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阵长风吹拂西域与大唐
来源:北京青年报 | 莫阳 2019年08月09日10:59
彩绘庖厨俑,唐代,出土于吐鲁番阿斯塔那201号墓,四俑为一组,分别表现簸粮、舂米、推磨和擀面的劳作场面。四个厨娘均是妙龄少女,她们妆容华丽、面带微笑,各司其职,共同构成了热闹而富生活气息的场景。
《美人花鸟图》绢画,唐代,吐鲁番阿斯塔那187号墓出土,仕女面部细节丰富,显示出唐人偏爱的妆容和丰腴之姿。
展览:万里同风——新疆文物精品展
展期:2019年7月9日至9月9日
地点:中国国家博物馆北1展厅
炎炎夏日,许多人还沉迷于《长安十二时辰》构建起的激情大唐,本月国家博物馆奉上“万里同风——新疆文物精品展”,带观众拨开重重迷雾,看真实的西域和大唐繁盛。
展览接续了这两年国家博物馆和各省级博物馆强强联合、协作办展的思路,展品除了国家博物馆收藏的文物珍品外,主要来自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展览共展出191件(套)文物,在时间上涵盖青铜时代到公元十世纪,贯穿数千年光阴。展览分为三个单元,分别为“丝路雏形”“丝路华章”和“丝路梵音”。除了精美绝伦的各类文物外,在第三单元丝路梵音中,还将流散世界各地的新疆地区石窟壁画进行了复原展示。此外展厅内的视频、动画和巨幅投影,也为展览增添了更多亮色。
新疆地处欧亚大陆腹地,有着迷人而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独特的气候条件。空气干燥不但使种植的瓜果香甜,还为古代遗址、文物的保存创造了极难得的条件。数千年来的城市、遗址、墓葬,常常被燥热空气快速“风干”,得到超出想象的长久保存……在这里,织物、简牍等易腐的有机物,被发现时仍能基本保持原貌,这在其他地区的考古工作中,是不敢想象的。在驼铃声中,在沙埋古城的幻想中,新疆为我们了解真实的古代世界,留下了一扇窗。
“西域十二时辰”——文物中的真实生活
早在西汉张骞“凿通”西域前,中原与西域地区已建立起了贸易往来,在商代大墓中,常能见到出自和田的白玉;而中原的丝绸至迟在战国时就已传入西域,并输往更遥远的西方。
汉武帝设立西域都护府,正式开启了东西文化交流和贸易的通路。这片广袤的土地,连接着东方和西方,汇聚多样的民族和文化。在频繁的东西往来之间,农耕与游牧、内陆与草原,多元文化交流碰撞,产生了兼容并包的独特文化环境,充满持续而长久的魅力。“丝绸之路”在此将古代中国与世界联系起来,使其成为多种文明的荟萃之地。
本次展览展出大量墓葬和遗址出土的珍贵文物,尤其是木制品、织物等在中原地区难以保存的文物——彩绘鲜艳的木碗、木棺和俑,颜色绚丽的锦缎、丝绸和毛织物……时间并未摧毁它们的容颜,千年光阴仿若昨日。为我们揭示古代人们的真实生活提供了信实可靠的材料。
生活在汉晋时期的富庶地主,他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的呢?《地主庄园图》是发掘出土的现存最早纸本绘画,这张由六张纸拼接而成的作品,出土时被悬挂在墓室墙壁上,昭示出墓主心中的美好生活。在画面的正中是一处撑着华盖的坐榻,坐榻上一位身着长袍、头戴高冠的“美髯公”,靠着凭几、手拿团扇,一幅魏晋高士的标配,这应该就是墓主本人,但画师稚拙的绘画风格让人忍俊不禁,显得格外“反差萌”。他的左侧站着一位妆容艳丽、发型新潮的侍女。再左侧则是庖厨场景,厨娘忙碌于灶台之间,为主人烹调美食。食物和酒的原料,大约直接来自画面上方的农田。墓主的右侧是牵马的侍从,马上鞍垫皆备,甚至还备有伞盖,随时等候主人出行。马和墓主之间是一棵参天大树,沟通人间和天庭。树枝上落着一只尾羽绚丽的凤鸟,似乎是带来上天祥瑞的使者。画面上半则是天上世界,绘有藏着金乌、蟾蜍的日月,以及南、北斗,这是西汉以来人们普遍认识中的天象。
在地主庄园图中,我们能看到一位生活在汉晋时期西域的地主和他理想的生活——良田珍馐、美姬宝马,当然还有运转无休的日月星辰。这大约与同时生活在中原地区的人并无区别,当真是“万里同风”!
以上这些生活场景,展览中提供了真实的文物予以支撑,如毛布扇、花式点心、彩绘庖厨俑、彩绘木马等等。
“云想衣裳花想容”——大唐子民什么样?
最近常听到周围朋友有这样疑问,《长安十二时辰》的妆容怎么这么夸张?和想象中的唐代不一样啊!那么真实的大唐子民什么样?对此文物有话要说。
阿斯塔那墓地是西晋至唐代居住在高昌城居民的一处大型公墓。1959年以来,考古工作者先后对该墓地进行了十余次考古发掘,清理西晋至唐代墓葬四百余座,出土大量罕见而珍贵的文物,其中最重要的包括涉及内容广泛的各类文书,珍惜的纸本、绢本绘画,此外还有大量木雕彩绘俑及丝、毛、棉、麻织物等。本次展览当然也少不了这些原汁原味的晋唐文物!两件明星展品尤其引人注目,他们是被放置在单独展柜中的彩绘驼夫俑和绢衣彩绘木俑。
两件木俑大小相当,均出土于阿斯塔那206号墓。206号墓是高昌左卫大将军张雄与妻子的合葬墓。该墓随葬品规格极高,体现出鲜明的盛唐风格。彩绘驼夫俑为木刻后施彩,简约精炼的数刀生动刻画出胡人驼夫深目高鼻的面部特征。这件驼夫俑保存至今仍然颜色艳丽,可以看到西域驼夫头戴尖顶毛毡帽,这似乎是此地生活的人们钟爱的配饰,早在青铜时代的小河墓地就有发现,毛毡帽表面为白色,帽檐外翻露出一圈红色内里,十分惹眼;驼夫身穿薄荷绿圆领袍服,腰系蹀躞带,脚蹬尖头长靴,单侧领口翻开,露出橙色内里衬,仔细看还能分辨出里衬用的是花鸟图案的织锦,是不是和张都尉的打扮一样呢?
女俑头部和身躯为木质,双臂则为纸质,头部微侧、两手自然交叉放在身前,显得娇美而恭顺。细细来看,这位俏丽女子双髻高耸,额头贴着精致花钿,额角画斜红,唇侧点面靥,蛾眉黛黑、口脂鲜红,比起现代女子们重视眼妆的审美,唐时的美人显然更喜描绘自己的面部和眉毛。和驼夫俑不同,这件仕女俑是彩绘着衣俑,也就是说,完成木俑的制作后,匠师还需为她度身定制一身富丽的衣裙。这位美人身着连珠纹锦上衣,两团纹饰正好对称装饰在胸前;肩披明黄色暗纹披帛;下着竖条纹曳地长裙,裙子红色和黄色的条纹均是将织锦裁成细条后再拼合缝制,并非染色而成,毫厘间穿插细密针脚,可见制作所花心思之多。本次一同展出的还有同墓所出宦官俑,亦为着衣木俑,可见此墓随葬器物制作之精细、等级之高,亦有学者根据墓主生平推测这些应是从长安远道而来的特许颁赐之物。
小小的木俑专为陪伴死者而制作,他们并非陶土制成,自然不是量产之作,每一件都汇聚诸多巧思。得益于新疆干燥的气候,他们在今天看来仍精美而艳丽。但在生产制作他们的时代,丧葬的靡费甚至引起朝堂的关注。《旧唐书》载太极元年(712年)右司郎中唐绍上疏:“王公百官,竞为厚葬,偶人像马,雕饰如生,徒以炫耀路人,本不因心致礼,更相煽动,破产倾资,风俗流行,遂下兼士庶。”其中所谓“偶人像马,雕饰如生”,大约就是我们看到的这些精巧的俑。朝臣们对于这样的风气显得忧心忡忡,对此唐代亦曾数度颁发禁令,但是厚葬之风仍然屡禁不止。玄宗时颁布的“减丧令”对随葬俑这类明器的限制十分具体,“(明器)皆以素瓦为之,不得用木及金银铜锡。其衣不得用罗锦绣画。”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些奢华精巧的器玩,曾经短暂而辉煌的流行,但最终还是退出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