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生长文学的沃野 ——感受乡土文学的独特魅力
来源:石家庄新闻网 | 石雅彬 2019年06月27日09:05
6月25日是第29个全国土地日。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个为保护土地而设立专门纪念日的国家,因为土地对中华文明这个千年农耕文明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土地不仅孕育了粮食、养育了人民,也生长着文明和文化。那些充满乡土气息的优秀作品,永远在文学史中闪耀着质朴而璀璨的光芒。土地是这些文学作品赖以生存的强大根系。
真正意义上的“乡土文学”始于近现代
其实,在古代中国,专门描写农村和农民生活的文学作品并不多见,即使像《水浒传》这样描写农民起义的作品,也并不太关注匍匐在土地上的普通百姓的生活状态,还有诸如《聊斋志异》等小说关于农村的述说也以传闻轶事、野史怪谈为主要形式。
中国真正重视并着重描述农村生活的文学开始于近现代。鲁迅最先提出了“乡土文学”这一概念,并且身体力行地用作品勾勒出乡土文学的特征轮廓,在他的笔下,鲁镇、未庄这些当时的中国农村灰暗、贫穷、闭塞又愚昧。不仅是鲁迅,在那个中国社会急剧变化的时代,描写农村、关注土地和农民的作家作品一下子多了起来,矛盾的《农村三部曲》、沈从文的《边城》、王鲁彦的《野火》、台静农的《地之子》、彭家煌的《活鬼》……还有沙汀、艾芜、许钦文、蹇先艾、许杰,等等,他们以朴实细密的写实风格,犀利传神地描写着那个时代中国农民的精神面貌和中国农村的困窘生活,书写着那个时代中国儿女在各自的乡土上发生的种种悲剧性故事。从诞生之日起,乡土文学就凭借着对传统文化、对国民性与民族精神的挖掘与批判而倔强地存在着。
在现当代文学史上,赵树理和孙犁常常被放在一起讨论,两位都是著名乡土作家,一个山西一个河北,距离并不远,风格却迥异,一个代表“山药蛋派”,一个代表“荷花淀派”,不同的土地生长出不同的植物,也孕育出不同的文学气息。不过有一点是相通的,这两位作家所描写的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农村虽然环境依然不怎么好,但字里行间却充满着乐观、向上的精神,那是时代赋予作品的情绪,也是作家在生活中体会到的时代变化。
随着土地上发生红红火火的改革,乡土文学的内容与形式也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从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周立波的《暴风骤雨》《山乡巨变》到柳青的《创业史》,这些作品中不仅展现了中国农村及农民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作品中展露的那种奋进的、理想主义的精神世界的巨变,同样震撼着读者,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希望的沃土结出丰硕成果
生长在运河边的作家刘绍棠,被誉为“大运河乡土文学体系”创立者,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一直坚持为运河人家放歌,他的代表作《青枝绿叶》《运河的桨声》《蒲柳人家》等以清新淳朴的风格,描写了运河一带农村亦耕亦渔的祥和风光。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一批描写新时期农村建设和农民形象的作品进入人们的视野,对于土地,作家们开始有了崭新的视野和判断。
莫言笔下的“高密东北乡”是如此深入人心,以至于一提起莫言,读者首先想到的就是《红高粱》,那片红红的高粱地和深植于他童年记忆里的乡土见闻,是他丰沛的创作源泉,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几乎都是从那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
贾平凹和陈忠实笔下的黄土高原上的农村依然是苦涩的基调,但是那种苦中带着抗争、带着希望,在陕西土塬上挣扎的农民,不再固守旧的秩序,而是选择逃离与破除,旧的乡村在逐渐没落,也渐渐地有新的乡村从时代的背景中凸显出来。除了《白鹿原》,陈忠实还写了许多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如《初夏》《四妹子》《到老白杨树背后去》……满是对农村问题、农民问题的探讨。而贾平凹是一位更富有叛逆和创造精神的作家,他的《高老庄》《秦腔》《极花》等作品,充满了将现实意象化、甚至魔幻化的元素。尽管他们都深受西方“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却都展现出了地道的陕北土地的韵味,黄土高原早已融入他们的血脉中,随着他们的笔端,流淌进亿万读者的心灵。
上世纪八十年代兴起一股“寻根热”,韩少功的“楚文化”、贾平凹的“商州系列”、李杭育的“吴越文化”……这些作家作品都是以书写故乡的名义追寻着传统文化的根脉,同时也不遗余力地反思着农村发展的困境。如汪曾祺的《大淖记事》表现了“桃花源”式的传统生活。张承志表现蒙古草原人民生活的《黑骏马》以深沉优美的语言和浓烈的感情色彩,赞颂了草原女性的博大胸襟和顽强的生命力,表达了对“母亲”“土地”的深深热爱。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描写的是上世纪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十年间农村青年的奋斗与苦闷。
余华的《活着》是二十世纪中国一部现象级作品,借一个老人的一生串联起中国农村几十年跌宕起伏的变迁,书的最后,老年“福贵”牵着老牛“福贵”渐渐远去,只留下炊烟在黄昏的屋顶袅袅升起,广阔的土地坦露着结实的胸膛。
来自中原农村的作家阎连科,早期创作出一批真实反映农村生活的作品《耙耧天歌》《瑶沟人的梦》等,后期,尽管《日光流年》《丁庄梦》等开始借鉴荒诞、隐喻等现代派手法,所描写的依然没有离开土地。
在“土地”上找到创作的力量
曾经,乡土文学是中国文学的主流,土地与农民是几乎所有著名作家的描写对象。如今,尽管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可是,依然有越来越多的作家选择深入农村,匍匐在土地上,用心感受着土地的脉动,他们发掘土地的美感,也关注着土地的未来。
随着城市化进程而衍生出的农民工和“城市候鸟”们繁荣了城市,却荒芜了乡村,作家陈仓“进城”系列小说,许辉、苗秀侠的小说《农民工》等作品反映了农村人到城市后遇到的种种不适应,瞄准了一个时代的痛点。这些作品中的农村人进入都市后,让他们魂牵梦萦的故乡在土崩瓦解中变成了废墟,而在都市中他们也没有找到和建立新的家园。
一方面,一些作家在为被遗弃的土地和农村痛呼,另一方面,乡村在时代大变革中的振兴与发展开始成为乡土文学的另一种潮流。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铁凝的笔下,“香雪”们居住的山村还是贫瘠闭塞的,它“一心一意掩藏在大山那深深的皱褶里,从春到夏,从秋到冬,默默地接受着大山任意给予的温存和粗暴”(《哦,香雪》),姑娘们会为了看火车梳妆打扮,用几十枚鸡蛋换一个铅笔盒;到了新世纪,在关仁山的笔下,同样的华北地区的山村,见过世面的当代新农民已经从城市返回了山乡,并且利用从山外带回来的知识,带领乡亲走上绿色生态的脱贫之路,将世代靠天吃饭的山乡变成了“金谷银山”,也涌现出了不少敢于挑起当家重担的新农民形象、新农村干部形象,比如周喜俊的《当家的女人》《当家的男人》及新作《我的幸福谁当家》。
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广袤的土地上,天南海北存在着不一样的乡土情韵。肖江虹的《傩面》《蛊镇》等作品展现了贵州农村几十年来的发展变化、兴衰更迭。在新疆作家刘亮程和李娟的笔下,南疆和北疆,农场和牧场,都是那么清透、多情、慈爱,他们的散文都是从土地上原汁原味地生长出来的,充满了生活的哲理性。还有东北的迟子健,那条蜿蜒在小说封面上的额尔古纳河,裹挟着肥沃的黑土和茂密的白桦林,冲击着每一位读者的心田。
与近现代时期的乡土文学相比,近些年文坛的乡土书写,其意义和观察角度都是不同的,它们不限于讲述乡村凋敝、故人不再的故事,更倾向于将乡村的进程和人们的命运纳入近代中国的发展中。近年来,涌现出许多书写回乡的作品,熊培云的《一个村庄里的中国》、黄灯的《乡村生活图景》、梁鸿的《中国在梁庄》等等,他们在作品中探讨中国农村的发展方向,分析农村的未来可能性。付秀莹的小说《陌上》阐述着在一个已经变成城里人的主体视角下,那些现代农村的家长里短、喜怒兴衰,以华北平原的一个村庄“芳村”为背景,散点透视出一幅乡村中国的精神地图。今年4月,浙江卫视开始推出纪录片《中国村落》并同时出版同名图书,书中展示了独具中国文化特色的传统村落,试图唤醒人们对中国村落自然和人文的美好记忆,保护和传承的迫切愿望,进而构建“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中国美丽乡村。
时至今日,城市化发展日新月异,可大多数中国人骨子里还是无法摆脱对土地的依赖。起码,在思想领域,还抱着对田园牧歌式生活的憧憬与向往。而作为作家,离地面越近,离土地越近,他的创作也越容易找到力量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