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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2019年第5期|杨梓:驻足阡陌间(组诗)

来源:《朔方》2019年第5期 | 杨梓  2019年05月23日09:16

雪落城市

雪落城外,大多落到冬眠的土地

融化之后,还有叫醒冬小麦的可能

哪怕是落到树上,也不能排除

可长相一样的雪在城市上空

除了落在可怜的树和瘦小的草坪

还有更小的楼顶、车顶及头顶

其他的雪都落在了大街小巷

被车轧,被人踩,成为黑雪

太阳出来,又化成水,积雪无声

带走凡尘一点一滴的黑

小鸟飞过

在农家小屋,我好像在发呆

几乎没有听见羊群进院的声音

房门开着,挂着塑料珠串成的帘子

阵风吹过,叮铃作响,还吹开一扇窗户

放进一只鸟,我不认识

麻雀大小,好像有几种鲜艳的颜色

小鸟一直乱飞,碰到另一扇窗户的玻璃

我赶紧打开所有的窗,小鸟来了又去

也就一瞬间,留下一根羽毛和几声鸣叫

是因为寒冷、饥饿还是小屋的灯光

初冬的北方,黄昏已经铺盖下来

蚂 蚁

一只蚂蚁行走于北纬三十八度

贺兰山下的戈壁滩上

土粒、杂草、石头都是巨人

翻越、穿过或者绕开都没有停留

从夏天走到秋季,一路向西

蚂蚁背着一颗米粒,碰上一片枯叶

阵风吹来,蝴蝶飞起

龙门石窟

无法说清,到底有多少工匠

历经多少岁月,凿刻了多少石窟和佛像

一生的时光、生命和寄托可能都在其中

也无法说清,到底有多少人

用了多长时间,削掉了多少佛像的头

悬崖上的石窟,门口生长着淡绿的小草

蛛 网

我在等车。站牌的一个直角

结着一片蛛网,显示着两个黑点

靠近仰望,是一只蜘蛛和一个蚊子

蜘蛛的前足正好触到蚊子的喙

就停了下来,一直停到霜降

让我停到车来,也没有看懂

渡 河

我要回家,等待一只船把我渡到对岸

河水流淌平缓,显得有些宽阔

一叶小舟或者羊皮筏子也能胜任

望眼欲穿之际,从上游的雾中

露出一个小点,渐渐看清是一艘小船

停在码头。一部分人下来

另一部分似曾相识的人向我招手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上了小船

可我只是要到对岸,船却顺流而下

奶牛场

去参观一家奶牛场

奶牛早晨就在车间门口排队

门一开就自动走上自己的岗位

挤完奶就回到一个广阔的草场

多少奶牛,多大草场并不重要

关键是草场被一圈栅栏围着

还有一圈电线,平时并不通电

只有来了新的成员

戈壁树

在茫茫戈壁滩上

有一棵白杨树,据说已有百年

最初的模样已被一圈圈年轮深深包裹

但时间的影子不断向外延伸

在缺水的地方,白杨树生长缓慢

是为自己不被蒸发。可在另一时空

一条粗根生出细根,再长出微小的须

网一样深入地下,汲取向上的力

山峦挡住一些寒流与沙尘

可挡不住从天而降的风霜雨雪

头颅如伞,躯干屹立,紧抓大地

任凭寒来暑往,也要顶起一片蓝天

这棵自然生长的白杨树有不少斜枝

可都渐渐曲折向上,包括每一片叶子

尤其是主干,显得笔直而且挺拔

仿佛天空就是它无边的梦想

太阳偏西时分,我又来到树下

所有的树枝似乎向西伸去,没有风声

树叶簌簌作响,仿佛在与阳光告别

一片叶子落在面前,我一时不知所措

西夏瓷片

一个圆形的青釉刻花瓷片

像一个底座,从中向外散射线条

又如盖碗茶之盖,光线是盛开的马兰花

散发出黄河泥沙的味道

曾经抟泥、刻花、烧制和出窑

仿佛一位新婚的西夏女子奔赴沙场

是被马蹄所踏还是被刀击裂

已成举头仰望的秘密

流落人间的这块瓷片

表面已经找不到王国的泪痕

但党项的血脉激起浪花

该是对另一半的呼唤

此刻,这一半的马兰花

在太阳西沉、青草渐枯的西夏故地

被萧萧秋风吹出阵阵马鸣

归去,归去,同归瓷窑去

清水营古城

登上城堡的木头悬梯

掠过断裂的城砖和瓷器的碎片

通向一个名叫清水营的村庄

越过黄土夯筑的城墙和四季花开的马市

骏马与粮食、皮毛和茶叶成为兄弟

跨过潺潺北去的黄河

贺兰山麓歃血为盟的烈酒汉子融进大地

只留下光秃秃的头颅

登上悬梯尽头的哨台

大伞之下是沉寂的无边无际

不管怎样倾听都没有雨水的淅沥

小河早已改道,牛羊逐草而去

十八匹快马遁隐于时间之后

只有旷野之上的朔风依旧鹤鸣

一点一点吹散墙体的黄土

还有一声声微弱的感叹

杨梓,1963年生,宁夏固原人。出版《杨梓诗集》《西夏史诗》《骊歌十二行》《塔海之望》等诗集,主编《宁夏诗歌选》《宁夏诗歌史》等。1999年参加诗刊社第15届“青春诗会”,2018年参加第9届“青春回眸诗会”。一级作家,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人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宁夏作家协会副主席,宁夏文学艺术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