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壁画牵出敦煌不了情
来源: 北京日报 | 易小燕 2019年07月31日09:10
常书鸿 《九层楼》
《女供养人》 常书鸿整理临摹
《燃灯菩萨》 常沙娜临摹,常书鸿题字
1946年,被后人称作“敦煌守护神”的画家常书鸿为推广敦煌艺术,自筹经费,带着15岁的女儿常沙娜于兰州举办父女联展。弹指一挥间,73载已逝。这对父女的作品如今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重聚于“花开敦煌——常书鸿、常沙娜父女作品艺术展”。
展品涵盖油画、壁画临摹、设计作品与水粉创作,全面回顾常书鸿、常沙娜父女的艺术人生——女儿灵动秀气的临摹稿与父亲尽显肌理感的肖像画互为映照,诠释着两代人与敦煌的深厚感情。时光回溯,几乎在同一时期,如常书鸿一般,受敦煌感召的艺术家不在少数。敦煌缘何成为艺术家的“朝圣之地”,又曾与哪些艺术大家结下不解之缘?
命运多舛的宝库
地处甘肃省西北的敦煌,以石窟、壁画、彩塑闻名于世。
史料记载,莫高窟始建于十六国的前秦时期,自公元366年,乐樽和尚在莫高窟开凿第一个洞窟至今,难以计数的工匠、画师,将丝绸商旅、舞乐繁华,辅以极富创造力的线条与色彩凝刻在了穿越时空的历史走廊里。后经历代兴建,加之唐时丝绸之路的繁荣,莫高窟盛极一时。遗憾的是,后世朝代更替,至明代莫高窟近乎被世人遗忘。
沉寂多年,莫高窟再次吸引世人目光,已是道士王圆箓发现藏经洞的清末。让人痛心的是,王道士的发现,并未引起忙于割地赔款的晚清政府的重视,倒是将外国探险家带入了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地方。斯坦因、伯希和、奥登堡、吉川小一郎等探险家相继用少数银两换取藏经洞珍贵文物,把一箱箱中国的文化瑰宝偷运出境,掠至西方,引得蜀地画家张大千极为愤慨。
在他看来,敦煌壁画集东方古代美术大成,勾勒出北魏至元代一千年的中国美术发展史。“我们敦煌壁画早于欧洲文艺复兴约一千年,而现代发现尚属相当完整,这也可以说是人类文化的奇迹!”
回溯传统文脉
曾经东西方关于敦煌的消息,不时刺激着国人神经。
1935年,在巴黎塞纳河畔的书摊上,常书鸿偶遇西方学者伯希和拍摄的《敦煌图录》。一个新奇的世界仿佛一下子铺陈在他眼前,尤其是那恢宏磅礴的构图和遒劲有力的笔触,足以与西方的古典艺术相媲美。和张大千一样,常书鸿亦被敦煌艺术的大美所震撼,但一想起这座宝库尚在茫茫荒漠中无人看护,又倍感痛心,他暗暗立下豪言:“我的理想是让全世界的人像知道巴黎一样知道敦煌,让全世界的人像喜欢巴黎一样喜欢敦煌。”
被敦煌感召的又何止于他。孙宗慰、董希文、关山月、司徒乔等一大批青年油画家均曾前往敦煌“膜拜”。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是,奔赴西北的油画家大部分都是曾经留法的学生。
当时画界倡导“中西融合”,其中,尤以早年留学法国的徐悲鸿为代表,且拥趸甚众。留学法国的经验使这些艺术青年发现,欧洲艺术的每一次发展都是对既有范式的一次革新,但从未偏离西方传统的文脉。而我们又该如何利用西画的技法,形成自己的风格?一批有识青年逐渐意识到,在油画创作中必须寻求传统文化的根脉,才能使舶来品的油画融入中国的意识形态之中。
恰此期间,敦煌大量文物的发现、在海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再加上战乱等一系列因素的共同作用,激发了有志艺术青年对文化保存和研究的自觉。敦煌莫高窟中的艺术资源,也为他们提供了切入中国传统文化的视角。
接力的艺术大师
在汲取敦煌传统养分的艺术家中,张大千无疑是临摹壁画的先驱。其耗资数百金,费时近三年,摹得各朝壁画270余幅。
敦煌研究院原院长段文杰甚为推崇这批作品,他曾说,敦煌壁画经千百年侵蚀,色彩多有蜕变,北朝壁画因变色严重而形成古拙、清冷、狂怪的第二面貌,张大千则全部恢复原貌,鲜艳如新。
在年轻画家中,孙宗慰是唯一一个曾亲随张大千到敦煌临摹壁画的画家。他一生中最璀璨的艺术成果就是在这次临摹写生中创造的。作为一个油画专业出身的画家,孙宗慰的艺术既有西方绘画的技法,同时又将中国传统元素融汇进来,特别是他在临摹敦煌壁画中所受的影响,使其作品中带有浓郁的中西融合的色彩。
孙宗慰的老师吴作人西去敦煌写生时,在嘉峪关偶遇正前往敦煌考察中国科技史的英国科学家李约瑟,便搭上其考察队的车,结伴来到敦煌莫高窟。置身洞窟内,巨幅壁画带给吴作人的震撼一点不亚于留学时的校友常书鸿。吴作人认为,“敦煌隋唐雕塑家对于解剖学之认识,对于比例动态之准确,其观察之精微,表现之纯净,实可与其前千年之菲狄亚斯等圣手,与其后千年之唐那泰罗及米开朗基罗辈巨匠在世界人类的智慧上共放异彩。”
在众多临摹者中,董希文属于研究型画家。“他在这项艰苦的工作中埋头钻研,对许多无名的宗教画巨匠在表现人物(包括裸体)时大量运用勾勒(大都用赭、黑两色套勾)和设色的精微入化深有体会。”艾中信认为其造型手法之所以独特,与他下苦功临摹敦煌壁画的人物密不可分。不得不说,董希文的作品是西部写生画家群中受敦煌壁画影响最为明显和深刻的,这种影响甚至延续到他的传世之作《开国大典》。
诗酒逍遥的艺术家来来往往,常书鸿却一直坚守于此,将人生中最宝贵的50年奉献给敦煌艺术的研究和保护,被后世誉为“敦煌的守护神”。
如今,敦煌莫高窟与现代科技接轨,已模样大变,也如常书鸿所愿,声名斐然。不变的是,敦煌依旧是从艺者的“朝圣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