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19年7月下半月刊｜叶小青：山下稻田空空荡荡，我喜欢跟在母亲的后面
来源：《诗刊》2019年7月下半月刊 | 叶小青 2019年11月06日22:21
叫婆嘞
她们结伴在牛神岗上割芦萁
她们都叫叫婆嘞，在故乡
叫读第二声，婆读第一声
小时候，她们都会被父母喊——
叫婆嘞。在村子里
与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五六个都叫叫婆嘞
最有趣的是饭熟后
家人站在晒坪上喊吃饭
东家喊叫婆嘞，西家也是喊叫婆嘞
一村子都在喊叫婆嘞
但孩子们分得清楚
久了，旁人也分得清楚
正是秋天
我不记得自己另一只手拿的是什么
那次走的是新路，刚修不久
在山腰。转过山埂
就从石坳背到达了水洞嘞
溪涧的对面山坡上
一个挑箩筐的正在往山顶走
他要去山顶的大岩石上晒红薯干
这是童年最常有的经验
与家人把煮熟的红薯片密密麻麻地
摆在平整的大岩石上，晒干
成为我们的零食
正是秋天，山里林木黄叶
山下稻田空空荡荡
我喜欢跟在母亲的后面
她做什么
我也跟着做
她用这样的方式教我为人处事
幼小的告诫
小时候，母亲给过我一个这样的
告诫：如看到河里的石头上
无缘无故地出现乌龟，一定不要去动它
那是水鬼。村里人都知道
在水洞嘞，棺材潭边的石头上
就经常有乌龟蹲在那里
我知道的就有两个人在那里溺水身亡
现在，智识足够告诉我
那与石头上的乌龟没有关系
但我仍然会用差不多的告诫
告诫我的孩子
蓝色灯火
父亲指给我看
那盏蓝色灯火，在大松树底下
小水渠边，他用手比划着它的大小
移动的快慢
我没有看到那盏灯火
但我相信父亲不会骗我
童年的蓝色灯火
出现在社坛那棵大松树下
我没有看见过
但我相信父亲不会说谎
那棵松树死了
那棵松树死了
他把死交了出来
先是他针般的叶
枯黄
然后是小枝
大一点的枝
最后是主干
叶落了
枝也掉落了
最后主干也将腐朽
只留下火
松明点火
假如在主干腐朽前
把它砍下
它是制作器具极佳的
木材
青石冈
每年的正月初四，我们跟着父亲
去大伯家拜年。去大伯家要走十五里山路
其中要经过一个长长的青石冈
父亲说，左安也能看到这青石冈
（那时，我还不知道左安在哪里）
后来，我工作的乡镇就要经过左安
有几次，一进入左安地界我就特意留心
但一次也没有看见记忆里的
长长的青石冈。只记得
它就藏在那片连绵起伏的大山里
有一次，我的小哥哥（大伯最小的儿子）
在午餐时一连夹肉四次后，他还想吃
说：阿爸，我能再吃一块肉吗
大伯看一眼我们，不好意思地说
吃吧。最近一次去大伯家
是大伯过世，大伯的三个儿子
在大伯的葬礼后，他们为出钱多少
大吵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