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电影:来自东西方的借鉴
来源:文艺报 | 星河 2019年09月02日07:25
星河,北京作家协会专业作家,著有《残缺的磁痕》《时空死结》等30余部科幻作品,曾获“五个一工程”奖、宋庆龄奖、银河奖等多种奖励。
毋庸置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好莱坞科幻电影都被视为行业标杆,认真学习和研究有助于中国科幻电影的进步与发展。但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近年来好莱坞科幻实在差强人意、乏善可陈,远无当年那种好戏连台、喷涌而出的良好态势。
近年来美国的科幻文学,尤其是影视,似乎在迷恋一种非常时髦的设定,那就是不同阶层的生存分离。《第九区》(2009)如是,《分歧者》系列(自2014起)如是,《极乐世界》(2013)、《人类办事处》(2017)亦如是。在《极乐世界》中,地球满目疮痍,精英们无心修复,于是建造并迁居太空城。太空城物质富足,条件优厚,生活愉悦,地球上只剩艰难谋生的底层草根。这俨然是一幅天堂与地狱的对比画卷,主人公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力图寻求抹平差异的有效方法。
好莱坞科幻另一个不好的方向,就是凭借当今超凡脱俗的电脑特效加以炫技,依靠强烈的视觉刺激来吸引观众。《狂暴巨兽》(2018)改编自20世纪80年代的街机游戏,构思一般,剧中的猩猩更是变形的当代“金刚”,满腔正义地协助人类战胜了另外两个变种巨怪。《头号玩家》(2018)在炫技方面同样不遗余力,但充斥其间的怀旧情绪感染了众多共情的玩家观众,而涉及阶层差异的观念并未被刻意强调,勉强获得了中规中矩的成功。
除了阶层分离,末世题材的冷饭也被热炒。加拿大科幻电影《末世殖民地》(2013)在观念上与好莱坞极为相似,沿袭了大多数末世科幻的陈旧构思:资源耗尽,气候异常,地球进入冰川时代,幸存者分居于各个基地,依赖少得可怜的食物勉强维生。在物质极度匮乏的窘境下,人与人的矛盾以及如何寻找出路成为故事主线——这显然是前述设定的一种变体。
《降临》(2016)的问世一度让人极为亢奋,接下来的评价却毁誉参半,至少它在改编方面未能达到应有的意境。原著《你一生的故事》描述了语言学家露易丝与外星人如何交流,“你”(露易丝未来的女儿)的故事也同期开场。露易丝在研究中深受外星语言影响,逐渐摆脱原有的线性思维,进入俯瞰人生的状态。通篇都是露易丝对尚未出生的女儿的娓娓道来般的讲述,空灵飘逸、凄美动人,而这些在电影中都未能表现出来。
在故事的精巧构思方面,值得赞许的恐怕要数《机械姬》(2015)。人工智能艾娃在获得智能之后,借助制造者的大意、低层次人工智能的协助以及同情者的悲悯,完成了逃离幽禁的命运。艾娃通过的已不仅是经典意义的“图灵测试”,而是冲破了涉及情感、欺瞒、自我意识觉醒等更高层次的束缚。同类题材其实不少,但如这般构思巧妙者不多,相比之下《超能查派》(2015)就略逊一筹。
最值得称道的是《湮灭》(2018)的异军突起,这部电影以貌似奇幻的方式对生命张扬而放肆的无限繁衍给予了具象化描摹,是对非文明甚至是非理性化生命系统拓展生存空间的生动刻画,是对“生命只有在进化出智能后才能以文明的形式对宇宙完成礼赞”的有力反诘。不过主题的艰涩使《湮灭》一如《银翼杀手》(1982)当年的境遇,识者叫好却票房惨淡。
《湮灭》的出色源于其独特构思,但国内科幻电影——至少就目前或者可预期的未来趋势而言——想从构思上剑走偏锋似乎不那么容易。许多构思早已耳熟能详,即便构思真的出彩也有像《湮灭》一样失去票房的危险。所以上述道路恐不足取,在故事本身上下功夫也许更为现实。
考察几个亚洲国家科幻电影的发展经验,应该也有值得学习和借鉴之处。亚洲科幻电影在构思方面未必能拔得头筹,着力点主要还是故事讲述和形式模仿。
首先是日本科幻电影。其实这里可供借鉴的经验不多,因为日本科幻走的不是好莱坞式大手笔粗犷路线,而是一条极尽精致的细腻之路,诸如《新哥斯拉》(2016)这种准大制作并不多见。在将细节化情感刻画到极致的同时,对故事情节的重视难免潦草。假如说展示特殊爱恋的《我的女友是机器人》(2008)还能用小噱头取悦观众,同为人工智能题材的《我爱奇诺奥》(2005)就彻底沦入情感话语体系了。而目前的中国科幻受众对这种细腻雕凿未必买账。
其实看似不那么科幻的《真实魔鬼游戏》(2015)特别值得讨论,虽说有些另类但构思相当不错。就情节而言这个散乱的故事似乎在直观地反映现实,比如校园暴力、无爱婚姻以及日本民族丧失已久的拼搏精神,但最终它所描述的却是对命运的殊死抗争。在影片结尾,一直坚持抗争的女主人公发现自己不过是未来人游戏中一个被肆意操控的玩偶,几乎令她陷入绝望的境地,但她依旧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完成了抗争。
其次要提及的是韩国科幻电影。事实上近年来韩国电影的整体水平上升,科幻电影同样如此。尽管在构思方面没有太大起色,但其故事情节和镜头语言依旧值得研究。
早年韩国科幻电影也是简单模仿居多,但很快便过渡到深层思考状态。《2009失去的记忆》(2002)属于“架空历史”或称“穿越”式科幻,故事假设当年安重根击毙伊滕博文之事件与真实历史有出入,结果使得当代韩国变得面目全非,有识之士开始回溯历史,寻根问源。比较有影响的《汉江怪物》(2006)具备了怪兽科幻的一切特征:生化污染、骇人怪兽、混乱惊悚以及传统电影中想要表达的家庭情感、社会背景、民族性格等等,总体效果胜过日本版的《新哥斯拉》。《釜山行》(2016)是韩国版《卡桑德拉大桥》,它将吸血僵尸的来源科学化,演绎出一番惊心动魄的故事。
集大成者是《流感》(2013),无论构思的完备逻辑、情节的多线交织还是整体的演技置景,已完全不输于美国大片。整个故事复杂多线、矛盾纷呈,让人们在理性与感情面前难以取舍。最后小女孩张开双臂阻止士兵开枪射击她的妈妈,对此观众无不动容。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印度科幻电影。有些电影只是采用了科幻形式,比如《爱情时光机》(2010)是回到过去拯救父母婚姻,模仿了美国科幻电影《回到未来》,《我的个神啊》(2014)也相类似,两部电影都带有喜剧色彩。
但《宝莱坞机器人之恋》(2010)则不尽然,这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电影具备足够的科幻因素。机器人“七弟”具有各种奇特能力,但缺乏人类情感,被坏人利用后变得狰狞可憎,将所有机器人整合起来,形成一支整体力量与人类殊死对决。在这部影片里歌舞依旧盛大,但为了展现相关的科技场面,特地加入了机器人群舞等现代因素。
挂一漏万,不胜枚举。研讨各国科幻电影成败得失的例子,是希望能对中国科幻电影有所启迪。综上所述,讲好故事,也许是当前中国科幻电影最应该迈好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