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学》2019年第3期｜高凯：天命·断想
来源：《上海文学》2019年第3期 | 高凯 2019年03月19日08:56
在太阳背后晒了一夜月亮
夜很冷。太阳没有出来
但月亮出来了
没有晒上太阳
晒上月亮了
在异乡的一个阳台上晒月亮
我把自己晒黑了
原来，我和某一个人的思念
一直是火热的
在太阳背后晒了一夜月亮
我才知道
一次虚构的正月十五看烟花
千真万确
月亮最圆的那一天
就是月亮马上又要缺的那一天
就像昨夜那场满天灿烂的烟花儿
突然开了开了开了
又突然落了
大唐长安
我们在月光下相聚
就是为了体会一次短暂的圆缺而已
爱情也像烟花一样
一开始我们的确是彼此拉住了手的
但后来还是散开了
其实我是独自一人远远看了一次烟花
我虚构了看烟花却没虚构烟花
和那个月亮
我和一队骆驼去看月牙泉
沙沙沙沙沙沙
细细的沙子在我们的脚下细语
我们是沙子
沙子们自己在喊自己的名字
但我们不是沙子
我们是人类和骆驼
原来
沙子是另一种水呀
沙子就是水的化石
沙漠是死亡之海
我和一队骆驼去看月牙泉
我们组成了一支队伍
一路跋涉
沙子一直在我们的脚下沙沙细语
我们先是意外遇见了低鸣的鸣沙山
然后被那一眼泉水远远地看见
温暖的野棉花
看上去雪白雪白的
像野雪花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有家棉花就有野棉花
一团团让人温暖的花朵儿
被忘记在初冬的山野里了
野雪花似的野棉花落脚的山坡
是山沟里最寒冷的地方
漫山遍野的漫山遍野的
都是白色的火焰
被野棉花热烈拥抱之后
感觉比家棉花温暖
看见一只真的白鹭
一只白鹭
在水边一动不动
像公园里那些假人假鹿假马一样
是假的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疑问
白鹭为我动了一下
接着又突然飞了起来
好像飞给我看
在真的山水之中
我和一只白鹭互相看见了
我们彼此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痛快地喝了一次摔碗酒
一个滴酒不沾的人
唱起了酒歌
而我把酒喝完
也干脆地把酒碗摔碎了
人生难得痛快一次
难得一次破碎
一个窝囊废
遍地豪情
一个好男人和一个坏男人
就在摔与不摔之间
在一幢十一层的高楼上看人来人往
在自己的城市
能把人看得很小的办法
就是坐在高楼上一边安静地抽烟
一边不停地往下看
比如此时我居高临下的十一楼
就让我这个有恐高症的人
看到一个坠落的灵魂
没有想到
无意中下榻的这幢高楼
离那一座香消玉殒的高峰很近
一步之遥
伊人的青春
已摔成一块玻璃的碎片
我无所事事地贴着窗口俯视楼下
曾经崎岖的大街
人来人往
我向十一层楼下望了一个上午
没有发现一个人抬起头来
很有兴致地看看楼上
和楼上的天空
但是在高楼上看人
看到的每一个人
都是有脑袋的
最后
我随便往楼下扔了一个摁灭的烟头
我当然不希望砸中哪一个人
只希望火花遍地
我从来没有觉得地球是个圆的
看见一个地球仪
我才知道地球是一个圆的
我的人生之路
一直在一条平坦的地平线上起伏
我曾经拐了许多很大的弯路
也没有拐到地球背面去
我从来没有觉得地球是一个圆的
因为我至今没有回到从前
幸亏这半辈子没有跟着地球去旋转
否则就把我转晕了转丢了
在我的眼里地球仪只是一个球
甚至球都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