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星空的爸爸》:精神寻父与个体的成长蜕变
来源:文学报 | 周聪 2019年10月30日12:35
《拥抱星空的爸爸》王天宁/著,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9年4月版
王天宁的《拥抱星空的爸爸》是一部聚焦儿童心理的长篇小说,作者以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全方位呈现了“我”在父亲去世后第三天到第七天的心理嬗变。在叙事策略上,小说以“我”的见闻为主线,以热黑木大叔、艾尔肯等人的讲述为辅,通过现实呈现与往事追忆的方式,拼贴并还原了一个真实的父亲形象。应当说,马子墨形象的建构,是多方共同叙述的结果。“我”对马子墨之死的“去伪存真”,客观上既实现了心理结构的平衡,又深化了对死亡、艺术、人生道路的认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成是“我”的精神成长史。
《拥抱星空的爸爸》从马子墨之死着笔,触及了死亡这一颇为沉重的话题。小说将叙事起点建立在这一事件上,无疑是需要艺术勇气的。在热黑木大叔的陪同下,殡仪馆里父亲的“告别仪式”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主持人总结父亲一生的那些语句、热黑木大叔对父亲死因的转述、妈妈对父亲之死的态度……他们各自的表述难免存在着一定的话语缝隙。“我”无法迅速从失去父亲的心理创伤中抽离出来,自然,重新认识父亲就迫在眉睫了。
在父亲离世的第三天,“我”陷入了对父亲往事的追忆之中。记忆里,父亲“最开心的时候”与“最难过”的时候,都与那次“全国性的学生绘画比赛”相关。在某一个短暂的时光里,父亲的画作成为“我”心灵的庇护所,它们虚造了父亲就活在眼前的幻象。随着小说情节的推进,“奎牙小刀”和“黑狐玉章”成为破译父亲形象的重要密钥:一方面,对雕刻与绘画的迷恋,促使父亲从济南到风信城支教,这种甘愿奉献和对艺术的赤诚之心使得父亲的形象顿时伟岸起来;另一方面,美术教师的身份,塑造着父亲启蒙者的形象,在风信城的孩子和家长眼里,他教给孩子们绘画的知识,启发他们认识美,表达美。后来,热黑木大叔将两块雕刻好父亲名字的黑狐玉章送到了“我”的面前,他试图让“我”永远记住父亲。“我”将“马子墨”盖在了黑褐色的树干上、围墙的红砖上,以此来排遣心中的痛苦与思念。这是作者浓墨重彩之笔,它以一种艺术化的处理方式,传递出孩子对父亲真切的爱与思念。哪怕爱的表达在现实世界会招致邱老师和门卫保安的误解,“我”也在所不辞。事实上,“我”既是父亲形象的回忆者与寻觅者,也是重要的见证者和建构者。
值得注意的是,在黑狐玉章无法使爸爸重生后,“我”决定在黑岩山寻觅父亲的足迹。这一细节决定着小说后半部分的走向。黑岩山上,“我”在硬邦邦的木头上盖上“马子墨”的名字,这是饶有意味之笔,它为后文艾尔肯兄弟俩的忏悔埋下伏笔。在黑岩山,“我”偶遇了父亲曾经的学生凯赛尔,并在他的帮助下来到了目击者艾尔肯兄弟俩的家里。在与艾尔肯母亲的交谈中,“我”察觉出艾尔肯兄弟俩认识父亲的事实。后来,“我”在兄弟俩的房间里发现了父亲的画板,这一蛛丝马迹进一步将“我”引向了对父亲死因的执着寻找之中。于是,去峡谷寻找父亲真正的死因,重返父亲遇难之地,成为“我”内心深处压制不住的冲动,指引着“我”在精神上的寻父之旅。
倘若从父亲形象的建构角度考察,我们不难发现:作为一个启蒙者和英雄形象的父亲是高大的、伟岸的,但作为一个丈夫形象的父亲是缺席的、隐匿的,因为从始至终,“我”的追忆与寻觅之旅,母亲始终是缺席的,她的存在似乎是对父亲失败的见证。她的世界里,父亲不过是一个落魄的援疆教师罢了。父亲的形象在母亲那里是模糊不清的,在“我”、热黑木叔叔、凯赛尔和艾尔肯等人的共同叙述里,根本看不到任何母亲参与的痕迹,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叙述的欲望,她是一个父亲形象建构的游离者。这似乎是一种悖论——作为“集体”的父亲形象是受人敬仰的,他拥有英雄的道德标准,恩泽众人;作为“个体”的父亲形象却是部分失语的,他冰冷若黑夜中的星空,始终无法拥抱母亲的时空。我想,这大概就是小说中马子墨的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