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动画电影《女他》:现代主义的 荒芜世界
来源:文艺报 | 蚌非 2020年03月17日11:47
2018年,由周圣崴执导的定格动画电影《女他》入围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这部电影以独特的表现手法和充满隐喻的现代主义风格给观众带来怪异奇特的观影体验和多层次、多角度的深刻反思。
整个故事以鞋子为叙事载体展开,代表女性的是红色高跟鞋,代表男性的是黑色皮鞋。在一个以男鞋为主的社会里,女鞋被锁在监狱,生出的女鞋会立刻被改成男鞋进入工厂工作。不愿刚出生的女儿被改造的女鞋设计杀死了监狱长。为了养活女儿,她伪装成男鞋到工厂工作。在那里,她受尽工友欺凌,又被老板发现了真实身份。在抗争中,她爆发出蓬勃的生命力,打败了老板。然而,她生命枯竭后,她的女儿却选择与工厂的前老板同流合污,开始了更为霸道残酷的统治。
作为一部定格动画电影,《女他》没有使用粘土偶、木偶等常见的定格动画角色,而是以大家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物品作为动画角色,如鞋子、衣服、袜子、酒瓶、烟草、螺丝、衣夹等,在故事中赋予这些物品鲜明的角色特征。代表女性的高跟鞋是颜色艳丽的大红色,鞋跟又高又细,眼睛是两朵小花,鞋尖与鞋底的缝合处是嘴巴,没有牙齿,鞋子中生长出的是绿色植物,喝下酒吐出的是樱桃,气质典雅而柔顺。代表男性的黑色皮鞋则带有鳄鱼式的獠牙,眼睛是一对螺丝,身上转动的是工业齿轮,喝下酒吐出的是污秽与阿谀,气质野蛮又愚钝。工厂老板最初是以宗教画上太阳的形象出现的,其实他真正的样子如同人类的牙齿。三者都有像蛇一般灵巧的舌头,他们靠舌头争夺食物和资源。面对这样的人物形象,很多人可以想出多种关于隐喻的表达——比如女权主义、自然主义与工业主义等,然而,在进行社会性表达之前,或许还要从角色所代表的原始欲望谈起。食欲、性欲、生存欲、母性的保护欲等原始欲望才是推动角色行动的第一动力。故事的第一阶段是女鞋为保护女儿奋起抗争,是被损害者出于母爱而进行的抗争;第二阶段是女鞋为给女儿寻找食物乔装改扮进入男鞋的工厂工作,是走投无路的弱者为生存而与异类进行的抗争;而到了第三阶段,女鞋死去,女儿与工厂老板达成了毫无底线的妥协,对工厂工人进行变本加厉的欺凌,故事才从基本的生存欲望转为更高级的社会性需求。
那么,整部电影存在角色命运改变的拐点吗?答案是否定的。这部95分钟的定格动画电影建立在一个简单而强硬的叙事逻辑之上,电影中的人物始终处于“无可选择”的境地——“生存还是毁灭”,只有这一个问题。没有救赎或宽宥的缓冲地带,也没有共生或者共存的可议之选;要么吞噬,要么同化,每一次选择都是生死一线。这使这部电影看起来更像一则狂暴的黑暗寓言,无数关于社会的暗讽和隐喻都隐藏在重重生存危机之下,人类倡导的自由、平等、博爱、人道主义理想等普世价值在此荡然无存,只有其折射出的现代主义危机迫使观众进行更为深入的思索与解读。
尤为值得称道的是,导演周圣崴在这部作品里展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电影色彩浓烈绚烂,角色造型繁复奇特,常见的生活物品变得拥有非实用功能,甚至拥有特定的角色功能,比如衣服变成监牢、衣夹变成苍蝇、烟卷变成蛆虫、螺帽组成工业森林、鞋带和电线变成触手、酒瓶盖里藏着监控用的眼珠等等,还有一些抽象的、符号性的物品,如扭曲的钟表、可怕的半头人偶等,加之影片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只有背景音乐、音效和配音演员配的语气词、拟声词,这种做法成功打破了观众日常生活中对物品建立起来的熟悉的感知,进而产生了一种跨越维度的疏离感和异化感,与人类形象的恐怖全然不同的是,物品的高度拟人或者说具有类人格特征,一方面带有天真童趣,另一方面也会产生恐怖惊悚,而电影阴森诡异的场景设计恰到好处地营造出了邪恶恐怖的气氛。
《女他》是一部极具魅力的动画电影,它展现了导演独具特色的个人风格,也突破了定格动画电影的表现方式。它新奇别致又隐晦含蓄,是一则摹写人类贪婪欲望的寓言,也是一段救赎孤独灵魂的求索,更是对现代社会各种关系的一次诗意探寻,它固然不够完美,但却是充满激情且令人惊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