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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2019年第7期|王闷闷:一天(节选)

来源:《草原》2019年第7期 | 王闷闷  2019年08月22日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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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照在玻璃上的红色模样经过窗纱有些模糊扭曲,赶上他抬头便顺其自然地落在眼睛上,稍起波澜但并无大碍。他用宽大的手托住下巴去仔细品酌这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忽然想到自己手的质地,抚摸缀满黑沙子的下巴,沿着稀疏游走到脸颊才体会到淡淡的光滑及少有的温润,不禁怀疑起自己到底能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给异性带来温暖。红色模样的东西倏然间多了数不清的腿脚,像某种虫子那样毛楞楞地爬行着,看得人不寒而栗。桌子亮着的电脑屏幕黑去,他赶紧移动按压鼠标、键盘,似乎这样的黑暗是生命的破灭,只有亮光才能维持才能获得拯救。屏幕重新亮起后他才轻松下来,不想再看那毛毛糙糙且带有湿润的颜色,他心知肚明那是什么,不过就是顶在红房子上面通电残缺的字眼,剩下一个半字往下引读可以知道应该是秋林二字,隐没在漆黑里的字那就得靠猜测。在这里见到这样类似于哥特式的建筑还真是稀罕,周围基本全是平顶。他讨厌蔓延丛生的胡子无休止地生长,在镜子里显示得那样真实清晰,每次洗漱他都恨不得杀掉镜子里丑陋不堪的人,正是因为这些他才孤独无聊寂寞,导致整个人萎靡不振,楼道里传来楼管大叔一如既往的脚步声,手里的大铁圈上挂着的钥匙好一阵响。起身到窗前看远处块块明亮整洁的灯光,旁边的桌上有烟,抽出根点着抽上几口吞吐出的烟雾把惆怅摆动得很是好看,雨不知什么时间已经停了,清凌凌的空气静悄悄地流淌着,操场上有人在跑步,自然也有情侣甜蜜地散步。熄灭手里的烟头,关掉依然空白的文档及电脑,穿上外套拿上几本能带来安慰的书关了灯。对于已经很是轻微却依然发出巨大的声响的关门声他无可奈何,就像面对眼下的生活一样,他就是条淹死在水里的鱼,明知这里见识不到大风浪心里还无限地憧憬,尽管这里有很多人尊重羡慕他,说实话他们越是这样他就越别扭,怀疑猜测自己的身体到底能不能经受得起如此汹涌的波涛。出了办公楼走在有路灯点缀的道路上,多少青春活力在前后左右萦绕,他在被抹杀在被比较在被控制,他身体里充满了说不出的东西。

走了会儿抬眼往前看大惊,高低新旧错落的路灯交织出昏黄白洁的色泽,高处雪白的光照通过枝叶落在地上,加之此时已然幽静的环境,他小心翼翼地走入其中站在下面,白净的灯光钻过枝叶的缝隙落下,低层的昏黄加以氤氲如若再见此境不知要何时,他近来越发的明白那些细微之处的重要性,比如就拿蒸米饭来说,我们如今基本每日也吃但评判米饭蒸得如何的标准仍然很笼统,那天心情不好就到外面饭馆吃饭,实则也没什么胃口,服务员端来米饭他拿筷子拨动,颗颗米饭似精灵样站得端直,他这样的拨弄它们立马摇头晃脑甚至有捂嘴之状的嬉笑,他观察起来,要想蒸出浑然天成的米饭各方面的因素都不能少,水量、火候、锅的质地、米的淘洗程度等等,看着对桌人狼吞虎咽地扒拉米饭筷子和碗碰撞得叮叮当当直响,哪里会吃出香味纯粹就是填塞式的装满。一桌的人也劝说吃慢点,那人等不及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米饭继续狂风席卷式地吞吃,咀嚼几下留出说话空隙含糊其辞地说你也抓紧等会还得去北郊开会。他转身环顾四周,没有哪桌像他这般轻捻慢挑的,全是如那人样,也许在高档饭店会慢些不过估计也做不到他这样细致入微的观看。头就那么仰着,不会有酸痛感反而越来越清爽自如,像是在海底看着游动着晶莹剔透的空气,灯光是水树枝树叶飞虫是其中静谧的精灵,不管下次何时出现只求当下快活享受,即使不能有李白的浪漫爽朗那也要活出自己。就此种情景如果能在下面摆放个古朴的桌子放两把藤椅做个读书视频岂不是很好,那也算是工作上的创新与出彩。等待学生们都回了宿舍熄灯后,偌大的空间彻底静寂下来,两人往下一坐桌上放上栏目名称牌,对面架起摄像机,摄影师说灯光声音全部就绪,他们就开始自然的聊天,对此书做自我理解式的解读。听见不远处来了人,他就收回仰着的头想要摄影师先停住等来人过去再录,再看哪里有这些全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来人过来他匆忙离开回到不大的房间,许会锻炼锻炼身体洗漱顺便也拖拖地,躺下或坐着看会儿书就着白闪闪的灯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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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的慵懒无力,总是想走进封闭少人的空间,在黑暗里他才能随心自如的活动。如果说是习惯了黑暗又有些不准确,那为何晚上总是不关灯包括睡觉,他也问过自己甚至深究过缘由,起初说是习惯这样糊弄糊弄别人还可以,但是对于自身却无法交代。从何时起他开始了这样的生活,他问远方的家乡问现在每日面对的高山峻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本来睡的床太高就在网上买了行军床样式的低矮小床,睡起来确实能舒服些,可就在那晚他发现了惊天秘密,为看书借着灯光到床尾处趴着睡意上来也就那么与往日颠倒着睡了,但不多会儿他就出现了悠悠扬扬的幻觉,其实他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一阵是多人拥挤在公交车上一阵是商场里满目喧哗的颜色与声音,家乡黄土高原绿了,有凶猛的动物出没,有狼正满眼散发着绿光看着他,他的心在不住地高悬,直至猛地坐起醒来看着半开的窗户久久惊魂未定,他用手搓揉几把脸抱头痛哭而且中间不住扇自己的耳光,持续到半夜为避免再次陷入此种境地便按正常的睡觉位置睡下,果然没再出现那些奇奇怪怪的景象。

听见手机闹钟不住地响他随手关掉,不多久又响又关掉,约莫着时间已经被放到最大时坐起身,趿拉上鞋先上个厕所然后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头发端奓着的人他露出讽刺不屑的笑,里面的人不被这些影响沉静淡定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他尴尬地收起这些无助的笑拿起沾满白沫的刷牙缸接好水,给牙刷挤好牙膏,没刷几下想起应该顺便把水热上这样就能节省时间不用等待,带着满嘴白沫噙着牙刷拿壶接了水热上,牙刷完壶里的水也热得差不多了,倒在盆里洗脸。想锻炼身体做些仰卧起坐拉拉胳膊可惜时间不够了,先紧着换衣裳穿鞋如果有常余时间再做,不过他想是没有的,时间挤在一起是什么形状,是不是就像现在的他手忙脚乱,他思索过好多关于时间空间及人类之间的关系,每次到最后都是一团糟无所作为。看鞋子脏就到洗漱台前拿湿毛巾擦,脸盆里洗漱后的水上浮着层白沫,不知是皮肤上的污垢还是香皂的分解物,他说不清它们之间存在的关系,更说不清看不透它们谁中有谁,许就是混沌无需说清楚。看眼时间匆匆出门,来不及到餐厅吃饭也没有如此习惯等中午吃。青春活力涌满道路,他像是残破不堪的破舟摇曳着摆动着,跟随躲闪着前行最后使尽力气爬到办公楼的台阶上,不歇息,一口气到办公室。进门就安全了,他放下悬着的心大喊几声,开了电风扇开灯到桌子前坐下,望着昨夜隐藏在夜色里鬼魅的灯光,那里听说是农家山庄,里面各种设施齐全。进去就不用出来想要什么样的消费都有。按开桌上的电脑屏幕亮起来,接续上昨天没写完的小说。

先去洗手间把昨天的茶水倒掉换上新的来维持体内水分及营养的平衡,看着片片浸泡过的茶叶忽然有些不忍心倒掉,想摆放在窗台上让它再次享受阳光雨露的滋润,它的精华已经被水带走,越想越有意思,之所以成为茶叶首先在合适的季节从茶树上采摘下来,生长的过程中有阳光雨露雾气同时也听过鸟叫雷鸣等自然的好些人类听得见听不见的声音,全部包含在叶子里。采摘回去倒在锅里炒用双手搓揉,锅上含着的铁柴薪的味道温度及手上皮肤的感觉力道大小,最终装在盒子里放在他面前,用水浇泡出一杯自然之水,喝下去,实则这是别致方式地吸取自然之美天地之爱。有同事过来洗手看他想得出神就轻声问怎么了,他回过神来尴尬慌张地说没什么。还没到办公室门就听见手机响,开门进去刚好消停下来,他拿起看是家里打来的。把茶泡上思来想去还是回过去,虽然平时打电话来也没什么事情,拿起手机拨号过去。

母亲接起电话问吃过饭没,他说吃过了问有什么事,母亲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把咱和邻居那块的水路做下,不知叫个匠人还是我们自己做。他说花点钱叫个匠人。母亲说这几年雨水多害怕把外面冲塌。他说那就做。母亲说到了关键也是他比较担心的,因为水路在和邻居家的交界处过程中难免有冲突,他就给母亲千万安顿即使邻居说什么也好商量,平平和和做起来就好。母亲说那是自然。他之所以这么说是邻居不好说话在村里强势得很,父母很是和善他害怕争执起来受伤。实则没什么但作为父母辈他们一辈子就守护这么点地方,他们会用生命去保护。母亲停顿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激动地说前几天村里来了些人到山上看了那两个大石狮子说这是有千年历史的文物,这个他在意,在家时就去过那里,每个石狮子有一米多高,尽管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模样有些残缺却也依然保留了原先的些许模样,看着甚是古朴,和现在加工那些很是不同它露着牙在笑眼睛睁着像猴子样,半蹲着细致看一个爪子抓挠着肚膛,两个就那么散乱在高高的千沟万壑的山上,下面的石墩子也不知方圆,他当时就觉得其中必有缘故,可惜引不起当地重视,母亲说人家要运走还要对那里进行挖掘,探测到下面还有东西。他叹息着说好吧。人类总想去探求神秘,去明白去知晓仿佛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人的称谓。现在这样去解剖真是有些残忍,好好的埋在地下也没什么不好,这块神奇的土地没有人看得清也不需要人们看清,就这样光秃扬尘漫天挺好的。挂断电话他坐在椅子上思想得入迷,脑海里清晰地呈现出狮子模样,它们在那里卧着似乎在对他笑,忽然有谁说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及时保护。他环顾四周没有人,空空荡荡的山绵延着,天蓝得透彻,其中站着的他不知这里是哪里,他说我人微言轻没人听啊。那声音说,你给谁说过,你没说过怎么就知道没人听。它们本就属于神秘现在要被揭露要被撕裂你没责任?他从内心讲也不愿意这样,想就这样保留着没什么不好。他说,能告诉我这里当时的情景吗?那声音怒气冲冲地说想得美无耻的告密者。这话说得没来由,他哪里去告密了不过就是没有保护再说也不知道怎么保护,当时想这么远又在山上没几个人会注意到,谁成想他们太狡猾太精明被发现了,才导致了现在的情景。一个黑影闪过绕着他不住旋转,难以看清形状眉目,不要为你们犯的错狡辩,起初觉得你有良知现在看也不过如此,你走吧。他委屈啊,这都哪里跟哪里,他好想说这已经是个没有隐私秘密的世界,天南海北不过几秒就尽收眼底,是有无数的告密者监视者可他不是啊,他再想辩论却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好,说得越多越苍白无力。独自下山路上遇见几只兔子躲在草丛里嘲笑他,再走,几只带胡子的山羊咀嚼着草悄无声息地鄙视着他,头也不往起抬。他忍受不住这些冷冷清清的蔑视,要去找那些人理论要拿到他根本不知情的证据。然后折返回来给它们看。窗外传来嘈杂声,起身去看原来是下课了学生们在楼道楼下走动。

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脸上挂着发自肺腑的嬉笑并且走着打闹着,女孩漂亮的他不愿再看,男生帅气的有些痞子气,他心中横着一根拿不开的木头,这些都是追求无限娱乐的主,要动感的音乐要刺激的饮料说白了就是各种酒精饮料,不信仔细听他们脚步踩出的声音都是娱乐的,每个人都是虚浮的艺术生,名头就像买一顶帽子轻而易举地带上,可如果真要做此领域的事情却呆若木鸡,不是不做是压根就没有用心理解艺术是什么,仔细说舞蹈怎么样音乐怎么样设计怎么样等等,舞蹈是与天地共呼吸,阳光空气皆加入进去,云门舞蹈结合太极结合老庄思想栩栩如生地演绎出生命生长命运等词汇的本真。他难以改变目前的现状,这只是他自己的理解,过道里走来走去的学生在磨砂玻璃上停留或闪过,他看着说不出话。这里面当然也有用心的可惜太少形不成改变的力量,如果控制不好也会被濡染会被淹没。他坐下,阴沉沉的天还没到晌午就有黄昏傍晚的感觉,看来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下起雨,他没带雨伞,办公室放着的伞也被同事拿走了,要不要回去取,不然下雨就回不去了。正犹豫时有人发来消息,他点开看是让把前几天组织的活动写个新闻稿,下班前发过去。说实话他对此种是排斥的,写的新闻没有新闻具有的要素格式无非就是称赞歌颂,说大堆的好,起了高山让所有人敬仰。为了生存翻找出那天拍的照片筛选一番,找出活动会议所有资料参考着写,准备就绪没写几个字就仰躺在椅子上看着悠悠转的电风扇,只要通电打开开关就会嗡嗡转不停,除非输送电流的电线或风扇某个配件坏掉,否则就不会停歇无休无止地给人们凉爽,把空气搅个天翻地覆。他看着看着大概是涩了眼睛还是有灰尘落下,豆大的泪珠涌出眼眶变成虫子样沿着脸颊高速下滑,问自己怎么了,他抹掉眼泪带着红钻钻的眼睛无以言说,手指抠着桌子边沿眼泪又涌出,嗡嗡声是哀鸣曲太伤人心,唱到了他心坎上,激荡起千层浪,每天都有什么东西在逼迫着他不敢松懈,紧锣密鼓地前进着唱和着笑着言说着,好多时候他笑得想放声大哭,卑微得不如石头不如树木花朵,唉,怎么会想到这里,多少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不易,相比那些贫穷饥饿的人他现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赶紧写完新闻稿赶着下午下班前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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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闷闷 原名王震,现居西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理事,西北大学作家班学员,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入选陕西省“百人计划”。作品见《延河》《雨花》《作品》《广西文学》《散文选刊》等刊,出版发表长篇小说《咸的人》《日月》,将出版中短篇集《零度风景》。曾获第三届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奖长篇小说奖、陕西青年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