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光抓走的人》:科幻外壳下的现实迷局
来源: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 李雪蓓 2020年02月06日09:49
电影《被光抓走的人》是导演董润年的长片处女作,此前,董润年曾担任过管虎《厨子戏子痞子》《老炮儿》及宁浩《心花路放》《疯狂的外星人》的编剧,也写过情景喜剧,与其过往编剧的作品相比,这部导演处女作稍显严肃和沉重。
《被光抓走的人》海报
《被光抓走的人》给出了一个浪漫的科幻设定:当一道白光降临地球,一部分人被光抓走,传言这些消失的人都是相爱的人,那留下的人该如何自处。在这一科幻外壳下,影片实则探讨了当下都市情感关系的复杂性,其视听语言和故事内核都是现实主义基调的。无论是语文老师武文学流露出的中年危机,李楠与何晓芬两个女性牵扯出的多角关系,小混混筷子对同性关系的思考,还是年轻男女对婚姻与欲望的试探,都挣脱了科幻的高概念,试图引导观众直抵生活内里。
影片并未采用传统的类型策略,而是以多线叙事展示光照发生之后的众生相。其中四条主要的叙事线在故事开篇便以平行蒙太奇的方式逐一展示,又藉由对某一事件的反复叙述(如撞车和民政局门口吵架两场戏都出现了两次),以多个主人公的不同视点展现同一事件,刻意制造戏剧巧合,使不同人物在同一空间发生联系,从而串联起多条叙事线索。
若开篇的叙事结构尚且精妙,其后续编排则有些松散。除了武文学与李楠这两条叙事线较为完整,另外两条线都由于主观或客观因素显得残缺,这是剧作上的遗憾;且开篇以人员失踪、车祸、跳楼等场面精心营造的悬疑气氛,在其后“故事会式”的家长里短中被消解殆尽。论及故事内核,导演有编写情感关系百科全书的野心,但故事线铺得过于冗杂,单论每条线都触及了情感关系中多个面向的问题,因而在两个小时的容量里显得局促,对许多现象的展示仅限于点到为止。其中围绕武文学展开的情节是全片最为出彩的段落,由升职和与其他异性的相处,引出家庭生活中夫妻双方及与孩子的摩擦,把中年危机的焦虑具象化,无论是在职业困境还是男女关系的处理上都令人动容。此外,演员的表演也为之增色不少,尤其是同学聚会这场戏,推杯换盏中,黄渤以醉态放大了中年男人的故作姿态和爱慕虚荣,谭卓几无台词,仅靠眼神和微表情亦生动诠释了无地自容的尴尬。
在由李楠引出的纯女性构成的故事线中,他们的共同男友始终缺席,因而这讲述的其实是三个女性如何看待爱情,以及在失去爱情后如何自处的故事。看似狗血,实则探讨和关怀不同文化水平、身份地位和性格特征的女性在亲密关系中的境遇,无论是独立干练的妻子,庸俗但善良的新欢,还是柔弱寡断的初恋,她们都一度在爱情里怀疑自己,又藉由这道光审视自我,并找回了生活的平衡。
比起剧作,本片的视听语言有些乏善可陈。最大亮点是叙事空间选择在长江沿岸的三线城市宜昌拍摄,据导演自述是想展现小城市里熟人社会的情感状态。常年雾霾投射出的昏暗色调,江面水汽氤氲出的潮湿质感,西南官话和普通话并行,老旧小区与日新月异的居民相映成趣。这种没有明显特色的城市,既不像常在电影中出镜的重庆和成都一般为观众所熟悉,又让很多人觉得似曾相识,这正契合了导演的目的,让观众能在这些追寻爱情的角色身上看到自己。
回归全片的设定,虽然关于“真爱”的假说在片中已被官方新闻辟谣,“光照”这一仪式仍被赋予了神圣的宗教意味,人们在口口相传中把是否被光带走作为判断“真爱”的标准,而爱情是否可以被审判,如电影开头的采访——“你相信爱情吗”,是本片抛给观众的问题,且自始至终未作出解答。与其说它是故弄玄虚的科幻,不如说是一个启示录般的寓言。序幕和结尾处江上的轮渡,在寓言的语境中甚至也能被解读为摆渡众生的灵媒,如这部电影本身,拷问亦解救囿于爱情中的每个人。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