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学》2020年第4期|南翔:乌鸦
来源:《上海文学》2020年第4期 | 南翔 2020年04月09日08:42
少年关进来的头几天,情绪不佳,却也只会哭泣。少年哭泣是无声的,坐在木板床上,双脚收拢,两臂环抱,头有一半是埋在臂弯里的。看守从门上的铁条窗边偶一探望,发现少年的臂膀在不由自主地抖动,一抽一抽地,连同头颅也在抽动,却一点声音也无。少年精瘦,看守瞥见他裸露的双脚和双手,是苍白的鸡爪子。看守是一个瘦高个,情不自禁地提提裤腰,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去环测一下自己的左手腕,再反过来环测一下右手腕。料得这个犯事的少年比自己还瘦,稍许心安。从门边来回走过,有意响咳了两声。少年的臂膀抖动得慢了,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少年因犯何事进来,不仅少年自己稀里糊涂,看守也未必知其详。知不知道犯了何事并不重要,进来了就必是有事,进来了也有后来上面认为没有什么事,得以放回家的,那就是有运气的——那时候不说是幸运儿,幸运儿是要到很晚才流行的一个词。有运气的很少很少,大多数在螺蛳岭拘留所拘押一段时间——拘押时间的长短,跟所犯事的大小有关,跟形势的变化关系更大,就从拘留所转移了,带走了,送去劳改单位,农场或矿山了。个别倒霉蛋从这里出来,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劳改农场或矿山,直接送去了“打靶场”。
是的,从瘦高个嘴里吐出来的就是倒霉蛋三个字,没有鄙夷也没有惋惜,见惯不惊吧,就像他每天上下班必经一段蒿草垂头的小径,有时是采一串蛇莓,有时是摘一两颗金樱子,捋去毛刺,丟进嘴里嚼出浆汁来,再噗嗤一口唾得远远的。无论是嚼还是唾,他都目无表情,无所谓喜怒。只是再后来,他得知少年所犯之事,不仅不大,且根本只是怀疑,当无法破解便拿他是问,原因是他有一对同样倒霉的父母。这样串在一起就很合乎自然,如同他采摘的蛇莓,要么一串都很甜爽,要么一串都很酸涩……
心底却终究泛起了一丝同情,概因他有一个与少年一般大小的儿子。
儿子这一向也基本没了书读,却也没到凭一纸介绍信就可以走南闯北、吃香喝辣的年龄。他在一个焚书的热火冷灰里,拎出了几本画谱,令顽劣的儿子在家里照葫芦画瓢。画得像不像不紧要,紧要的是不出去惹祸。这年头出事的人多,不是讲坐在家里就不会出事,机会总要少一些。譬如这个少年,如果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不是经过公交站旁边茅厕的人之一,一张做了擦屁股用的报纸就难以怀疑到他头上。
他给少年端饭菜之时,粥桶里下手就会沉一些,顺手多给一个馒头。咸萝卜干、发臭的酸菜边上,偶尔也会出现一两片薄如纸片的肥肉——那是从他的腰子形饭盒里搛出来的。在拘留所里,即便再粗糙的人,也不难从食物的悄然变化里,感受到人情冷暖。少年的眼睛还没褪去青涩的害羞,那接碗刹那间的目光相接,也可流露出他的受用与感激。看守起初还有点担心所长挑剔——所长的肃杀之气于大势是一拍即合的,从骨子里一直蔓延到两把扫帚般的浓眉——却很快体会到了所长的烈日炎炎,也有阴凉的一角,譬如所长找了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把少年关在一个东南角的单间里,这原本是一个堆放清洁用品的地方,小到不可再关进第二个人,却把少年与那些现行或历史反革命、强奸犯、鸡奸犯和杀人犯区别开来了。那些良莠杂陈的大牢房里,时或出现斗殴还是轻的,常常出现一些令人羞于启齿的龌龊事,那对一个少年的身心伤害无疑就是终身的。
时日可以疗伤,何况还有日头。新贴了一个11号标牌的小单间,隔着一尺宽的高高的窗台,每天上午日头都可以照过来,斜斜一缕一直射到门角。站在窄窄的木板床上,望得见螺蛳岭恰是青葱的岭头。不甚陡的山坡上,以南方常见的毛竹为主,间杂着浓绿的湿地松,高矮不一的,一团一团的。少年原本是喜画的,在学校就是出黑板报的主角。在焦虑过后寂寞难耐的日子里,他想像一团一团的湿地松就是天边一团一团的云彩,一根一根的毛竹就是一支一支的火炬。在梦里头,那一支一支的火炬变成了一只一只的仙鹤,驾云归去。刚念小学二年级吧,他跟随父母去东北老家,在齐齐哈尔南边的扎龙湿地,看过成群成群的仙鹤,黑脖子丹顶,嘎嘎地鸣叫,旋舞着起起落落……那一个一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想起来都如一颗一颗珍珠那样光滑圆润。
仙鹤毕竟只存留于回忆,存留在梦中,退而求其次,少年看到了一只——乌鸦。
那天他正在午睡,因了饥饿,睡得并不熟。忽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搅扰了,睁眼看到窗台上一簇黑色的尾巴,转过来是一支尖喙,上吻略略突出,遮蔽了下吻。俄而,又见半只黑黢黢的身子,转眼又是一簇黑色的尾巴。这样转来转去的当儿,鸟儿嘴里发出低沉的噗噗的声音。
少年进来十多天了,这还是在单间里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物,心里一阵悸动,为突如其来的欣喜所紧紧攫住。他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害怕呼吸把鸟儿惊飞了,以至于闭住双眼,双手轻轻牵动薄薄的带点儿霉味的被子角,遮住自己的鼻子。直到憋得自己忍不住要咳嗽,却听不到一点动静了,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鸟儿不声不响地飞走了。
一股莫名的沮丧爬上了少年的眉头,试想,鸟儿不停地在尺把宽的窗台上转身子,还有啄食的窸窸窣窣,他都听得入耳,何以腾地一声飞出窗台,他却一点没留意到呢?!他此时当然可以起身了,却仍像活物儿还在窗台上似的,蹑手蹑脚。站在床上,少年双手叠加伏在窗沿上,望着远处葱绿的岭头,丛林里,枝柯间,有依稀的鸟鸣,有自由的跳跃,灵敏而警惕。他低头检视麻石垒砌的凹凸不平的窗台,除了薄薄的积尘,什么也没有啊。是的,他平时是把一只粗瓷碗盛着的饭菜搁在这上面吃过,每一粒饭每一茎菜都不可能遗漏在狼吞虎咽之外,包括每一丝盐味,都尽皆入腹,那么那只乌鸦在这里啄食什么呢?
要么是风雨挟带留下的草籽,或者,积尘里藏着肉眼难以察觉的虫卵?他读过《十万个为什么》,有一些鸟类尤其猛禽,其视力比人眼锐利百十倍,乌鸦也是吗?可惜在这里面,没有任何书刊。墙上倒是糊满了陈年的报纸,那上面除了千篇一律的口号和图片,可是一点有趣的知识都没有啊。
晚饭,他有意无意地撒落了一些饭粒在窗台上,待得看守将饭碗收走,他就躲在窗台后面窥视,鼻子贴着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他隐约发现在那些家雀、灰喜鹊蹦蹦跳跳、你争我夺的过程中,还有一只一身漆黑的乌鸦时而站在树巅,时而隐身绿荫,却也在不停地朝他这边张望。有几次它已经飞出来了,可是在空旷的操场上盘旋了一阵,又飞回了丛林。莫非被它发现了?少年久等不至,直到眼睛也望酸了,身子也趴累了,这才收降了耐心,躺下去睡了。蒙眬之中,忽被惊醒,乌鸦来了,动静显然比前一次闹得更大,难掩意外的欣喜吧。
乌鸦显然不像上一次在窗台上觅食那么藏头顾尾,谨小慎微,它在啄食主人有意留下的饭粒美食之时,夸张的声响及身姿展露了一只聪明小鸟的理解、欢快与感激。少年最早读到《乌鸦喝水》的故事来自一本《伊索寓言》改编的连环画,他原以为既然是寓言,个中的乌鸦可以随意置换成麻雀、喜鹊、雨燕、戴胜、鹧鸪、斑鸠,乃至白鹭、彩鹬、长耳鸮……要延宕至一二十年后,他的身份由大学生毕业七八年,进而为一县的七品芝麻官,才得知,乌鸦的智商确非一般鸟类可比。素有加拿大哈佛美誉的蒙特利尔麦吉尔大学,有一位动物行为学专家路易斯·莱菲伯弗尔对鸟类进行过IQ(智商)测验,排出各种鸟类的智商曲线,得到的结论是,乌鸦是人类以外具有第一流智商的动物——注意,不仅仅是鸟类,其综合智力大致与家犬的智力水平相当。乌鸦个头比家犬小得多,这便要求乌鸦要有比家犬精致而复杂得多的脑细胞结构。乌鸦是动物界少有具有使用甚至制造工具达到目的之一种,譬如它们可以借助石块砸开坚果,还能够根据容器的形状准确判断所需食物的位置和体积,“乌鸦喝水”的故事并非空穴来风,乃是真实反映了乌鸦思维的巧妙。
尤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一种大嘴乌鸦,俗称老鸹的日本亚种。在日本东京大学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经常有一群大嘴乌鸦等待红灯的到来。待得红灯一亮,乌鸦快速飞下,把胡桃放到路面。等交通指示灯红而变绿,车子把胡桃铿然一声碾碎,乌鸦们赶紧再次飞到地面上饕餮一顿。1990年代后期,少年——此时已然是某市分管工贸与招商引资的副市长,赴日本考察,特意到东京大学附近的几个主要十字路口盘桓,却是一只乌鸦也没看到,日本朋友告知,生态环境改变了,现在只有去远郊乡村还能看到大嘴乌鸦。副市长听后,嗒然若失。
接下来的午饭和晚饭,少年都要留一两口撒落在窗台上。无论留多留少,乌鸦都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之后,并不急着马上飞离,双脚立在窗台朝内的边缘,一只小脑袋左转右转,那便是感谢的表示了。好黑的一只乌鸦啊!不仅全身无一羽不黑,连眼白部分也是黑黑的,准确点说,便是没有眼白。
少年后来央求看守到下一顿吃晚饭之前再收走他的碗筷,看守略一犹豫同意了。少年实在是太瘦弱也太孤单了,有一只乌鸦给他做伴,强过每日面壁枯坐啊。县一中的一位物理课老师,关了三个月放出去,人就傻掉了——那还不是从单间里得以脱身的呢。平日里少年在窗口等待乌鸦的紧张与兴奋,看守都偷觑了。这回少年得了饭后留下的粗瓷碗,也就有意留下了饭粒、菜汁,总之是有了一丝儿油腥与咸淡。乌鸦再来,窗台上一点儿余食也无。
乌鸦落在窗台上,放恣地转了两圈,情不自禁地哇哇叫了两声。叫声中不无惊讶与愤怒:你不是饿得太狠了吧!连一口食也没给我留下?
乌鸦提起一只右爪子,跺了两脚,正欲飞去。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它瞥见了墙角床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还有他盘着腿旁边的饭碗。乌鸦一定是很快察觉了少年改变了留食的方式,伸展一对羽翼,噗地一声便降落在碗边。或许就是三两分钟吧,乌鸦便把饭粒菜肴啄食得干干净净,连少许汤汁也饮尽了。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立在少年对面,二者之间隔着一只粗瓷饭碗。少年慢慢伸出一只皲裂的右手,手上的皱褶及裂缝里积攒着污垢。乌鸦后退了两步,那是嫌他脏吗?还是终究有些儿害怕?
可总得有点儿感谢的表示吧?
乌鸦围着那碗转了一圈,且不时用一只尖喙啄食碗沿儿。它将尾翼对着少年转圈之时,一点儿惧怕少年捕捉的意思都没有,这意味着它完全把少年当成朋友了。意识到这一点,少年没来由地一阵眩晕。
看守虽说对少年也不错,可是看守毕竟是看守,两人分属于两个不同的方格子,外面的方格子是白的,里面的方格子是黑的。看守就是送饭与取碗,都从未跨进来过一步,那种潜在的距离感,少年焉能不敏感。每次咣当一声,无论开门或者落锁,少年几乎都是低头不语的,只有接与送的动作,偶尔附上一句谢谢。
人与乌鸦的亲密和甘芳接触持续了多久?多年之后与看守共同回忆,少年记得不过一两周,看守却记得长达两三个月。那时候,少年已然是一县之主,与看守讲话的时候,不免抱着双臂,眼耳却是倾听的。看守因为自家儿子的顽劣不堪,屡屡丢了工作,此时已不记得是第几次来央县长帮忙了,脸色与头颅都十分卑屈。
事实上,年代睽隔,纷纭万端。少年记不住在螺蛳岭羁押之时,在铁窗之内与那只再也寻觅不到的乌鸦,一共和平共处了一周还是十天,情有可原;看守将时间像拽一根不可救药的橡皮筋,无限拉长,讨好县长的意味也甚是明显。县长为人宽厚,只不去戳穿罢了。
将十来年前的现场还原,不过十天之后吧,拘留所被外人占领夺权了,所长连同看守都换了个里外干净,看守后来去了运输公司驾车。少年每顿饭后与乌鸦嬉戏一阵的细节,很快被新来的看守窥见,迅速报告上去。很快,新任所长令院子里施工的一个木匠背了木板、钉锤,闯进来就在窗台上一阵乒乒乓乓地敲打。原本一扇敞亮的窗,顿时像是覆下了一只老鹰的羽翼,原本两个大致可通的世界顿时阴阳两分,只能从细微的罅隙中感受到屋外交换的昼夜。
那是一个如同橡皮泥可以随时捏扁搓圆的年代,少年感觉自己在黑屋子里已经到了神经承受的极限,接下来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可能崩溃。恰在这时,他被叱令出来,可以回家了。
少年微闭着双眼走到大门外,万千针芒从螺蛳岭那边的云彩中一起发射过来,一阵刺痛刺激得泪水涟涟。良久,他睁开眼,分明窥见在竹木林中,在家雀、灰喜鹊、石鸡、斑鸠的穿梭翔集图里,有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在偷偷地看他,有点儿生涩,有点儿躲闪,有点儿惜别。
随着少年的父母乃至一个庞然家族的逐渐复出、归位,少年自幼的颖悟、好学与进取,终究得到了酬报。他在L县执权握柄之时,才刚届而立之年。他曾是分管农林水的副县长,便常常上山下乡,就数螺蛳岭所在的山乡来得最勤。“以粮为纲”的标语不仅刷在农家墙上,还附着在某些口号式表述的文件之中,他就提出了“退田还林”。
生态这个词儿嚼在嘴里还甚感生涩的1980年代末,他就提出螺蛳岭一带的山乡,可以打生态牌、景观牌、旅游牌……
他每必躬亲,从规划蓝图到具体实施,打造了一个很快闻名远近的乌鸦生态园。这其间当然也有中国社科院动物所、北京林业大学等动物学专业教授和研究员的功劳。
不知现在其它城乡是否有乌鸦生态园,起码,少年——现在应该称为县长在打造乌鸦园之时,国内外仅此一家。很长一段时间,县长工作之外就沉迷在乌鸦的研究里,以至于同学和朋友,不无谐谑地称他“鸟县长”或“乌鸦县长”。
大学同窗十周年的聚会,他出示了各种乌鸦的图片,侃侃而谈的是这个隶属雀形目鸦科鸦属,栖息于低山、平原和林地,林林总总有小嘴鸦、短嘴鸦、海角鸦、北美乌鸦、渡鸦、达乌里寒鸦、细嘴乌鸦、佛罗乌鸦、秃鼻乌鸦、棕头乌鸦、夏威夷乌鸦、墨西哥乌鸦、关岛乌鸦、大嘴乌鸦、寒鸦、古巴鸦、澳洲鸦、鱼鸦、棕榈鸦、家鸦、白颈鸦、灰乌鸦、长嘴乌鸦、白嘴乌鸦……分布在世界各地,在中国也有不少种,尤以秃鼻乌鸦、达乌里寒鸦、大嘴乌鸦较为常见。
在那一年L县举办的国际乌鸦学术研讨会上,同时成立了乌鸦研究协会,既然冠以“国际”之名,当然也来了一些国际友人,日本东京大学、以色列海法大学、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乌鸦研究协会,不仅做乌鸦的生物学研究,还做乌鸦的文学、文化学乃至历史学等跨学科研究。譬如他在专家提交的论文里读到,在古东亚的渔猎地区乌鸦也被当作神鸟来崇拜,日本有文献记载:神武天皇东征到熊野,在熊野山被敌军围困,天神派八咫鸟为其引路突围,八咫鸟就是三足的大乌鸦,后来日本国内建立了三千多家熊野神社祭拜乌鸦,影响至今。
那个看守又来找他了,看守所在的运输公司改制,只有买断工龄。看守这次过来,是央求县长给他换一个工作,说那个背时儿子肯定将来靠不住,趁自己还没老,得及早攒钱。县长请他吃饭的时候说,儒家经典和讲传中,乌鸦的“反哺慈亲”流布久远;三国两晋时期文学家李密写给晋武帝的奏章《陈情表》有“乌鸟私情,愿乞终养”的感人表述;中国的古琴曲中,有一曲《乌夜啼》至今被弹唱;范成大、张籍等都写过乌鸦诗。
看守并未听明白,却一个劲地点头。一个月后,看守被县长介绍去了一家民营公司开小车。
县长那个读初中的儿子名为:慈乌,源自白居易的《慈乌夜啼》,儿子打小就会背这首诗了:
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百鸟岂无母,尔独哀怨深。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慈乌复慈乌,鸟中之曾参。
乌鸦研究协会每两年召开一次会议,乌鸦园陆续扩容,在几个山头拢聚了十几种不同类别的乌鸦,成为远近闻名的景观,大大提升了L县的知名度。顶住各种压力的县长,升迁之后,顺理成章地被聘为了本省农业大学动物学系的兼职教授。
在乌鸦园的建设之中,很多人自然也包括一些专家学者,都依据常理希望张挂起巨大的网罩,防止好不容易从各地荟聚而来的乌鸦四散飞跑。县长坚决不同意,除了在一个山头留出一个乌鸦有限驯化与防疫的网罩,其他一律不罩;即使冒着部分乌鸦驯化之后又飞走的风险,他也不肯在眼前铺开天罗地网。
他认为,那于乌鸦及人,都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