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康:《宇宙晶卵》写的是广义生命
来源:人民文学 | 王晋康 2019年09月10日07:55
作者简介
王晋康
一九四八年生,石油系统高级工程师,中国作协会员,中国科普作协会员、副理事长,世界华人科幻协会名誉会长。
一九九三年因为一个偶然契机——十岁娇儿逼着讲故事——而闯入科幻文坛。处女作《亚当回归》获银河奖首奖,后接连以《生命之歌》《水星播种》《七重外壳》《终极爆炸》等作品连获银河奖十九次。
已发表短篇小说九十篇,出版长篇小说《生命之歌》《蚁生》《古蜀》《逃出母宇宙》《天父地母》《宇宙晶卵》及短篇小说集五十余部,五百五十余万字。
获得奖项包括:世界华人科幻大会星云奖长篇小说奖、最佳作家奖、终身成就奖,中国科普协会金银奖,大白鲸世界杯幻想儿童文学奖特等奖,腾讯书院文学奖。二〇一六年,长篇小说《天父地母》入围“中国好书”终评。
短篇小说《养蜂人》《转生的巨人》《生命之歌》《天一星》等、长篇小说《十字》已译为英文、意大利文、日文,《天火》在日本文学杂志《三田文学》发表。《蚁生》《逃出母宇宙》《与吾同在》等已售出译文版权,《逃出母宇宙》《七重外壳》《类人》《与吾同在》《时间之约》《癌人》《终极爆炸》等已售出影视版权。
《宇宙晶卵》写的是广义生命
王晋康
两千多年前,屈原曾发出激情但有失稚拙的“天问”,表达了他对大自然的好奇和敬畏。科学在相当程度上解构了这种敬畏,然后在更高的高度上重建了它:相信“上帝造人”的人们当然会敬畏上帝的神力,但所谓神力就是超越人类认知的,并不能和人类的理性产生共鸣;而相信“进化论”的人知道,所有生命最初起源于普通物质的自发组合,某个原子团偶然获得了复制自身的能力,便跌跌撞撞、生死难料地走下来,一直走到今天。站在生物进化的高峰(绝不是终点)回首远望,我们会看到:就是这么一个自发的、盲目的、本质上是试错的过程,竟然进化出如此精致奇崛多姿多彩的生物,甚至进化出能思考这一切的人类智慧。这自然会引发我们的敬畏,一种基于理性的更深刻的敬畏。
生命归根结底来源于一条非常简洁的物理学法则——自组织,是大自然中无比强大的熵增洪流的逆过程。宇宙演化同样如此啊。广义地说,宇宙的演化也是一个生命化过程,而地球生命只是这个宇观进程在一颗小小行星上的特例。于是,中国哲学的“天人合一”思想在科学的认知体系下获得了新生。
因此,人类的终极问题——我是谁、从何处来、向何处去——便可顺畅地转化为“宇宙生命”的终极问题,只是表述不同而已。诸如:
宇宙的演化过程中遵循着普遍的、精巧简洁的法则,那么,这种法则来自何处?它是先天和唯一的吗?宇宙有它的诞生,也有灭亡(依据科学界的共识),那么它会复生吗?复生的宇宙是否也含有老宇宙的基因,即老宇宙演化过程中所严格遵循的物理法则?抑或会有某种漂变、进化?
不知道。今天的科学还不能回答这些问题,只有一些初步的猜想,其程度并不比屈原的“天问”高明多少。那么,在这个未知领域,正好是科幻可以驰骋之地。拙作《宇宙晶卵》的水面下就隐藏着一个科幻作家的粗浅的“天问”,只是把它文学化、意象化了,表现为含混晦涩的腹语。小说设定了一个神秘的、悖论式的“晶卵”,是作者心目中对于“天问”的答案,当然它只是一种文学的意象而已,是一次想象力的狂欢。
从故事层面看,《宇宙晶卵》是一个传统的探险故事,一个寻宝故事,一个有关叛逆少年成长的故事。书中也写到一个硅基生命体的觉醒,书写了它与人类的矛盾和友谊。还书写了一位“外星姑娘”与一位草莽大叔之间稍显悲凉但不失温馨的爱恨情仇。由于小说中特殊的世界设定(飞船为亿倍光速,所以到达超圆体宇宙中心只需百年),那些发生在遥远时空的故事其实离读者很近,情节和人物很接地气,甚至是中国化的,作者想以这种技巧来拉近读者与小说中“科幻世界”的距离。
《宇宙晶卵》与作者另两部长篇小说《逃出母宇宙》《天父地母》大致组成了一组三部曲,其实更像是调性不一的三重奏:
《逃出母宇宙》写的是在遭遇到宇宙级灾难时,人类如落入沸水中的青蛙那样猛然一跳,天才如礼花般迸射,短时间内实现了千年的科技进步,包括开发出“亿倍光速飞船”等。虽然书中的“三态真空”、“二阶真空”、“空间滑移式航天技术”等都只是科幻构思而并非科学知识,但小说紧扣“二阶真空”这个架空的设定,演绎出了基本自洽的逻辑构架和故事框架,而且上述科幻构思也一直扮演着情节发展的内在动力,所以这个故事的底色更“科技”一些。它所对应的时空域为“现在”(近未来)。
《天父地母》写的是逃生飞船的船员们如何在蛮荒星球上走出蒙昧,在宗教的淫威下,科学艰难地萌生。小说既有对宗教权威的解构,也不乏对强科学主义者的调侃。这个故事的背景虽然是十万年后,但实质上写的是“过去”,是对人类蒙昧时代的重现。
《宇宙晶卵》则更偏重于哲理上的求索,写的是广义生命(包括生物生命、非生物智慧体、宇宙生命)如何在宇宙级别的舞台上活着,并努力冲破三维宇宙的局限,实现升维进化,最终达到天人合一。这个故事对应的时间背景虽然表面看是百年之内,但实质上写的是遥远的未来。
在这组“现在、过去、未来”与“科技、宗教、哲理”的三重奏中,贯穿始终的一条红线则是:活着。是人类整体(而非个体)的生存。书中有一首小诗也许可以作为小说之核:
生命是过客,
而死亡永存。
但死神叹道——
是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