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露话雨
来源:节选自《民族文学》汉文版2019年7期 | 白羲(纳西族) 2019年10月17日16:13
回望家园
仲春与暮春之交,清明节款款而至。得益于乍泄的春光,北京的胡同里柳树抽枝,青草拔节,桃花迎春花玉兰花竞相吐纳着春的芬芳。
在这个节日,有的家庭集体出游,踏青寻春;有的家庭与亲戚相约齐聚于祖坟宗祠,缅怀先人。当我在和煦的春光中闲逛于北京的胡同,望着蓝天白云下掩映在桃红柳绿间的灰墙红门时,不禁追忆起儿时位于宣武区报国寺附近的那一条条胡同,怀念起那个曾经充分调动起我各种感官的北京来。
如今北京的城市规模很大。一直以环形放射式发展的“大北京”之大,已经因岳云鹏的一首《五环之歌》而在全国闻名。在北京城市规模迅速扩大的近30年里,虽然一个个现代化小区鳞次栉比地在三环外拔地而起,但很多新规划的地名却比老北京的地名中性、抽象了不少,比较出名的大概要数北五环外的天通苑地区。在那里,小区基本被划分为天通苑、天通西苑、天通北苑和天通东苑的一二三区等。简单由方位和数字排列组合得出的小区名称,虽能令居民明晰自己所处的位置,但这些冷酷的名字与我小时候在胡同中所见的个性鲜明、光是看到名字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建筑形象的地名相比,真的逊色太多了。
我在20世纪80年代末出生于北京宣武区,幼年在姥姥姥爷家长大。姥姥家位于宣武区广安门内大街的报国寺旁,马路对面就是北京著名的回族聚居地牛街。那时,姥姥家有两前一后共三间房子,临街的那间是商铺,后面两间为自用住房,院里是厨房和几座假山石。我在报国寺居住时,还入读了胡同里的槐柏树幼儿园,幼儿园北面就是长椿街。我幼时不识文字,不懂那些地名中的气象。当我逐渐长大,慢慢习得文字中的韵味后,才突然看见那些名字里的颜色和意象:
“宣武”二字仿佛让我看到一列身穿铠甲的士兵经过广安门城楼。这座古代便已驻守在各省陆路进京必经之路上的城门,广阔地敞开自己的胸怀,永久地为这座古都镇守安宁。这队士兵穿城楼而出,行至城楼旁的千年古刹报国寺。这座寺曾为八国联军战火所毁,在光绪末年被修复后,又于上世纪90年代因人民政府出资而得到修葺,今时今日已是北京最著名的书籍、邮票、钱币市场之一。站在报国寺门口,便能闻到牛街飘出的牛羊肉香气,这阵香气在风中弥散,逐渐飘至种满槐树与柏树的幼儿园里,最终飘出幼儿园,并在长椿街消散殆尽。这条路上或许还有棵长寿的椿树立在街旁,为放学的孩子们提供一席阴凉。
除去街道名称的差异,我儿时胡同中的风物,更为这座城市提供了太多情致。
那时在春天,我爱静静等待一片灰色的房瓦上冒出点点绿色,小时候的我总希望它们绿得快些、再快些。我喜欢看绵绵的柳絮在阳光下慢慢飘飞,带给我梦的迷幻。我喜欢渐渐温暖的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阳光的味道,自己身上的厚衣服逐渐减少。我迷恋胡同带给我的希望与期盼。
夏天,我喜欢围在门口参天的老槐树旁打转。我迷恋槐花清雅的芳香,迷恋它那小巧的叶子,更为它宽广的怀抱而深深着迷。夏天的傍晚,家人经常会在饭后带我去胡同口的槐树旁坐下。左邻右舍晚上全出来了,孩子笑闹,大人闲聊,老头儿们在路灯下支起一盘棋局,一下就是一晚上。
秋天,我喜爱在自家的小院里抬头仰望,迎接一群群家养的鸽子从一碧如洗的天空划过。我耳畔听着鸽群经过时发出的鸽哨声,鼻中嗅着槐花甜而不腻的芳香,简直要醉倒在秋天的四合院儿里。
冬天,姥姥会把黄澄澄的柿子放在屋外窗台上做“冻柿子”。冻柿子金子般的颜色,至今都在我的记忆中闪闪发光。当然,我最爱的是雪后的胡同。大雪过后,胡同里灰色的平房全都戴上了白帽、穿上了白衣,每个住家的大门旁都站着一个堆好的雪人。那时,小孩子必定穿好了厚厚的衣服,串着胡同追逐着、嬉戏着,将一条条灰白色的胡同串连成一首明快而生动的歌。
2010年,国务院批准撤销北京市西城区、宣武区,设立新的北京市西城区,原宣武区的行政区域涵盖在新西城区内。自此,北京再无“宣武”。
清明节是春和景明、踏青种树的好时节,也是扫墓祭祀、缅怀祖先的重大节日。清明将至,当穿行在胡同绿的粉的薄雾里时,我将儿时护国寺的那片胡同像老朋友般怀念着,祭奠着。那一条条胡同中,曾经孕育了多少四世同堂的故事,见证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在四时交替中,胡同里的居民因季候变化而改变作息,随日升月落而繁衍生息,人们的生活完美地与四季物候相结合,体现着中国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文化理念,传承着北京古老而富有趣味的风俗习惯。
物转星移,“大北京”已不再仅仅是那个四九城里观花赏雪的帝都,它在城市发展的过程中,吸纳了越来越多的优秀人才,用高速高质的发展诠释着“有容乃大”的内涵。当我抚今追昔,报国寺的一条条胡同和一片片平房犹在心中岿然挺立着。那令我魂牵梦萦的报国寺胡同口,一直有一盏路灯长明。在那扇形的灯光下面,一直有一桌胡同里的居民,在下着一盘未完的棋局……
心念圆满
小满节气将至,人间正是“麦穗初齐稚子娇,桑叶正肥残食饱”的初夏时节。单从节气名字来看,“满”是指谷粒的饱满,“小满”便是指谷粒开始变得饱满却尚未成熟的状态了。由此可见,“满”字代表着一种边界,一种标准,一种分寸。
“满”体现着容量的极点,比如在成语“满腹经纶”中体现着知识的上限,在“满载而归”中体现着承载量的上限。“满”也标志着时间的界限,比如在“假期已满”“不满一年”中,标志着距离某个时间节点的距离。“满”还体现出面积的极限,比如在“满面春风”“满目疮痍”中,体现出某个区域内某种现象分布的程度。“满”也能表达感觉的上限,比如在“心满意足”“满心欢喜”中,表达一个人某种感情的强烈程度。
虽然“满”代表着一种极限状态,代表着巅峰和充沛,但在中国人千百年的哲学观中向来认为物极必反,在为人处世中提倡保持分寸、克己及人,这从“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满招损,谦受益”等俗语中可见一斑。
那么在中国哲学中,怎样的“满”才是最好的状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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