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2019年第5期｜车延高：回到七岁
来源：《芳草》2019年第5期 | 车延高 2019年10月17日08:45
悄悄话
荷花开了
两只白鹅在水塘里说悄悄话
鱼
躲在水下偷听
大怪物
火车开过来
像一个大怪物
村里的人都站在路边看
火车突然叫了一声
所有的眼睛都吓了一跳
站牌一抖
找回来
月亮把脸贴在玻璃上
爷爷叹口气说
真老了！好好的头发全掉光喽
弟弟说
爷爷，你把头发掉在哪儿了
我跟姐姐去帮你找回来
傻
蝴蝶是会飞的花
蜜蜂不是
可它在花朵之间走亲戚
每次都偷走一些蜜
花朵很傻
一直没发现
怕
雾霾为什么钻进空气里
我没有请
它又钻进我的嗓子
雾霾重了，我会咳嗽
咳嗽时，就不敢去花园里
老师说咳嗽是病
我怕传染了小树和花朵
包袱
背着书包上学
真像背了个大包袱
好重，好重
老师说：
重，说明里面有东西
长大以后
会变成你们的包袱
桥墩
桥墩才是大力士
是最棒的举重运动员
运动员举重，挺一会就放下来
桥墩多厉害
站在水里
一直举着
剪雪花时冷不冷
音符没有跳舞，雪花
就从天空飘下来
仙女姐姐为什么把它剪成六个棱
为什么房子、大山都染白了
树枝上的柿子，麻雀染不白
她们躲在天空剪雪花时冷不冷
天上能不能烤火
谁给他们送衣服
飞
猜猜吧
什么没翅膀会飞
云朵会飞没翅膀
声音会飞没翅膀
气球会飞也没有翅膀
其实，我的心也会飞
你们看不见
聚精会神
老师问
怎么理解聚精会神这个成语
我们班最聪明的王强答
就是瞪大眼睛认真听
连桌椅板凳都不眨眼
奇怪
大人说
吃素可以减肥
不活动就会长胖
可我们看到的不是这样
熊猫天天吃竹子
还是那么胖
螳螂躲在高粱叶子上不爱动
怎么看
还是瘦瘦的
兴趣不理我了
周日
妈妈拉我去补习
说只有坚持加餐
才能赢在起跑线上
我说：加餐应该去肯德基
起跑线在操场上
妈妈很生气
说你是真笨还是假笨
其实我不笨
只是时间都被题目挤满了
兴趣很生气
不理我了
密码
其实我知道
宇宙在没有人的地方设密码
一个星星
就是宇宙的一个秘密
祖宗的坟
那些叔叔炸山，取石，卖钱
钱袋装满了
一座山就不见了
我想问叔叔
山在那里好好的，没惹过谁
为什么要炸它
我还想告诉叔叔
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告诉我
一座山
就是一个祖宗的坟
漂亮
妈妈很漂亮
她在化妆间里换衣服
镜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眨不眨
在天上飞
蝴蝶
在院子里飞了好几天
我问过妈妈
蝴蝶为什么不换新衣服
妈妈说蝴蝶在天上飞，不碰脏东西
我想长大后去当飞行员
也在天上飞
不碰脏东西
浪花和礁石
那些浪花一定很爱礁石
不停地亲他
可他们为什么总不结婚呢
是不是要等海枯石烂
斑马线
上小班的时候
奶奶总来幼儿园接我
有一次过斑马线
一辆汽车的喇叭声把奶奶撞倒了
奶奶就在那里不见的
后来再过斑马线
我总想起奶奶
可她再没牵过我的手
我问妈妈，妈妈说
时间不小心
把奶奶给走丢了
怪
大人有时真怪
秋天把那么多树叶摘下来
他们不去捡
却肯去茶叶店
花好多钱
买些树叶回来喝
我也喝过
苦涩苦涩的
笨
老师说植物也是生命
家里每次杀西瓜我都怕它疼
我就悄悄告诉它
你把瓜瓤变成苦的
人就不吃你了
西瓜很笨
一直不点头
伤心
柜子、桌子、板凳很老实
是木头做的
在我家里住，一动不动
爸爸说它们以前住的地方叫森林
里边有狗熊、老虎、花豹和小蘑菇
树叶可以和风说悄悄话
搬进来以后
就把那些朋友弄丢了
它们孤独，很伤心
就成了哑巴
一次也没笑过
调皮
早晨，小区里没有公鸡叫
太阳还是从对面楼顶升起来
我爬上那栋楼，太阳怎么又去了远处的楼顶
我问爸爸这是为什么
爸爸说：早晨的太阳和你一样
调皮
堵
相撞的车停在路中间
把我们堵了好久
我拨了交通台
让他们告诉警察叔叔赶快点鼠标
把堵路的车删掉
可是打不通
电话不在路上走
怎么也会堵
为什么
风那么大
都没把雪花吹走
春天一来，雪花怎么就藏起来了
爷爷说是太阳晒的
可山顶上的雪离太阳那么近
为什么不怕晒?
请医生
老师说叶落知秋
可我们小区的樟树春天就落叶
我准备让奶奶去请医生
看看它们是不是病了
把放到今天的宋朝摔碎了
不小心
把博古架上的瓷瓶碰到地上
爸爸跑进来
很难过地蹲在那里
声音有些抖
宝贝儿
你把放到今天的宋朝摔碎了
这也是爸爸的宝贝
谁敢偷奶奶的东西
弟弟指指老照片
以前的奶奶真好看
为什么现在不一样呢
奶奶就笑
说：奶奶的漂亮被岁月偷走喽
我听懂了一点点
弟弟说：谁敢偷奶奶的东西
我叫警察叔叔抓他
鱼的家
鱼住在大海里
大海就是鱼的家
每天有轮船在海里开
算不算侵犯他们的家园
油轮沉没，油污染了海水
好多鱼死了，翻着肚子
是不是抗议
我们应不应该赔
不拐回去
如果时间能转弯
好多叔叔阿姨都想拐回去
因为他们总说羡慕我们童年的天真
可是我不拐回去
我太调皮
我怕拐回去以后
爸爸妈妈不愿意再生我
爷爷胡子
在大槐树下
爷爷胡子一动，就有很多故事
海螺姑娘，小白兔姐姐
后来爷爷去了天国
剩下大槐树和石凳子
它们一直在等爷爷
我最后悔是没让爷爷把胡子留下来
那里面
一定藏了很多故事
做一个大方舟
奶奶说：以前是动物吃人
现在是人吃动物
所以珍稀动物越来越少
我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个大方舟
把珍稀动物运到金星上去
那里离地球远
猎杀动物的人去不了
猎枪就没用了
涟漪
我和妈妈坐在湖边
用柳枝给风梳头
月亮在天空看
一不留神掉进水里
没有扑通声
小鱼还是吓跑了
湖面
就有了好大一个涟漪?
最想做一件事
妈妈喜欢照镜子
妈妈总说时间过得快，催人老
现在，我最想做一件事
给时间安上刹车?
好像它们也是老师
山，是个大枕头
太阳累了，躺在上面打盹
天就黑了
等月亮公公出来点名
霓虹灯跳出来
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去楼顶、商店、酒店的招牌上上班
眉飞色舞
把老师教过的汉字、拼音高举着
好像它们是老师
好像那些路过的人都是新同学
要跟它们学认字
斗蛐蛐的哥哥
两个斗蛐蛐的哥哥好认真
忘了写作业
他们趴在蛐蛐罐前
撅着屁股，像两只斗架的猫
眼睛跟着蛐蛐草动
我在一边看
不知他们在斗蛐蛐
还是蛐蛐在逗他们
星星眨眼睛
星星一直躲在天上
星星天黑了才肯出来
星星眨眼睛
是叫我别说话
他们正在听月亮讲故事
车延高 一九五六年十二月出生，武汉大学经济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歌，杂文，散文，随笔，小说，报告文学等作品发表于各类报刊杂志。著有诗集《日子就是江山》《把黎明惊醒》《向往温暖》《车延高自选集》《灵感狭路相逢》《诗眼看武汉》《车延高诗选》和散文集《醉眼看李白》等。获《十月》年度优秀诗歌奖、《诗刊》年度优秀诗人奖和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