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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好小说》2019年第11期|曹军庆:读词典的人(节选)

来源:《长江文艺·好小说》2019年第11期 | 曹军庆  2019年11月19日09:17

内文摘录|

郝龙彪是比李应该晚两个月进来的,长得人高马大,威武帅气,有阳光气息。他皮肤粗糙健康,才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李应该想,这个人如果出现在哪本书里,大概是个草原上赶马车的人,马车夫,或者大酒店里的侍者,硬领衬衣,腰板挺直,鞠躬,微笑,然后在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中将宾客引入餐桌。他的外表在书里面适合这类身份。

他瘦小,他高大。瘦小的他想尽办法帮助高大的他。高大的他甘愿受他帮助,仿佛瘦小的人更有力量。好像这才是逻辑,事实上远不是这回事。都知道李应该体弱多病,却没人知道他舌苔上还长了个硬硬的小东西,说话吃饭都不利索。被他帮助的郝龙彪听说后,要报告管教干警,李应该不让。

“那是我们的秘密。”他说,“反正不痛不痒,不碍事。”他张开嘴,把舌头伸出来给郝龙彪看。

据他说,刚进戒毒所的时候硬东西只有芝麻粒大,二十三个月之后也就是现在——已经有绿豆大小。说话打喷嚏有点障碍。吃饭也别扭,硬东西分明是异物,跟其他食物混着——舌头卷来卷去吞咽不下去。虽不痛不痒不红肿,但在长大。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它在。在舌苔上慢慢长大。长到多大?大到受不了,大到自个儿就能爆炸,连同嘴巴一起爆炸。这是李应该的想法,夜深人静时他在心里和自己说话。总有一天。爆炸。就是说舌苔上长了个定时炸弹。这么一想,就能听到轻微的嘀嘀嗒嗒的响声。硬东西在他舌苔上嘀嘀嗒嗒响着,一点点长大,像个发育中的小机器。

郝龙彪是比李应该晚两个月进来的,长得人高马大,威武帅气,有阳光气息。他皮肤粗糙健康,才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李应该想,这个人如果出现在哪本书里,大概是个草原上赶马车的人,马车夫,或者大酒店里的侍者,硬领衬衣,腰板挺直,鞠躬,微笑,然后在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中将宾客引入餐桌。他的外表在书里面适合这类身份。这里没有草原,李应该想到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他适合做那种酒店里的侍者。身上有刺青,但是眼神里隐藏着怯懦。这让他看上去是个矛盾体,混合物。被他隐藏着的怯懦不是那种来到新环境——因为不适——谁都会出现的短暂怯懦,而是陈旧之物,是老早就盘踞在他眼神底部的陈旧的怯懦。它被证明一直在那里,此时在他眼里就像惊慌的兔子或松鼠一闪而过,倏忽不见。可是李应该一眼就看到了,明白这是个胆怯的孩子,他身上的刺青不过是虚张声势。这种矛盾非但没有拉开他与郝龙彪的距离,相反令他渴望走近他,心中生出怜惜之情。

在郝龙彪进来之前的那两个月里,李应该很少与人交往,几乎不交往。他孤独,对人对事充满蔑视。他瞧不起戒毒所里的那些同类人,蔑视油然而生,挥之不去。蔑视的理由细细想来也是否定自己。都在一个坑里,都滚着烂泥巴。蔑视因此与愤怒相伴相生。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愤怒,只是一味蔑视。戒毒所所长说到他时用了一个词语,说他是在人群中间深居简出。听到深居简出,很多管教干警都会心地笑了。的确是,有人大隐隐于市,他则是大隐隐于戒毒所。他不跟人说话,只说不得不说的话。比如排队出操做工进餐他必须大声喊:到!报数时也必须喊出轮到他的那个数字。大多数时间他都在阅览室和宿舍读书。读书他专挑那些冷僻的书。

他是个守纪律守规矩的人,这期间他的舌苔上开始长东西。

戒毒期都是两年,表现好的人按规定减期。到了时间的人自行出去。即将出去的学员找人留联系方式。有些人会这样。留电话号码,留微信,写在本子上。拥抱,说出告别时才会说的甜言蜜语,热泪盈眶:谁跟谁啊!以后多联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查建新皮肤焦黑,像南亚人。他经常去印度,去巴基斯坦。爱眨眼,跟人争执时一秒钟能眨三次眼皮。爱眨眼的人容易被误认为阴谋家,心眼活,鬼点子多。这种人在这里没有被不信任,相反得到普遍尊敬。跟鬼点子多的人在一起更安全,至少把安全放在他人身上比放在自己身上更可靠。

他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出去,查建新拿着硬皮塑料笔记本到处找人,春风无限。

“兄弟,留个电话吧。”他说,还忙着眨眼睛,“再留个微信,你也知道,现在微信比电话更管用。”他还把前面的留言翻出来,你看谁留了,谁谁谁也留了。

查建新还有更远大的志向:出去把以前的师兄能联系上的都联络起来,以后的师弟能联系上的也联络起来。

“操!”

查建新举着拳头说,“我们是师兄弟,真正的同门师兄弟。什么是同志情?我们就是!团结,我们要团结,团结就是力量。”

他身后跟着一个人,叫吴照书。吴照书像是被打断了腿,走路只能拖着腿走。一会儿拖着左腿,一会儿拖着右腿。但是他发誓说他的腿很结实,“没断。”这时吴照书也举着拳头吼了一句,“团结就是力量。”

后面还有更多人,都是围观者。

查建新把笔记本递给李应该,李应该说,“我不留电话,谁也不留。”

“为什么?”查建新拼命眨眼睛,“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大家?”

那些围观者聚拢来,吴照书阻拦他们,“不要往前挤。”

“没有瞧不起谁,我以后不想跟人联系。”

“这个家伙说他以后不想跟人联系,”查建新说,“你们信吗?”

“不信。”吴照书说。另一些人面面相觑。

“或者,你就是瞧不起我这个笔记本。”

“我不敢。”李应该说,“你笔记本里面什么样的大鱼没有啊。”

“是啊,什么样的大鱼没有呢。”

“写吧,写上你的电话。”围观者中有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那个人的温和打动了他,他不能不识抬举。他看了那人一眼,他明白他的善意。他写下了保留电话,同时他忘掉了那个人的面孔。

“这就对了嘛。”查建新跟很多人握手、击掌、拍打彼此的肩背。

他冷眼观看他们表演,很像某些培训班结业时的情景。激动、伤感以及欲言又止的依依惜别。

笔记本不过是查建新的联络图,以后如果他要做什么事情的话,笔记本里的联络图将为他提供基本的人际网络。

氛围融洽。

查建新忽然搂住李应该的肩头,悄声说,“你留下的电话号码是假的。”

李应该心头一震,他怎么知道?他的确篡改了电话号码中的一个数字。不待他回答,查建新已经松开了他肩头上的手。随后他指着李应该说,“我们会有办法找到你。”他的眼睛眨得更快了,这意味着威胁他?还是暗示什么?眨眼的动作会不会是在传递人尽皆知的信息?

正是这时候,郝龙彪由管教干警领着进了这间宿舍。

孤独冷漠的李应该刚刚拒绝了查建新。

郝龙彪进来时在他心里撕开了一道口子,哗一下撕开了。看到他,李应该感觉有一束阳光照进宿舍。在灰暗的人群中,他的样子耀人眼目。他是个生机勃勃的年轻人。进来的人都有罪,罪在他身上却像无关紧要的浮尘。谁没有罪?罪在他那里只要洗一把脸就能洗掉。每天早上晚上,他只要洗一把脸他就干净了。有些人清洗不了。不是什么样的罪都可以得到清洗。但是他肯定在害怕什么。他怯懦。李应该忽然想到要保护他,这来自直觉,他们可以做朋友。在戒毒所里交朋友既危险又有歧义,是禁忌。你不知道哪一张脸是真实的面孔,哪一张脸不过是面具,或者是面具的面具。可是李应该一眼相中了郝龙彪。

他个头大,饭菜里的油水肯定不够,可以先在这上面做文章,靠近他。

吃饭的时候,李应该主动和郝龙彪坐在一起,他把碗里不多的肉片夹给他。郝龙彪疑惑地望着他,“你不吃肉?”

李应该摇头说,“我不能吃肉。”

“为什么你不能吃肉?”

“我吃肉拉肚子。”

“吃肉怎么会拉肚子?”

“我舌苔上在长东西,硬东西。”李应该伸出舌头说,“刚开始像芝麻,这会儿有沙粒那么大。”

“可能这个才是原因。”

“你是说我拉肚子的原因吗?”

“我是说这个。”

“大概是,可能。”

他去阅览室看书,也拉着郝龙彪。他思考,面部表情痛苦,有时痉挛。倦怠的时候,他盯着书本冥想。郝龙彪于是想,他盯了那么久,书上的文字会不会消失呢?比如书上的文字消失了,书本就会变成一摞装订成册的白纸。他拿着白纸能读到什么呢?可是那些文字都去哪儿了?他的冥想或者他紧盯着书本的眼神,有超乎寻常的吸纳能力吗?他能把文字从书上全都吸走?就像停留在白纸上的苍蝇因为吸力,全都呼啦啦飞进了哪个通道?

但是李应该在说话。他说,查建新太乐观了,他还在做联络图,做什么都没用。除非他在这些人中间重新推销毒品,把他们当作现成的客户,否则,别的事情做不了。他难道不知道我们都被贴上标签了吗?即使离开这里身上的标签也撕不下来。别人很容易就从人群中识别我们——我们是戒过毒的人。戒过毒和吸过毒是一个意思,说法不同而已。都是水,以前我们是水中的一滴水,没人从水中认出水,也没人从人群中认出我们。现在不一样,现在我们变成了水里的一粒油污,我们是粥锅里的一颗老鼠屎。油污没法融入水,老鼠屎也不能变成粥,融不进去。人和人不同,标签贴在我们脸上,揭不掉。别人厌恶我们,防着我们。他们很想知道我们有没有艾滋病,提防我们会不会为了毒资铤而走险,就像电视里经常出现的镜头那样去偷窃,去抢劫。他们用嫌弃的眼神看我们。

“你想过这些吗?”书摊开在李应该膝头,他这样问郝龙彪。

郝龙彪说,“没想过。”他的样子很无辜。

李应该说,“你知不知道你很无辜?”

“无辜什么?”郝龙彪一脸茫然。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青年?他明明和我们一样,不一样不会进来,却又那么单纯,那么明亮。

“那么,你也看看书吧。”

“我认不了多少字。”

“能认多少?”

“我只念过小学三年级。”

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学历是小学三年级,谁信!

郝龙彪生在名叫毛笔镇的小镇上。毛笔镇在山里面,不产毛笔,父亲是镇上的银行信贷员。小镇开了好多石材厂,在山上挖石头,经郝家勇贷款都赚了大钱。郝家勇动心了,也辞职开厂。彭芳在幼儿园做阿姨,反对他辞职,她说不能孤注一掷。郝家勇没听她的。结果搞砸了。镇里整顿石材厂,是上面的意思,保护山林。不能再挖山,郝家勇背上大笔债务。他被击倒了,卧床不起。郝家勇是个意志薄弱的人,经不起失败。就像个打架打输了的人,只能回家打自己。打自己比打对手更顺手,更能击中要害。

毛笔镇从前有个小贩,因为输了一场架,在家里抠掉了自己一颗眼珠子,那时候他老婆正在厨房做晚饭。毛笔镇有这个传统。

郝家勇宅着,不出门,怄气生生把自己怄伤了。他唉声叹气,怨恨时运不济,怨恨生不逢时。责怪自己头脑发热,无力回天。彭芳安慰他,不起作用。他发烧,有时发冷,时冷时热。体重下降。医院找不出病因,胡乱打几针,胡乱吃些药。没有转机,老样子。七个月后急转直下,郝家勇疯了,成了毛笔镇上的神经病男人。

郝龙彪不知道父亲是怎样疯掉的,李应该说是不是打击太大了。郝龙彪那时还是个小孩子,只有几岁,他回答不了李应该。

李应该问他疯了是什么症状,郝龙彪说他提着把尖刀到处晃。

那是把杀猪刀,又尖又长。不是说他身躯摇晃,而是他手上不停地晃着那把刀子,晃出各种不同的花样。他一边走路,一边晃刀子,嘴里还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

自从郝家勇疯掉后,他嘴里就开始讲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毛笔镇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他在说着异族的语言,或是在说着毛笔镇古时候的语言,谁也弄不清楚,反正一个字也听不懂。这是件奇怪事,一个人疯得那么彻底,居然会忘掉自己的语言,并无师自通地说着另外一种语言。镇上老人说,郝家勇被什么东西附体了,那东西就附在他脑子里。他成天四处游荡,也不做事情。

彭芳和他离婚。她哭着说,“不离婚我生命安全没保障。”

谁知道那把晃着的尖刀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失手了,突然就扎进了她的身体?

彭芳后来嫁给了毛笔镇上的寿衣店老板。寿衣店卖寿衣,兼卖纸人纸马和花圈。老板日子过得殷实。彭芳是他的第四任妻子,前三任妻子均死于非命。一个溺水而亡,走路时不小心坠入河中。一个上吊死于家中。还有一个也就是第三任走在大街上,走到税务所楼下,风从七楼阳台上吹落了一个花盆,刚好掉在她头上,当场气绝。

李应该说,“这本书一开始就讲,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他指着膝头上摊着的那本书,“书名叫《白鹿原》。”

郝龙彪说,“我认不了几个字。”

“我可以教你,教你认更多字,读书。会见日前我给马欣打电话,让她带一本汉语字典进来。《新华字典》可以,《现代汉语词典》也可以,我们先从字典开始念起。”马欣是李应该老婆,“你叫她马姐叫她马嫂都行。我还可以教你书法。”

彭芳嫁给寿衣店老板后,她的结局成了毛笔镇很多人牵挂的疑问。她会不会步三个前任的后尘?厄运没有放过她,她的命运裹挟在看不见的惯性里。她怀上了寿衣店老板的孩子,分娩时难产而死。这种死亡太没有想象力了,却又不可挽回。彭芳之死让毛笔镇人扼腕叹息,他们见证了又一个牺牲品魂归尘土。毫无道理,她为了生命安全得到保障才离婚,没想到,等着她的却是更可怕的意外。

郝龙彪成了毛笔镇上的孤儿。父亲还活着,但是个疯子。

他寄居在彭芳父母家。外祖父是鞋匠,外祖母是菜贩子。他们把他当宝贝。他在镇小学念书,刚读三年级。有一天郝家勇突然来了,郝龙彪在矮桌上写作业。郝家勇抓住他,将他倒提着,一只手捏着他两只脚脖子,一只手晃着尖刀。他把他抓回家,从外祖父母家捉拿回来。一路上倒提着他,像倒提一只鸡或鸭。他们穿过两条街道,街上有人围观他们,没人敢近前。外祖父外祖母一直跟着,试图把郝龙彪抢夺回去,又惧怕尖刀。他们哀求郝家勇,说你儿子我们会照顾得更好,又不要你一分钱,我们免费照顾他。他住我们家比住你那里更合适。

他们尾随他。在他们哀求他的时候,郝家勇也在说话,高声地说着什么,顶撞他们,抢白他们。听上去就像是双方在争吵,激烈争吵,各自申述自己的理由。可是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似乎他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有时候他停下来,侧耳倾听一会儿,像个盲人在听声音以辨别方向,他脸上茫然的表情证实没听明白。他摇摇头,又开始说话,拔高音量。别人也听不懂他。他们自说自话。郝龙彪没哭,在他最应该撕心裂肺痛哭的时候他没哭。他强忍着。他看到地面晃动,看到父亲的小腿和脚,看到更远处更多的脚。那些纷乱的脚,搅得尘土飞扬。

到家了,父亲把他扔在床上。他居然一下子就睡着了,呼呼大睡。

李应该认为不大可信,可这是事实。过度惊吓,疲惫,郝龙彪才十岁,一个小孩子能怎样。被父亲扔在床上,他就势往里滚了滚,滚得更靠近墙一些。他还记得裹着被子,裹着床单。他把自己包裹起来,身子在里面,脑袋也在里面。然后睡着了,他还做了一个梦,梦到彭芳。那时候彭芳早死了,死于难产。

半夜里郝龙彪醒了。可能是饿醒的,可能是让尿憋醒的,也有可能是父亲的响动把他吵醒了。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到父亲在屋子里走动,在床边走动。手上的尖刀闪着光,很弱的光。他在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嘴里不停地咕咕哝哝念叨着。郝龙彪牙齿颤抖,上下磕碰。他不敢动弹,身体僵着,担心稍稍弄出声音会惊扰到父亲。黑暗里有种诡异的平衡。随便动一动,平衡就会打破。他不想那样。这时他要尿尿,小肚子憋得难受,身上冒汗,额头上也冒汗。他不能起来,不能尿在被子里。拼命憋着。终归没能憋住,他尿到床上了。一泡温热的长尿。现在轻松了,紧绷着的肌肉松弛下来。可是紧接着他又担心父亲会发现。如果父亲发现他尿在床上会怎样?他站住,不再走动,鼻头嗅了嗅。时间不长,他站住的时间不长。他又开始走动,应该是没发现异样。像头推磨的驴绕圈子,他在巡逻吗?快天亮父亲才上床睡觉。郝龙彪和郝家勇睡在同一张床上,那张床是以前郝家勇和彭芳睡过的地方,他们在那张床上怀上并生下了郝龙彪。

从此,每天晚上都会重复前一个晚上的情景。郝龙彪醒过来,目睹父亲提着刀在黑暗里走动。他大睁着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看,如同一个目不转睛的监视者。然后他把温热的尿撒在床上。

父与子那样过了三个月。

郝家勇不管儿子,不做饭。郝龙彪背着书包上学,中午别的学生回家,他也回家。家里没饭吃,下午他又空着肚子去学校。饥饿,眼冒金星。他吃地里的菜苗,口腔染成绿色。好几次他差点昏倒在课桌上,陈老师把他叫出来,拉到小卖部去。她买饼干他吃,买方便面他吃。郝龙彪说,“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节选)

(全文请阅《长江文艺·好小说》2019年第11期)

 选自《作品》2019年第9期

曹军庆,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协专业作家。出版有长篇小说《魔气》《影子大厦》,中短篇小说集《雨水》《越狱》《24小说》《向影子射击》等。发表文学作品三百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