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冠第五季“欢乐喜剧人” 叶逢春于无声处演小人物出其不意的温情
来源:北京青年报 | 李喆 2019年04月26日09:05
叶逢春演出《七十二家房客》成功晋级那场,尤为令人难忘,观众纷纷站起身来为他鼓掌喝彩,而且出乎意料地在晋级环节以472票收获本季最高票数。后台的张云雷连声说“高级,太高了”;张鹤伦表示自己被惊艳到了;郭德纲在舞台上评价:“叶逢春这一路走来,几乎每一个大型的比赛,我都在现场,好多次我都看到过叶逢春,没有人看好他,在其他场合,他所遭受到的那种冷遇很多,咱们这行就是这样,守得云开见月明,你得咬着牙坚持”。叶逢春听得眼圈发红,缘于他深知“坚持”二字后面的不易。
他凭借自己对喜剧的理解,把电影的手法、新闻的感动点和自己的默剧巧妙融合,虽然没有语言,但观众不仅看懂了,在后面的比赛中他不断持续发力,成为整个赛季最精彩的表演者。4月7日,欢乐喜剧人第五季全国五强的巅峰决战之夜,他靠实力赢得总冠军。
“冠军只是一刹那的东西,还是要把自己的东西做好。其实每次回看,都会有不满意的地方。每一次都会有遗憾,有遗憾才会进步。走了这条路很久,我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获奖后的第二天,在开往南方家乡的火车上,叶逢春告诉北青报记者。此刻,他只想火车快开,送他到远方家乡,陪在妈妈的身边。
我觉得我是很幸运的
把自己的爱好变成工作
1977年,叶逢春出生于浙江景宁沙湾一个普通农村家庭,这个古老的畲乡小山村,离丽水很近,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从小就很喜欢模仿。二年级的时候,过“六一”在礼堂登台表演,发现大家坐台下会笑,村里的人看见他都会过来夸奖,“特别开心”。慢慢地高年级学生搞活动会过来喊他帮忙去表演,这让他更有了成就感。对于当时十多岁的他来说,心目中最大的艺术院校之梦就是“浙江省艺校”,别的“一概不知”。
19岁那年,看到《宋城千古情》艺术团招人,喜欢表演的叶逢春毫不犹豫地离开家乡来到杭州宋城,在那儿跟着团里请来的戏曲、话剧老师学习。“我没有上过专业院校,肢体这些基础都是在团里学的,自己边看边琢磨,然后去团里面演。”在宋城的三四年间他积累了一些表演经验,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剧场里演出时认识了师父周国泉,再次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他离开宋城,开始往返在杭州、宁波、义乌等地做剧场表演。师父没有教他滑稽戏,而是教给他滑稽表演、小品的创作,“比如说我是丽水人在宁波演出,会带一些方言和普通话结合着演出,还有教一些三翻四抖,跟相声很像。”
叶逢春跟着师傅跑剧场演出,一直跑了16年。南方的剧场演出内容很丰富,魔术、杂技、歌舞秀,“今天晚上我演小品、默剧,明天晚上可能就去演歌舞秀MV的背景,或者是上一段小丑表演,做的东西很多。那时的竞争很残酷,今天你没有演,明天可能就下课了。”下课就意味着没收入,压力很大:“从2002年到2010年的八年最疯狂,每天晚上都演,一年365天要演350天,不演的十多天就是在过春节。”
叶逢春一边演一边摸索观众的喜好,他发现自己的口音是个问题。他记得练普通话练得最狠的时候,晚上甚至会做噩梦,“梦到嘴里塞了一团纸,一点一点往外抽,但怎么也抽不完,特难受。”很长时间找不到突破,他很苦恼。有一天看电影时忽然灵光闪现,“不如消失语言就直接去演”。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固定在一个剧场做默剧,“刚开始纯粹消失语言也不知道观众想要什么,演员一登台你的脸面就在那了,不知道怎么去完成,摸不清门路。”内容的编排他总是不满意,这方面的压力特别大。但是,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演默剧获得工作的机会不多,我那时二十多岁了不可能再向家里要钱花。” 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怎么表演,最早开始模仿表演是第一次看春晚王景愚的哑剧小品《吃鸡》,后来看游本昌的《济公》,看卓别林的电影,看憨豆先生系列,还有星爷的电影,每一个他都觉得太有趣了,边看边模仿,尝试着去做。
叶逢春笑称自己作品审美的建立来源于录像厅时代的港片,许冠文、周润发、刘青云、周星驰,整个少年时期是被这些人的片子陪着成长的, “那时年纪特别小,录像带放的港片对我影响很大。”到后来有网络的时候,小时候喜欢的那些影片他还会翻来覆去地看。“经典的老歌、老片,即便是放到现在也不过时,很多还在抖音上走红,证明这些东西就是有价值的。”
他并不了解中国有多少人在做默剧,只是凭着个人喜欢一直在坚持,“演起来很开心,我觉得我是很幸运的,把自己的爱好变成工作。”没有语言以后,肢体动作的夸张韵律多少会有点儿相像, “我看憨豆的偏多,就像憨豆喜欢雅克·塔蒂,动作也会像雅克。”他认为默片时代的表演现在也不会过时,“很多呈现手法,创新一下观众还会认。”
不管未来究竟会怎么样
我会坚持走下去
演员这行做得不好很容易被淘汰,更不用说演默剧的演员。叶逢春自言是一个极度自卑的人,生活的压力与对未来的迷茫,让他试图去改变,去舞台上证明自己。“即便岁数大了,也还是需要不断扩充自己的思维。”
2013年,他在网上看到大道喜剧培训班招生的信息。“本来我就喜欢陈佩斯的表演,所以立刻报名了。”叶逢春当时是只身一人到北京学习,离开家时,女儿才刚刚满月,“其实看到小孩出生那一刻,就觉得更有责任了。自己要把这条路再提升一些,一定要走得更稳当些,才能给小孩带来更稳定的生活,让她们衣食无忧。”
在大道喜剧院学习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后,叶逢春被陈佩斯选中留下来出演话剧《托儿》的青春版。
“我演的陈佩斯老师当年演的那个角色。”演出的半年多时间里,陈佩斯的敬业和做人让他特别感同身受,“每天九点排练,陈佩斯老师八点多就到了,一直到天黑了所有人都走了他才回去。刚开始演员们可能会踩着点到,看到佩斯老师已经在那儿了,我们都汗颜,后来大家都赶早到。”这阶段对于喜剧理论的学习、舞台表演的实践,让他对喜剧的认识有了质的改变,会悟到很多“原来是这么回事”,再遇到同样的问题他知道了怎么去解决。
演完《托儿》他选择回家照顾妻儿,没有和大道签约。离开北京那天,虽归心似箭却恋恋不舍,心情复杂。他一个人在后海坐了许久,更新了一条朋友圈“不管未来究竟会怎么样,我会坚持走下去。感谢同学们的陪伴,感谢大道喜剧院各位老师的教诲。爱你们啊。”回家后不久,陆续接到北京卫视《造梦者》《笑傲江湖》《喜剧人·第四季》伸出的橄榄枝,但几个节目下来,好像都没有激起水花。
不得不承认,虽然都是喜剧,但行业内的鄙视链一直存在,默剧处在这个链条的下端——在刻板印象里,他们总被加上扮丑、搞笑之类的标签,演员的专业能力几乎被遮蔽。“一上去总觉得会输,自己都没有太大信心和冲劲儿去做。”直到今年《喜剧人·第五季》再次找到他,“以前参加完一季节目不会再叫我,今年又叫我去,我就感觉我们的东西会被认可,就想今年全身心地去做。”
刚开始叶逢春上场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没有任何期待。首场意外收获高分,当大幕再次拉开时,观众都惊了,那一场很像电影《功夫》中猪笼镇的场景,一群人排队用一个水龙头,排在最后一个的叶逢春为了插队想尽办法整蛊他人,他靠着独有的面部表情和丰富的肢体语言瞬间圈粉。
喜剧应该是给人温暖的感动
叶逢春坦言,从第一轮开始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第一期拿到票数第一的感动要超过拿到总冠军的感动。那个高出其他人太多的票数代表着观众的认可,让他感到“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没有对白的默剧在竞技舞台上显然不占优势,对此郭德纲也曾经几次夸赞,叶逢春最切身的感受是,“参加节目以来,郭老师一直给予我很多鼓励,哪怕我败了。他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叶逢春不错。’从《笑傲江湖》到上一季《喜剧人》,他一直都会对我有夸奖,这种鼓励让我增加自信心,让我能坚定地走下来。”
叶逢春在作品里饰演的大多是小人物,有的甚至就是一个典型的坏孩子,比如无意间发现地震即将来临,无奈之下用弹弓打碎了所有邻居的窗户,想唤醒所有人离开的小孩;给孤儿偷东西吃的小赤佬……这些小人物的共性就是:都有出其不意的温情。舞台上作为观察者的郭德纲曾说过,叶逢春的作品,常常就好像“在别人心上挠了一下”,叶逢春说:“我不是想煽情,我只是希望把生活中美好的、真善美的东西提炼到作品中。我觉得喜剧应该是给人温暖的感动。”
所有的参赛作品都是叶逢春自己写剧本。他把电影的手法、新闻的感动点,融入进自己的默剧里面。“一个小女孩化疗把头发都剃光,全班同学知道后怕她尴尬,陪她一起理了光头,这种在平时看新闻感动到自己的故事,我会借鉴融入到作品中,表现出这样的温暖,呈现内心很美好的东西。”这次在喜剧人舞台,每一个加入的温暖的点都得到了观众的回馈,“现场每一处都会尖叫。”观众的认可也让他觉得很温暖,“《暖冬》那期满天纸屑飘下来,好多小孩跑出来帮环卫工人扫地,地上还有热饮,那时现场观众的尖叫是很热烈的。不是说我们演得有多好,而是说明他们在生活中也会想要献出这份温暖。”
比赛期间,节目的周期很短,只有一个星期。每次都是一整晚不睡,睡个两三小时然后上台直接演。搭档马鹏是从叶逢春在宋城表演时就在一起的小伙伴,他俩的表演配合得到观众的认可。“默契度一直都在,我们排练起来比较省心一些。出剧本、设计场景、选音乐都很耗时间,最后落地排练也只有一天的时间。台上有默契我会比较有信心。”
服装、化妆、道具都需要自己弄,小到一个水泵,大到创意和表演,队里一起商讨,“这次我们队里有个杂技演员,他的技能用在舞台上效果很好。做特效的时候把歌舞秀的东西也融入进去,这些对我帮助都很大。” 为了最终博得观众一笑,在喜剧创造过程中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与所呈现的喜剧效果成反比例的。在收获这些笑声的同时,他更渴望观众能够珍惜这些开怀的瞬间,因为“这是演员用身心体验呈现的”。
半决赛前一周
经历了人生中最伤心的一天
很难想象,本季喜剧人后半程中,叶逢春接连受到打击,整个人是心神纷乱的。一方面,叶爸爸的身体状况一直就不太好,后面录完节目只要有空当,叶逢春就回到丽水在医院陪爸爸,然后再赶回来。“2月28日,又接到消息,我师父走了。3月1日我赶到杭州,给师父磕了几个头。”送完师父后他飞回北京调整好自己,继续排练,准备迎战半决赛。
回忆起这些,他几度哽咽。复活赛空出的那段时间,他曾赶回丽水陪爸爸,“那时他已经不能看视频,但会听家里人给他讲,告诉他第一轮我拿了最高分。我要离开的那天,他的精神状态变得不错,我还挺放心。没想到只过了一天,3日就接到电话说我爸不行了。赶回家已是次日凌晨3点,在殡仪馆看到爸爸的那一刻,整个人很崩溃。在那儿给爸爸守了3天灵,再送上山安葬。”就在这个状况下,他飞回北京,半决赛“只排练一天,上台直接演了”。
爸爸的离世,让叶逢春心情悲痛、压力重重,最终拿到总冠军的一刻,“感觉意义也没那么大了……他看不见了。”
叶逢春是家里的小老六,父母亲最疼他,也最担心他。家乡的同龄人大都做生意,走默剧演员这条路的“就我一个人”。尤其是刚开始做剧场的时候, “我们这个小山村没有做演员的人,我至少觉得应该让他们安心,不要老担心我。” 他特别写过一期《遗忘》的节目,就是向爸爸妈妈致敬:全世界都可以忘记,唯独不能忘记你们。
决赛后他马不停蹄赶回家,“最近都在家陪妈妈,不让她一个人老坐着,和她聊聊天。”家里人的情感表达都很内敛,叶逢春回来妈妈心里很高兴,但更多的是关心,“你累啊,这段时间要多休息”,要么就是“我给你泡点西洋参喝喝”,或者听见他咳嗽了会喊他“去检查一下吧,要吃药”。
越来越多的网友会在微博上给叶逢春留言,几乎每一个评论他都认真回复,“我也不是偶像,人家喜欢你才来留言、跟你互动,有时间肯定会要给人家回复。受到认可,本来就值得高兴。” 也有让他感到尴尬的事,一些在舞台上应该做的、很平常的东西被拔高,“就像在舞台上现场剃头发那场,被说成是敬业,我就觉得不至于,会很尴尬。”
经常会被问到,“年龄一天天大了,还要一直演搞笑的吗?”在叶逢春看来,年龄不是问题,“就算到五十岁了,演一个可爱的老头儿也很好啊,重要的是能表演出内心的东西。” 他还总会被别人问起梦想是什么,“我就想把演员这条路走到退休,把孩子抚养长大,能一直干到老就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