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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学》2019年第9期|张晓雪:花厌风口

来源:《上海文学》2019年第9期 | 张晓雪  2019年09月17日08:51

索玛花

 

山坡上,万物隐去了姓名,

如承受红色的戒律,

一动不动。

 

一时,听不见索玛花失控时的

轰响。如此突然,我被困入

一片连绵的风暴。

 

芳香深不可测,足够幽禁

它所占据的疆界。而红色

起于花朵翕翅,

 

需破碎到何种程度,

才能缓解舞姿里的颤音?

 

“总会开到极限,所有的欲望

都将被驳回”。枝梢上,

蝴蝶念白,把自己别在花蕊上,

闲落闲飞。

 

宁愿相信,妖娆、妩媚、

茫茫嫣红填满的山谷,

都是它试图背弃的描述。

 

宁愿相信,杜鹃泣血、

映山红积攒黎明、

格桑花和金达莱保持的

倔强,都是它反对过的

结论。是的,它还排斥过

 

穷尽燃烧的折磨。爱陈旧,

胜过烈焰簇新;爱沉默,

胜过枝干上一再举起的

隆隆喧闹。

 

它诱惑而谨慎。

从不感知丑陋和不忠。

以为美即隐忍,

只用来修补不完整的事物,

只用来揉搓

宁静之中的

粗野。

 

 

观白玉

 

并非胎儿,睡得那么安稳。

它不说,守着又轻又重的秘密。

 

并非没有污点,只是它,

把黑暗化在了心里。它无言,

只表白真实里的虚无。

 

那我,该如何感受它的狂喜

它的响彻,它的惊心动魄?

 

验证它伤心时也会有的

哭泣?

 

 

风看见

 

风看见

一座湖的响动被月光

伸手按住。风看见,

两束影子被月光堵在岸上,

在夜的中央,被黑暗中的雪

撞见。风看见,其中一个人

用手指捅破了薄薄的亮

窗纸一样的相似。

此时,野花、树影和虫儿

淡淡的蜷曲,睡在了一起。

夜空圆了。风看见,

空留地上的两对脚步声,

将草尖上的露水碰碎。

 

 

过徐州

 

东出河南,经徐州。

日光转移,云朵低微,

像是为了寸步不离那些

心中无果的人。

 

三分钟的际遇。

分手,携带着轻率,

而相遇,则紧挨着潦草。

山岗、槐树都不是自己的,

多看一眼都来不及。

 

右侧楼群的高度

被有来历的事物砍伐降低。

它知道,唯树梢、青瓦

一个地名和旧情侣

能发生在心里。

它相信,只有松树、菖蒲、

枣树的摇曳能碰出

多姿的爱。

 

这时间,小机缘随处可见。

藏不下苦衷的人,决意

以运河之水冲刷隐情。

前途渺茫的人,将试着

把自己交给马陵山,

只身品尝那草药弥漫的

苦味。

 

 

云朵上的女神

——致金子美铃

 

那些无从捆扎的云朵,

风吹不定。

受命于一种柔情,

它们蜂拥着,围向那个

抱紧了整个世界,

却无家可归之人。

 

雪白连绵,需缓缓收拾。

 

几朵云彩,稳稳地看护

她的颤栗与欢颜:

唯你搬动了大海和天空。

 

天真的诗人,像是预知

冬季来临:该写的诗,

春天已经写完了。不再想

是否明天,太阳安稳,

月亮一动不动。

 

她的世界从此安静了。

一地零乱的野花和杂草

摇晃着我的沮丧。

 

 

平原上

 

麦粒归仓,玉米放倒后,

我看见微风,按住了

坐在田野上的寂静。土地

平宽,因突然变得低矮

而大片空虚。

 

平原绵延。

雨,落日、鸟雀、树影

各就各位。隔田相望着,

内心,平铺直叙了很久。

此时,慢,像是它们生活的

全部。

 

远处,一个想念的结尾

舒展羽翼,与某颗心荡漾着

稳稳地落到地平线上。

图形轻飘,若有若无,

谁也不忍心将它

阻拦。

 

平原无高,亦无碍。

像是无始无终的事物。

一心隐居的人,绝望啊,

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脆弱,一团走动的孤独,

靠什么掩护?

 

 

月 光

 

月光。轻。干净,

一束放在我心里,冷却,

谁也别想碰它。

祖母用过的,我拿来续旧。

光,还是那么崭新。

只是担心它,被时间擦来擦去,

会不会变成薄薄的

一层。

 

 

不知名的昆虫

 

你知道,阳光总有一份,

不必争。你极力缩小自己,

掘进土层,打起了瞌睡。

 

天空俯下身来,

叹息,一个不爱远大的你,

埋在深处,清瘦。

 

芦苇和蒲草眼睁睁地看着你,

明明灭灭地来,迷途难返地走。

一遍一遍嘱咐,别再模糊了善与恶。

别再滚来滚去,悲凉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