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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童心与诗心打开广阔的世界

来源:文学报 | 钱淑英  2019年06月22日09:17

《童诗三百首》不止于向读者提供一批质量上乘的好作品,更是在此基础上传递了某种带有方向性的审美眼光、童年观和文学观,这种观念性的引领甚至可以影响我们对童诗,尤其是华文原创童诗的理解和判断。

在当下热闹的童书市场,与童话、小说、图画书等热门品种相比,童诗算是相对比较冷寂的一个门类。虽然市场上并不缺乏童诗出版物,但当有朋友请我推荐好的童诗集给孩子时,我似乎很难不假思索地说出很多。在我看来,好的童诗选本首先要有儿童趣味,能够吸引孩子的兴趣;其次要保证艺术的品质,拥有较高的文学水准;再是要包含多种美学风格,满足孩子多元化的阅读需求。与此同时,在翻译和原创之间,我更倾向于将后者介绍给孩子,因为诗歌的语言、韵律和意境在母语体系中才能被完美地传递。

正因为带着这样的认知和设定,所以,当我读到由方卫平教授选评、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童诗三百首》时,感到无比惊喜。这套三卷本的童诗选集完全满足了我的心理期待,将成为我今后向孩子推荐童诗读本的首选。

编选者的视野和眼光决定了一套选本的品质及影响力。倘若一套选本只是简单的作品集萃,其出版的意义不过是在大量出版物中增加一个合格的样本而已。但《童诗三百首》不止于向读者提供一批质量上乘的好作品,更是在此基础上传递了某种带有方向性的审美眼光、童年观和文学观,这种观念性的引领甚至可以影响我们对童诗,尤其是华文原创童诗的理解和判断。

翻开《童诗三百首》,一种天然的儿童趣味扑面而来,那是用童心才能捕捉到的盎然情趣。蜗牛用慢慢爬行的速度,发现人们看不到的风景(林良《蜗牛》);倒立时天和地被颠倒一会儿,世界会不会生气(薛卫民《倒立》);人之所以懒惰,是为了有更多的发明创造(高洪波《懒的辩护》)……这些诗齐集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共有的天真诗趣。编者通过这一首首单纯可爱的诗,将孩子的问题和他们探索世界的愿望联结在一起,带读者在儿童的目光和想象里穿行,于会心一笑中感受童年的欢悦。

童诗里若能融入令人开怀的幽默感,将会给孩子带来无与伦比的快乐。读本里选用的任溶溶先生的很多诗,便体现了一种从天性中倾泻出来的幽默品质。任老的诗通俗浅白,有着特有的语感和节奏,正是这难以模仿的语感和节奏,创造了一种开合自如的童诗意趣。有时,这种幽默感中还带着一点儿反讽意味,就像《小长颈鹿的祝愿》:“你们说我脖子太长,/我去跟妈妈说,/她说是你们脖子短,/我为你们难过。//我祝愿在新的一年,/你们脖子变长,/这样我就不用低头,/有话面对面讲。”

而在《我是一个可大可小的人》《我成了个隐身人》《我长大了》等诗中,这种幽默感则化为一种谐谑的语调,传达了儿童对成人世界的温和抗议。轻松幽默的文字背后,实际上暗含了任老对平等、开放和多元观念的倡导与呼唤。由此我们发现,当孩童的天性和成人的经验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童诗便可趣味和意味兼得,呈现出大巧若拙、大道至简的艺术境界。

方卫平在序言中说:“一首好的童诗,语言的体量往往是小的,但这‘小’里头却常常满是精致和可爱,是一个孩子举手投足间自然流溢出的那份引人倾慕的天真之美。”的确如此,《童诗三百首》中收入的作品,总在细微之处给人以单纯明净之感,向我们展示了童心世界的美妙。但细细品味,又分明能够感觉到这小里面有大。这些精致的小诗,不仅拥有纯粹的文学魅力,而且还包含了与童年、生命、世界有关的丰富意蕴,可谓是“极清浅而极深刻”。

经过编者的精心遴选和组合,原创童诗的趣味、意境和格调在《童诗三百首》中得到了理想化的呈现。方卫平以长期的阅读积累和深入的理论思考为基础,依据艺术和思想的双重标准完成这样一套选本,真的是“准备了多年”。这里面既包含了编者基于童诗艺术品质的严苛要求,也体现了某种立场鲜明的精神理念。从作品的选择到单元组合再到导语及赏读文字,我们都可以看到其内心坚守的审美标准与人文追求。

收入选本的这些诗里,时常跳出作为独立个体的“我”的形象。“妈妈爱我因为/

我是我。/没有大眼睛,/没有小酒窝,/不会弹琴,/不会跳舞,/不必当班长,/不必考第一,/只因为我是我。”孙晴峰的《妈妈爱我》用简简单单的话触碰着我们的心灵,它提醒我们记住,每个孩子的天性都值得被尊重。这种带有个体面貌的“我”需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就像林良在《树》中所描述的那样:“一棵树/有一棵树的样子,/就好像/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样子。”也如同林焕彰在《寻找自己的天空》中所说,走在同一条路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际遇,“我们,默默地向前走/但愿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心里所想的/像每一棵白桦树/有自己的天空/一直向上成长”。个体的独立性同时组成了群体的多样性,彼此构成一种交错不可分的关系,正如王淑芬在《我是你,我不是你》这首诗中所写:“我是你,/我 也 不 是 你。/我 是 你,/我 也 是 自己。”这些作品都向我们传递了一种求同存异的思想,而这恰恰是今天孩子所必须具备的现代价值观。

当很多个“我”站在一起,便成为了“我们”,这是我在选本中读到的另一个关键词。通过“所有的孩子”“男孩子和女孩子”“我们的学校和课堂”这样的单元标题,我们能够感受到一种超越于个体之上的辽阔感。这个“我们”同时还包括人类之外的自然、星球、宇宙等更开阔的世界,在“树是有生命的”“叶脉传来的声响”“会思考的石头”“大地、海洋和天空”“给世界写一封信”等单元名的背后,无不包含着一种细微又博大的生命视角。透过童诗的小小窗口,编者在“我”“我们”和世界之间创建了美丽又开阔的风景,为孩子打开了大大的视野。从中,孩子们不仅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整个世界,并且学会以一颗平等包容的心接纳和拥抱万物。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选本每一卷都有一个题为“孩子们的诗”的单元,收入孩子们自己写的诗,这些带着天真妙趣的“自然之诗”,体现了编者对儿童诗歌天赋的珍视。一首《寂寞的铃铛花》(杜芃嘉8岁)让我们看到了从孩子心底里流淌出的天然诗意,“铃铛花一直都那么寂寞吗/要不然/她怎么不与风儿合奏一曲/她怎么/不向着太阳笑一笑”。吴导的《泥土》则让我们看到了儿童哲思所能抵达的深度,“我种植禾苗/我托起高楼/我袒露一切/也埋葬一切”。而在《家被你们弄疼了》(夏晓添8岁)这首诗中,孩子用敏锐的触角表现日常生活的烦恼和忧愁,又使我们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动,“不好了 吵架了/爸爸瞪着眼睛 讲个没完/妈妈拿起花盆 摔在地上//我勇敢地站到他们中间/大喊 不要吵了/家被你们弄疼了”。可以说,童年有多少种形态,儿童的诗就有多少种色彩。这些令人惊奇的儿童之诗让我们相信,“童年的天性是诗”,就如方卫平在序言里所说的那样,孩子是生活在诗的王国里的“原住民”,他们的心中可能住着一个诗的精灵,需要我们细心发现并守护。

方卫平用心选评的《童诗三百首》,一方面使我们对原创童诗产生了更多的信心与期待,另一方面也为中国儿童诗人提供了童诗美学上的观念指引。与此同时,这套读本为童诗阅读和教学提供了大量的示范性文本,对家长和教师而言有着同样重要的指导意义。童年的世界不能缺少诗,童诗中所包含的涤荡尘埃的澄澈和美丽,可以给儿童带来心灵的宁静与慰藉。我们期待,拥有经典品质和未来面向的《童诗三百首》能够和《唐诗三百首》一样流传久远,用童心和诗心带领孩子走进广阔天地,点亮他们的生命之光和成长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