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2019年第4期|聂鑫森:凡人俗世
来源:《长城》2019年第4期 | 聂鑫森 2019年07月18日08:55
昨夜无故事
这是1969年盛夏一个尴尬的黄昏,而且注定也是一个尴尬的夜晚。
在偏僻的长冲知青屋,就剩下两个互不待见的人,而且是一男一女。男的叫游决明,女的叫花美霞。
知青屋也就是知青点,一共是五个人,两女三男,是去年冬下放到这里来插队落户的。下放前,他们是株洲一中高中部的同学,还是同住一条建国街的远近邻居,忽然之间成了在广阔天地磨炼铁骨红心的“插友”。这个地方属于株洲县朱亭公社旺坡大队牛背岭生产队,知青屋设在离队部五里外的长冲。住的是一栋稍经修整后的破山神庙,倒塌的泥菩萨早被清理出屋,神案成了他们的饭桌。宽敞的殿堂,用厚木板隔出几间作卧室、工具室、洗澡室、厨房。他们要干的话,简单而笨重:种苞谷、红薯、蔬菜,兼带栽树护林。
午饭后,一个女插友和两个男插友,因为远在株洲市的家里有急事,再说也有两个月没有休假了,他们向知青小组组长花美霞请假三天。
往常休假,一般是让两个人回去,留下三个人;或者是三个人回去,留下两个同性别的人。花美霞说:“这怎么行呢?”
“我们问过游决明,他说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城,他一个人留守知青屋,正好和山鬼林狐打伴。”
“呸!呸!这个游郎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能走吗?知青屋真要出个事故,我的责任就大了。你看,你们要走了,他也不出来送送。”
“花组长,那我们就走了。”
“走吧,走吧。”
太阳渐渐地西斜,清凉的地气升腾起来,风悠悠地吹,知青屋外满山满岭的林木,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花美霞在三个插友走后,突然觉得很孤单,这种孤单不是因为清冷、静寂,而是失去了一个受人尊重的氛围。这个游郎中一个下午就闷在自己的卧室里,不是在清点随手采摘的药草,就是在看几本医书,也不出来跟她打个照面。
在五个人中,她最有优越感:出身工人家庭,具有领导才干,在学校当过红卫兵的小头目,“复课闹革命”后因为要求进步加入了共青团,现在是知青点的“一把手”,出工、收工、开会、生活,当然还包括做思想政治工作,都由她统管。她最看不顺眼的是游决明,父亲不过是城里一家国营中药店的坐堂医生,也就是世人所称的“郎中”。游决明自小就喜欢识别药草、背诵丹方、翻看医书,下乡了更是如鱼得水,俨然走进了一个大药草园,干活不偷懒,还兼带做实习郎中。她从不叫游决明的尊姓大名,不论什么场合,敞开嗓子叫“游郎中”。
游决明不但不恼怒,还满脸是笑地答应,然后说:“花姑娘,什么的干活?”
花美霞气白了一块脸,恨恨地说:“痞子腔!”
“你慷慨送我一个绰号,我也送你一个,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最后一缕夕阳,消逝了,暮色开始合拢,快八点钟了。
花美霞已经洗过澡,换上一条湖蓝色的的确良连衣裙,趿着一双软底海绵拖鞋,走到游决明卧室外。她个子高挑,眉目清秀,确实漂亮。在家她是满女,受宠得很,穿着比同龄的女孩子要时尚得多。
“喂。你不吃晚饭了?”她不敢叫“游郎中”,免得生闲气。
“喂。吃过了,吃的是中餐剩下的蒸红薯。”
“那就好。我到外面去散散步。”
“遇到了野鬼,就大声喊。”
“呸!”她脚步声柔柔软软,牵向屋外。
游决明在卧室里点亮了小马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在那个年代,还是个遥远的梦。
当天色完全黑了的时候,游决明听见花美霞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到知青屋的大门口,上了台阶,跨过门槛,突然停住了。接着,就听见花美霞恐怖的叫声:“游郎中——游决明,我踩到蛇了,快来救我!”
游决明大声回应:“花姑娘——花美霞,不要动,踩紧蛇!”边说边提起小马灯,还拎了一支手电,跑到门口来。他先在地上放下小马灯,再摁亮手电筒,照到花美霞的右脚上。海绵拖鞋踩在离蛇头一寸的蛇颈上,蛇头在鞋底边扭来扭去,黑红色的蛇信子一伸一吐。手电光从下往上移,脚跟、脚踝、小腿肚,很白净,缀着棋盘花纹的蛇身子如麻花一样,一圈一圈往上缠。
“游决明,我怕,你快想办法。”
“别动。这是条五步蛇,毒性大,咬一口,五步之内必倒地身亡。”
花美霞呜呜地哭起来。
“你常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上台表态的豪情壮志哪去了?我游郎中自有办法,这条蛇不能白白遇上你!”
游决明先用两根细竹棍夹了一团破布,塞进蛇嘴,再用手撩开裙子的下摆,抓住蛇身,一圈一圈解开后,用左手抓住蛇尾,把蛇身扯直。接着,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从蛇的肛门处,沿着蛇腹慢慢地朝蛇头笔直地剜过去,顺带把蛇的内脏也取出来。“好了,你可以松脚了。”游决明把刀子和蛇放到地上,说。
话声未落,花美霞身子一软,倒在游决明的怀里。游决明赶忙把她抱开去,让她坐在离死蛇几米外的地上。
“你先少安毋躁,我得去把这条蛇处理一下。这种毒蛇,县里有药材公司收购,可卖四五块钱哩,你总说伙食少油水,我卖了蛇,到集市买几斤猪肉,让大家打牙祭。”
“……你是当郎中的料。你这一刻想的是蛇。”
“你在想一男一女的夜晚,怎么说得清楚,是不是?”
花美霞一骨碌站起来,疾步进了她的卧室,没有关上门。
游决明找来两根筷子,扎成十字架,把蛇头拴在十字架上端,再翻开蛇肚皮,一点一点盘在筷子上;然后进了厨房,用微火烘焙蛇头、蛇皮。
游决明把这一切弄妥,然后洗手、冲澡,准备入房安睡。他看见花美霞的卧室门,还开着。墙上的挂钟,正好敲了十二下。他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的游决明,没想到花美霞会悄悄地在他门上挂了一把锁。黎明时,他醒过来,听见花美霞悄悄开锁和取下锁的声音,便明白了此中缘由。
打着赤脚落地无声的花美霞,转身走了。
游决明没有惊动她。他只是不明白,花美霞先是敞开自己的卧室门,尔后又在他门上挂上锁,是她放任自己后的一种醒悟和自律,还是对他表示出一种装模作样的警戒和掩饰?这个女子心太深了,不能不提防。
昨夜无故事。游决明心里说:他们永远也不会有故事了。
寿 材 任
在古城潭州,真正提倡火葬,并得到民众广泛的认可,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此之前,因循守旧,亡人自然是入土为安。既然是土葬,必用棺木,棺木又称千年屋、寿木、寿材。制作和出卖棺木的店铺,往往叫寿材铺,有一点吉利的意思。
城中的平政街,就有一家几代相传的“任氏寿材铺”,老店主、少店主都被人叫做“寿材任”。寿材铺门脸不大,但店堂宽阔,依次摆着一长排做好的棺木,每副棺木用两条结实的大板凳承托。棺木有白坯子的,也有上了漆的;有“阳材”(男性用的),也有“阴材”(女性用的)。“阳材”也罢,“阴材”也罢,不管亡人高矮胖瘦,一律是六尺六寸长,这是规矩,所不同的是“阳材”的大盖比“阴材”多出半尺。做棺木的材料,楠、梓、樟、松、柏、杉、柳都有,用料齐楚,做工也精细,价格各有不同;最简单的是用不入流的杂木、薄板订的“匣子”,供贫困者使用。这里不做不卖幼年早殇者用的小棺木,有光顾者,店主会热情介绍城中有专做此物的,请去那儿。这叫给同行留碗饭吃。
店堂的后面是一个不算小的院子,有住房、厨房、客厅,也有斧、锯交响的作坊,还有堆放各种木料的棚屋。有客户要亲自选料的,有入老境者来预定的,可到这里来考察。
现任店主兼工匠的“寿材任”,叫任平生,1951年时,他三十一岁,爹因病逝世,他便顺理成章地做了掌门人。七岁前,他读过几年私塾,再入新式学堂读到高小毕业,然后跟着爹学做棺木。从十三岁专司此职,一眨眼过去十几个春秋,富丽堂皇的,中档平常的,寒素简陋的,什么棺木没有做过?在这个行业里,他很快就头角峥嵘。特别是那种高档的棺木,要用十三棵又大又粗的贵重木头,名曰“十三圆”,两个“帮”、前后“回头”、大底、大盖,使用的是大锯、大斧、大凿,力气要大,技术要精,处处得见好手段;前后“回头”,还得精雕图案,“八仙过海”“麻姑拜寿”“龙马飞天”,一点都不可马虎。叫他“寿材任”,是名至实归,就像本地做泥人有绝活的叫“泥人唐”、做纸马有名声的叫“纸马贺”一样。
开棺材铺的,大多待人不怎么热诚,因为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不愁没有生意。但任平生却不同,喜结交朋友,经常做急公好义的善事,待人讲理性,身上有书卷气。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得闲了喜欢到寿材铺来,一是聊天,有茶有烟招待,还有任平生妙趣横生的话题;二是也想为自己的百年之后,预定一副满意的寿材。
“寿材任,放在最后的那副寿材,百年老香樟做的,气派;前后‘回头’上的浮雕,精美。谁订下的?”
“是我自备将来用的。”
“备得太早了、太早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做寿材的,不能亏了自己。”
“可否一让?”
“抱歉,抱歉。这样的老香樟,难得一遇。”
于是,主客俱欢,笑声不断。
有人问:“这寿材,怎么看不见一颗钉子?”
任平生说:“全部剔槽‘咬’在一起了,不需要用钉子,这才叫功夫。”
“这玩意,绝。”
来寿材铺闲聊的,一般没有年轻人,“死”离他们还非常遥远。中年人也少。但与寿材铺打隔壁的“叮咚白铁店”的店主吴有名,比任平生大几岁,瘦小个儿,窄长脸,只要忙完了手上的活,就会走过来,有板有韵地喊一声:“寿材任,我来讨教了——”
任平生或在店堂里看书,或在作坊里干活,听到喊声必赶忙迎上来,说:“有屈尊驾,快请坐。”
吴有名的店子小,不到十平方米,店堂兼工作间,摆放着各种工具,剪板机、小火炉、铁砧、木墩、榔头、扳手、铁钳及各种规格的薄白铁板,还有挨墙的货架,拥挤得很。楼上呢,只有一个小厨房和一间小卧室。好在他是光棍一条,没有多余的人跟他争面积。他的产品,是用薄薄的白铁板,打制茶壶、脸盆、水桶、铁皮盒、漏斗、茶盘……他好酒好烟,一人赚钱一人花,绝不去银行存钱,快活如神仙。
“有名兄,我想到你那里去拜府,你总是不肯。”
“我那里窄小,会委屈你。你这里宽敞,我正好透口长气,叨扰了。”
“有名兄,客气了。”
“你两个孩子,都爱读书、画画,我为他们打制了两个铁皮文具盒,可放铅笔、钢笔、毛笔,还可调色、濡墨、贮水,设计得还入眼,打制也用心。小礼物,见笑!”
任平生接过文具盒,里里外外细看,真是精美如艺术品。铁盖上用刀刻着白描画《夜读图》:一个烛台、一叠书、一个持卷读书的人。还刻了齐白石的两句诗:“扫除一室空无物,只许儿童听读诗。”图和字,线条流畅,好看极了。
“有名兄以刀当笔,宛如神助,谢谢!我知道你的意思:要让后人多读书,所谓书香传家久是也。”
“谢你雅赏。”
“有名兄,上午街道办事处的夏主任,提了把破茶壶进了你的店子,请你修补?”
“那壶是他家的,破得不能用了,让我重新打制一把,规格还要大些。”
“哦,付款就行。”
“哪会付款?白要!已经好几次了。还有居委会的小干部,也是这样。共产党里怎么会有这种烂人?可耻!可恨!”
“有名兄,小声些。”
“我不怕,这是新社会!”
……
转眼到了1957年春,乍暖还寒。忽然各级政府倡导“大鸣大放”,闹得热气腾腾。街道办事处也邀请各界代表开会,恳请提出意见以便改进工作作风。任平生受邀而借故未去,吴有名没被邀请,却主动请缨要在会上发言。结果是数月后,吴有名因恶毒攻击党的基层领导,被戴上了“右派”帽子,还被拉到大街上开批判会。性子刚烈的吴有名,在一个深夜,独自去了湘江边,然后投水自杀。
尸体是三天后,在下游的一个江湾里发现的。
任平生欲哭无泪。他知道吴有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比他更亲近的朋友,他得让好友死后有个安身之处。于是,他将自家的店堂变为灵堂,用将来自用的那副香樟大棺入殓了吴有名。请来鼓乐班子、礼仪班子,停灵三日后出殡,葬于郊外的坟场。
那块“任氏寿材铺”的匾额撤下来了,换上了新的匾额,上写“任氏木器铺”。他再不打造寿材了,打造的是各式各样的家具。
有人叫他“寿材任”时,他充耳不闻。
任平生给隔壁“叮咚白铁店”的门上,挂上了一把大铜锁。办事处和居委会的负责人,说要把这个店子充公。任平生忽然怒发冲冠,吼道:“这是吴有名的私产,受宪法保护的。说不定他的亲人哪一天就来了,你得对人家有个交代!”
来人呛得无话可说,悻悻地走了。
任平生常在静寂的深夜,听见隔壁传来榔头敲打铁皮的声音:叮咚、叮咚……
取 名
在潭州古城这条多弯多折的曲曲巷里,住着好几十户人家。男女老少公认最有学问的人,是南宫宇。因为巷里巷外,哪家有新生命呱呱坠地,想得到一个好名字,第一个要找的人必是南宫宇。
我和南宫宇既是湘丰小学的同事,又是打隔壁的邻居,年纪也差不多,过往密切,情如伯仲之间。
南宫宇是教语文的,不高不矮的个子,不温不火的性子,不快不慢的语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书教得好,育人多矣。业余喜欢读书,特别是对姓名学方面的书,更是痴迷。
我曾问过南宫宇,为什么对姓名学情有独钟?他说是饱读诗书的爷爷给起的这个名字,自小让他浮想联翩。爷爷告诉他,“南宫”这个复姓,始于商朝的单姓“南”。到周朝时,南姓后裔中,有一位名阅,在鲁国任大夫之职,因住在王宫南面,乃在单姓“南”的后面加一“宫”字,姓名便变成了南宫阅。孔子的弟子中有七十二贤人,此中一位就叫南宫括。而“宇”字,小可指屋檐、住处、风度,大可指无边无际的空间,《淮南子·齐俗训》说:“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
“聂兄,‘南宫’与‘宇’连起来看,何等有趣。于是,我就几十年粘在姓名学上了,觉得没有白活!”
“南宫兄,佩服,佩服。”
因同住一条巷子,彼此有闲时,或我去他家,或他来寒舍,喝两杯小酒,聊一阵天,兴尽而返。我是教数学的,业余钻研的是古代数学的演算方法,所以我喜欢听他谈姓名学这个话题,感到很新奇。他还写过不少文章发表于报刊,如《姓·名·字·号》《唐代文人称呼排行的习俗》《宋代有关命名的禁令》等,读后如醍醐灌顶,大有收益。
从古到今,中国人的命名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或与诞生者的时间和时代背景相关,或与诞生者的阴阳五行发生联系,或寄予美好的祝愿,或姓与名相映成趣。
南宫宇说:“这些规矩自然没错,但我为人起名也有规矩,其一是字形摆在一起,好看,也就易记;其二是音韵好听,平仄声搭配妥当;其三是姓与名连起来别有意味。”
“兄有别才。当年彭家生一女,你起名为彭彤影,右边都相同,女孩子名彤影,美。秋家秋天生一男孩,你顺手拿来欧阳修《秋声赋》的文题起名,音韵是平平仄,又雅又好听。车家的小子,叫车千里,姓和名连成一句话是‘车行千里’,没想到他现在真成了高铁动车司机。”
“哈哈。哈哈。”
一眨眼,南宫宇年近花甲,快退休了。他为巷里巷外的孩子取过多少名?他也记不清了。但知道此中的一些孩子,或上大学了,或参加工作了。
南宫宇的独生子,取名为南宫西席。“西席”是教师的美称,南宫宇原希望他子承父业,大学毕业后也去当一名教师,可儿子不愿意,去了一家外资企业。儿子又不肯早点结婚,说要多自由几年,直到三十一岁,才与本单位的一个女孩子喜结连理,而且是在本地的天主教堂举行的结婚仪式。眼下南宫西席已三十有三了。
秋风飒飒的星期日下午,南宫宇喜气洋洋来到我家。我忙温好一壶黄酒,备上几碟凉菜。
三杯酒下肚后,南宫宇说:“儿媳妇告诉老妻,说她怀上孩子了!”
“南宫兄,恭喜,恭喜。你望孙望得眼欲穿,小两口请你为孩子取名了吗?”
“还没有。”
“他们没说,你得提前准备。”
“是啊,是啊,而且要准备两个名字,男孙女孙各一个。不管生男生女,我都有好名字备着。”
“我相信你已经想好了,可否一示?我会替你保密的,不到那一天不解密!”
南宫宇又灌下一杯酒,双眼放光,缓缓说:“如果是男孙,叫南宫旭;如果是女孙,则称南宫月。”
我一听,连连喊“好”。
“南宫兄,这名字既有阴阳之别,而姓与名连起来看,又具诗情画意。旭日照南宫或南宫月明中,几多美!”
“谢聂兄谬奖!”
……
时光如矢,纷纷而去。一眨眼,到了第二年盛夏。
南宫宇家传出喜讯,这个儿媳妇太给力了,居然生下了双胞胎,而且是龙凤胎——一男一女!
我为南宫宇感到由衷的高兴,他为男孙女孙准备的两个名字都用上了!
按曲曲巷的老规矩,孩子满月了,主家是要办“满月酒”的,让大家热热闹闹吃一顿。
南宫宇家没有任何动静。
我急匆匆去叩访南宫宇,还没开口,他满脸悲戚地说:“聂兄,我给孙儿孙女起的名字,儿子、儿媳都不用。他们请教堂的牧师去取名,一个叫南宫汉斯,一个叫南宫丽娅。呸,什么名字?还说洋气。这‘满月酒’能办吗?我这老脸都没处搁了。”
我愣住了,然后赶快拱手道别回家。
作者简介:
聂鑫森,中国作协会员、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曾任湖南省作协副主席、名誉主席。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诗集、散文随笔集、文化专著六十余部。二十余部中、短篇小说被译成英、法、日、俄、越南、智利等国文字,出版英文小说集《镖头杨三》。曾获“庄重文文学奖”“湖南文学奖”“毛泽东文学奖”“金盾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十一、十二届“百花奖”、首届《短小说》“吴承恩文艺奖”、2013—2014年《北京文学》双年奖、第三届“小小说金麻雀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