大丰收,年年有人没饭吃。上面唬下面,下面骗上面。我是看咱的领导们老实,才帮他们。你想想,当官混到军马局的大山里了,够窝囊了。我帮他们一把,他们安心点,你和我这样的人日子就好过。完不成上头要求,只会年年换领导。新领导上任必然要搞三把火,整来整去,倒霉的还是老百姓。”这些话今天说来不算个啥,当时听得我心惊肉跳。
荣会计的老婆是山东人,身材高大,模样也俊,爱热闹,一帮年轻人是他家的常客。“啊,‘闻香队’又扫荡荣府来了,你们比当年的鬼子还厉害。”其实是她炖了一锅羊肉,让荣会计把我们拉去的。他们夫妻关系好,在军马场出了名。山丹马场的工作条件艰苦,许多牧工酒量大,喝醉后打老婆撒野竟然成了一种风气。领导想了许多办法,收效都不大。荣会计知道后,笑着说:“这个好办,听我的,打一次老婆扣五块钱!”百般无奈的领导实行了荣会计“打一次老婆扣五块钱”的政策,立竿见影。一是喝酒打人的少了,二是纵然挨了打,女人怕罚款也不告状了。领导耳根立马清净了许多。我的记忆中,这是“文革”期间按经济规律办事的唯一例子。那时,一个好牧工每月也只能挣四十多块钱,马场自酿的苞谷酒每斤五毛钱,打一次老婆要少喝十斤酒。这个账,男人会算,女人心里也清楚。
荣会计看起来乐呵呵的,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但是烟抽得厉害,四十多岁就得了肺气肿。1976年“四人帮”倒台后,我调回四川工作,他也在那一年去世,死于肺心病。我一想到他,就会想起“淘汰军人”四个字竟会影响一个人一生。也会想起他“荣决算”和“五元罚款”的故事。军马场里他是我敬重的有才华的长者和同事。一想到他,我就觉得“生不逢时”和“生逢盛世”,真是个人不能自决的命数。
今天的马场也是祁连山麓工作和生活都十分艰苦的牧区。天苍苍,野茫茫,高天在顶,四围是大山。一望无边的草场,一场雨水,绿野无涯,低矮的小花,一簇又一簇地从草原上冒出来,把草滩绣成斑斓的花地毯。这个季节,马场的马儿只顾低头吃草,羊群和牛群也像绅士般在草地里沉醉。吃饱了就安静的牛羊,让牧民能偷闲搞一点“皇家牧场”观光游,骑马,射箭,酸马奶,让外来客来这里喊几声“空气真好呀”!
越野车在西大河水库到军马一场之间的柏油路上急驶。细雨朦朦中公路像一条丝带穿过草原,钻进天边的云彩。自从各级领导一层层抓紧了祁连山生态治理工程,这片雪水灌溉的绿洲又披上绿袍。也许今天到这里的游客都会像我一样,想起唐诗中的那些名句:“秦时明月汉时关”……“湿云如梦雨如尘”……“草深一鸟忽飞起”……“晚岁犹思事鞍马”……啊,草原就是一张大诗稿,眼前的绿因了无边的军马场,让我想起的不仅只有飞渡千载的边塞诗。
记得当年在军马场,实行“大礼拜”。一旬一休,一个月只有三天休息日。九天劳作才能有一天休息,洗衣、购物、整理一下内务,眨眼就天黑了。延安军马场的场部人员,大多是从山丹军马局调来的老职工,从延安招上来的知青只有应科几个人。除了我当保管员,还有两个外交部的子弟当会计。一个是小刘,父亲原是在香港工作的高干,“文革”开始不久,便被秘密逮捕,渺无音讯。小刘向我展示过他还保留的一些照片,香港半山的豪宅,小模样打扮如资本家少爷。当时我就这么想。另一个是小蔡,父亲是外交部机关管理局的头儿,据说全中国的好厨师都归他爸管。可惜刀靠边站了,否则小蔡也不会来当马倌。我们所在的供应科,一到“大礼拜”天,就成了连队的插队知青来场部购物发信、落脚的据点了。
知青聚到一起,没有饭局,但有酒有烟。烟是我集腋成裘,攒的。汽车司机、拖拉机驾驶员到我的库房领材料时,都会递上一支烟,我接过来,住笔筒里一丢,一天就攒半筒。酒是场部加工队自酿的苞谷酒,每天酿出新酒入库之前,从门口经过,哥们喊一嗓子:“热的!”出来用茶杯舀上半杯,那是常事。有朋自连队来,香烟管够,烧酒伺候,漫天海聊,也够快活一阵。酒加烟再加青春二十的几个小伙子,聊到后来,就唱《三套车》《红梅花儿开》,天天如此也没劲。五连有个眼镜儿有一次说:“我写诗,念给你们听听?好吗?”这人的诗写得真好,至少那时我认为好。文绉绉,酸溜溜,情绵绵,听了心痒痒。小刘笑了:“眼镜儿,哪儿抄的吧?”眼镜儿急了:“哪能抄呀?以前有人当过知青吗?我这叫创作,懂吗您?”经过轮番审问,并以断烟停酒相威胁,眼镜儿交代他有几本禁书。“下次带来!”十天后,眼镜儿来了,神秘地从书包里掏出几本又破又黄的书:“别让人看见了,了不得,‘封资修’!”可不是吗?《花间集》、《西厢记》、普希金的《欧根·奥涅金》,还有其他一些诗集。我只记住了这三本书名,因为这三本书最受欢迎。一下子,大家都写起诗来了,好像一个马场诗社。我记得,每次小刘都认真地调侃这些“情诗圣手”,嘴上叼着一支大头烟斗。我看着小刘想:“这个烟斗大概就是资本主义的香港,留给他的最后一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只可惜烟斗里装的是贫下中农的‘蓝花烟’。”在这个“诗社”存在期间,我只写过一首诗,应该说是改写过一首诗,就是长诗《欧根·奥涅金》,达吉雅娜给奥涅金的那封信。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动人,但觉得这封信译得没文采,便动手重写了一遍。记得是在冬天,当时,马场的场部也发生了一场中国式的爱情悲剧。
场部一个司机,和家乡的一个姑娘恋爱,并且让姑娘怀上了孩子。这个女人离开家乡来到马场,想在这里弄掉这个孩子。女人长得高头大马,天天在球场打球,又蹦又跳又跺又跑,那孩子就是不肯出来。最后,还是足月生出来了。孩子降生那天,当父亲的司机出车到西安去拉货去了。天降大雪,四野茫茫,那女人自己给自己接生。然后用棉布包上孩子,爬上场部后面的山坡。她在半山腰刨了个坑,把那刚出生的婴儿埋了。当她从山坡走下来,被邻居发现了。任凭人们追问,她只放声大哭。于是,一群人寻着她留下的脚印,上了山,扒开土堆,在冰雪里埋了多时的婴儿,居然还有口气!婴儿被送进了场部医院抢救。消息传开,想要这孩子的人在救护室外排起了队:“这孩子命大,好养活!”“是个男孩!”“一个钟头都冻不死,神了!”故事最后是中国式的喜剧——出差回来的爸爸,二话不说,把母女接回了家,然后从场部开出一张结婚证,到处派送喜糖。我吃着喜糖,用诗句重写了达吉雅娜那封信和《欧根·奥涅金》部分长诗。我从来没把这件事当作我创作的开始,只是今天回想起来,我想,与诗结缘的起点,确实是在军马场那些日子。这件事后不久,延安军马场撤销了,喜糖和诗社也都像那年的雪,悄然消失。
我在延安军马场的生活一年后因马场撤销而结束。军马场圈走了富县、甘泉主要的林区,与地方发生了冲突,刚轰轰烈烈地开始,很快变成了撤离。撤离方案是,部队进驻的人员和物资撤走,原有的资产和人员以及从延安招收的知青,由当地政府接管办林场。我属于移交地方的留用人员,而我管理的库房全部装的是属于部队撤走的财产。知青朋友们背后嘲笑我们供应科的几位是“汉奸翻译官”。明知别人不要你了,还得给别人卖苦力,这日子让人退尽神光,灰溜溜上班混日头。这一天我正在叮叮当当地钉发货包装箱,突然听到仓库外的货场人声鼎沸。出去一看,脑子嗡地一声:出事了。一百多个连队上来的知青,正围住货场十几台手扶拖拉机和七八台轮式拖拉机,有的已被他们发动起来了。我赶忙跑到铁栅栏门前,想把栅门锁住。但已经来不及了。“小子别挡道!”“看门狗滚开!”我竭力大声喊:“不要冲动,这是国家财产,要坐班房的,求你们了,回去吧!”我的不合时宜、条件反射的职业行为,激怒了这些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的知青朋友。我被打倒在地,拖拉机被开走了几台。这次事件,经军队和地方谈判和平解决了。抢走的拖拉机还回来,闹事者不予追究。我一下子成了英雄,在场部开会,一位上头来的军官说:“当场长的,当科长的,哪去了?去报警找人?真的吗?让一个年轻人当了英雄,丢脸啊!”为了稳定军心,我被党委批准火线入党(那时我的父母还在受批判,没时间外调也就“重在表现”了)。同时,供应科的几个知青宣布由部队带回山丹军马局,以保证撤离顺利进行。我糊里糊涂地总觉得不像当了一回英雄,只是打了一回架。说实话,在延安当知青组长时,阻止喝醉打架的知青,场面要险恶得多,不光是拳头舞动,酒瓶乱飞,镢头横扫,那场面才英雄气足呢。当晚,几个哥们感谢沾我的光也能离开这深山老林,提来半桶玉米烧酒,让我一出门就横躺进水沟里。一个月后,我到秦岭山里的山丹军马局的化工厂2837工程处报到,任政治处“以工代干”的干事。报到时,管劳资的科长对我说:“你这农工一级每月二十七元,转成行政是二十七级,现在哪还有这级哇?行政最低二十五级,你就二十五吧!”军马场生涯的结束,对于我突然采用喜剧方式落了幕……
这些四十多年前我在军马场经历的故事,像眼前大草原上雨后冒出来的野花,缀满我的心田。由于骑兵作为一个军种退出了现代军队的建制,辉煌千载的山丹皇家马场也不再由部队管辖。眼前的马场已是国营大型农牧联合企业。高山巍然依旧,草原碧绿如洗,当年驰骋大漠的马群化作天上的流云,当年青春如梦的岁月已经成为笔下的故事。只是此刻,祁连山在身后,地平线在远方,又听见了一声声马嘶卷起了血管中哒哒敲得震耳的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