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文学与直播

来源:文艺报 |   2020年04月24日08:26

现代技术从诞生之日起就与人文艺术进行着不断的搏斗,而“技术决定论”也在作家、艺术家中间引起过热烈的争论,新世纪第二个十年里种种翻新出奇的媒介技术对市场的占领也为文学艺术再次带来新的震荡。很多人热情地拥抱着新技术带来的优势,因为技术一方面威胁着传统文艺的生存空间,另一方面也确实为日益萎缩的文化市场增加了大量新的消费者。麦克卢汉说,媒介工具是人的器官的延伸。在直播和短视频风靡的时代,作为媒介的文学艺术如何能够重新为人的精神赋予价值?新媒介对文学起到的是积极的推动作用,还是潜移默化地在改造文学,以适应消费文化的要求?在5G技术到来之际,文学能否借新媒体和人工智能的东风重振旗鼓?这些都是青年一代作家关注的话题。

在本期话题中,三位青年作家分别从各自的观察和实践出发,为该问题提供了答案。宗城的观察首先面对的是新媒介对传统文学的冲击,他认为直播不会造成传统文学的危机,而是通过获得新的技术手段分割、聚合文学的娱乐功能,以获得读者的关注。同时,对传统文学感兴趣的读者也不会因为新媒介而改变其阅读的热情。周朝军和肖星晨分别在抖音和哔哩哔哩上进行了直播实践,周朝军借由自身实践证明,在自媒体时代,视频影像比文字拥有更强大的传播能力,而且短视频app平台具有大数据的独特优势,会将读者感兴趣的内容自动推送给目标受众,比传统文学媒介更有效地在传播者与接受者之间建立起持续联系。肖星晨更多讨论了做一名文学up主在具体操作上的难度,如更新时间、讲稿撰写和视频剪辑等,也兼顾介绍了目前部分文学主播节目的特征。

——主持人 丛子钰

 

直播时代的文学

■宗 城

宗城,青年写作者,作品散见于《ONE》《单读》《作品》《青春》《财新周刊》等

我们活在一个人人直播的年代。打开手机,足不出户,一块小小的彩色屏幕,联结了从西藏到上海、从黄土高原到内蒙草原的人们。有一组数据说:“2019年6月,网民观看直播的人数已经达到了4.3亿。”在我的身边,几乎人人都在收看直播,即便是古典的出版社,也开始直播卖书。

直播融入了全民的生活方式,它象征着更轻、更快速的生活。身处直播时代,文学人士的担忧是,直播会不会加剧文学的边缘化?当互联网时代已经造就了严肃文学的式微,直播会进一步瓜分人们对文学的兴趣吗?

这个问题的大背景,实则是媒介变革时代文学的走向。当人们谈论直播会不会改变文学,他们担忧的其实是,媒介变革导致的更快餐化的环境,会不会杀死严肃文学?这个论调已不新鲜,早在手机流行时就有了,但文学和直播的关系,并不是针锋相对的关系,就像古典乐和流行乐,大众喜欢听流行乐,但古典乐并没有死,依然有它的固定受众。今天,尽管艺术的载体变了,比如老一代人爱听的唱片,现在已经变成了网络付费,但艺术的内核没有变,依然有很多人付费支持艺术家、购买实体书,这说明媒介变革时代,文学有它固定的受众,这些人不随雨打风吹去,他们对文学有虔诚的热爱,留住他们,文学就不会死去。

直播等形式不会杀死文学,它只是分割了文学的娱乐功能,让那些本就对文学不那么热爱、把文学作为消遣方式的人们,转移到了直播平台。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19世纪,文学,尤其是小说之所以流行,是因为当时没有手机,也没有各种社交软件,平民百姓消遣的手段很单一,在日复一日的疲惫生活里,小说成了他们的一盏灯,一个憧憬远方的入口。古代流行说书人,比如明清的章回体小说,阿拉伯世界的《一千零一夜》,它们都有说书人的趣味,为什么说书人在当时的民间流行?因为老百姓去一趟远方太难,生活太累,文学成了他们解忧生活的良药。简而言之:前互联网时代,文学是大多数人的消遣手段,但互联网崛起后,这部分消遣功能被综艺、电影、直播等媒介取代,文学的娱乐性被瓜分了,这是它流失读者的主要原因。

文学作为一种形式,它的优势在于深层次的阅读享受,而不是轻快的、即时性的刺激。另一个佐证,就是我们发现今天卖得最好的文学,往往是有电影镜头感、文字上比较轻快的文学,它们是一种轻盈文学,让人读着不累。比如网络文学的流行,比如严肃文学中汪曾祺、沈从文等作家的长销,都是由于他们的文字不累人,很愉悦。直播时代,轻盈文学会更加受宠,一些作家为了顺应潮流,将创作出和手机直播、影视化改编结合得更紧密的文字,比如在创作时更注重镜头感、大量短句的运用,还有对网络聊天场景的书写。2019年翻译入国内的小说《聊天记录》,就是一本写网络社交的小说。

近年来图像小说的崛起,也是媒介变革时代的产物。所谓图像小说,即它不是纯文字的,而是运用图片来交代故事。这名字听起来新鲜,换个说法你就知道了——漫画。漫画也是一种文学形式。如果你质疑这句话,可以阅读《进击的巨人》《钢之炼金术师》《阿基拉》这些漫画、动画作品,你会发现,优秀漫画给予人的震撼,不亚于一部《百年孤独》。

直播不会造成文学的衰亡,只要有人在,文学就在,但直播会影响文学的生产机制。它不仅是经济上的影响(比如出版社利用直播增加文学图书销量),也是对作者创作意识的影响。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股直播文学浪潮的兴起,我无法具体描述它的形式,但不妨设想几种可能,比如一种配合直播、短视频的“短句文学”,它会借鉴诗歌、俳句,但在节奏上更符合直播时代的需求。比如融合虚构和非虚构、提供一种交互场景的小说。这不是新事,品钦在他的《万有引力之虹》里就玩过,真真假假,虚实不清,也是虚构和非虚构结合的尝试。

近年来,非虚构成为热词。以《人物》《GQ报道》《正午故事》《真实故事计划》《谷雨实验室》等媒体为主的非虚构创作,成了读者们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它们在对新闻的捕捉上,有虚构文学无法比拟的快速性。这股非虚构浪潮,其实最初源于杜鲁门·卡波特创作的《冷血》。在特稿作家盖·特立斯的发扬下,它成为美国的文学风尚,进而传播到中国。时下说的非虚构,是指注重文学质感的特稿报道,强调真实性、故事性和制造读者的情绪共鸣。为了引起读者感动,制造流量盛宴,非虚构时常会陷入写作伦理的问题,被读者质疑它是一种局部的真实,或者说,过度注重故事性的非虚构,反而更像一出戏。类似谈论常见于网络,在此不赘述。但显然,非虚构已经成为文学中不可忽略的一块疆土,而传统虚构作者在这股热潮中,不可避免地感到“影响的焦虑”,或者说“关注度上的天差地别”。(当一篇非虚构稿被全网热议,大部分虚构小说只有几百个点击量。)

小说作者光靠小说养不活自己,只能从事副业,在今天,全职小说家正走向黄昏,这不仅是中国的困局,也是一个世界性问题。2019年的一个新闻:“英格兰艺术委员会(ACE)发布的一份行业报告,令海外书评界得出颇为悲观的结论:图书尤其是纯文学新书的整体销量日益萎缩;数据显示,2005年到2013年,将写作当成全职的英国作家比例从40%下降到了11.5%。”报告称:“在今天的海外图书市场尤其是严肃纯文学领域,一本小说的销量只有3000本已经不是件丢人的事了。”

身处在时代变革的关口,从事严肃文学的作者需问自己一句:“你为什么选择文学?”如果是为了美酒和豪车、山呼海啸的关注,这种欲求并不可耻,但很遗憾,文学可能无法满足你这个心愿。这里面不需要说谎,它就是一个很明白的现状。在今天,如果你选择文学,即便你写得很好,可能你也不会被看见,你这辈子,或许都像那个聚斯金德笔下的夏先生,重复着“寂寞的游戏”。此刻出名的快车道是直播、选秀,即便在文字领域,做一个公号写手也比写文学更可能出名,所以,作者们需要想好,究竟是为了什么选择文学?如果是为了名利,不妨理智地撤退,去选一条更开阔的道路,但如果,你是发自内心地热爱文学,坚信文学具有它独特的魅力,那么就继续写,不必去理会他人的冷嘲热讽,一笔一画地写出你的山川和江海。

在急速前进的时代,退一步有退一步的欣喜。每一代人都在谈论文学之死,但至少到现在,文学依然活着,而且比唱衰它的人活得更长寿。今年一个令我惊喜的新闻,是全球疫情期间,很多被隔离的人开始阅读长篇小说。比方说在英国,《战争与和平》《傲慢与偏见》《了不起的盖茨比》的销量都大幅提升,当全球性的灾难发生,我们看到文学这一古老的形式再次成为众人的选择。有一种神秘令文学恒常如新,它也许并不快捷,也并不具有噱头,但在灵魂跌落谷底之际,文学,仍可以是昏暗洞穴中的一盏灯。

短视频与文学传播的逻辑

■周朝军

周朝军,青年作家,文学期刊编辑

近期,我正在进行一些新鲜的尝试:邀请作家放下身段,化身“网红”,走向16:9的手机屏幕,在并不知道会有多少观众围观的情况下,与大家聊一聊文学,谈一谈人生。近期我依托个人的抖音账号,先后连线了作家李浩、弋舟,以直播的形式与普通的文学爱好者进行了两场文学讲座。这在抖音这样一个拥有数亿日活用户、每天几百万人直播的平台上,当真是一件小事。但每次直播之后,都会有一些出版、媒体和作家朋友表达赞许或者合作的意愿。

在当下,文学的影响力式微可能是我们讨论“文学与时代”“文学如何融入当下生活”这类话题时的前提,但当我在抖音上以或假正经、或一本正经的样子谈论了一个月的文学话题,筹备几场直播活动后,我惊讶地发现,其实这种判断不一定是对的。

短视频APP出现之前,自媒体江湖的前辈是博客、微博和微信公众平台,但对于文学界来说,我个人认为上世纪90年代末和国内互联网行业一起草长莺飞的各类文学网站也是符合自媒体命名标准的:在各文学网站上发布文章,只要作者不触犯相关法规,编辑对稿件基本是一路绿灯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存在20余年的文学网站看成是写作者的自媒体。近10年新媒体技术与媒介的发展,相比于文学网站,用户在博客、微博、微信公众平台上主动性更高。但当文学传播不再单独依靠文学杂志、期刊、书籍之后,“作家”“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的话题指数依然没有上升。然而,短视频自媒体的出现,似乎让一些文学从业者看到一丝希望。

这与互联网的逻辑算法有关。微博的传播主要是“意见领袖”模式,看似完全敞开的平台,实际上大多数话题都由大V、公知等主导,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文学信息想要在微博逻辑下投递到有效用户面前,障碍是必然的。相较微博,微信平台是后起之秀,它虽然更加专注于文字,且篇幅上有质的飞跃,但其推文主要依托微信这个成熟的即时社交通讯工具,传播逻辑依靠的是你传我、我传你的熟人逻辑。根据微信公众平台自身发布的数据显示,微信公众号推文的阅读近八成基于微信朋友圈。这种逻辑优点是精准有效,但缺点在于圈子化、小众化,文学在“朋友圈”的传播逻辑下,也确实更加成了一个“圈”。

直到大数据概念的出现,短视频这种新的互联网传播载体依托于大数据,根据用户的观看习惯,给每一位用户勾勒“脸谱”,玩的是“需求”逻辑,传播的有效率大幅提高。疫情期间,我在抖音平台做起了严肃文学科普,实际运营月余,当月涨粉5000+,此后每天涨粉1000+,目前粉丝24000。虽然同粉丝量和运营成熟的百万、千万级大号不能比,但在抖音这样一个泛娱乐的平台上,在粉丝如此少的情况下,不少视频的播放量也都破了100万。在与粉丝互动过程中,我发现文学爱好者的数量是十分庞大的,文学的小众属性,很可能是一种错觉(仅有10000左右粉丝的情况下我推送的多条短视频播放破百万。抖音视频采用分级投递逻辑,比如起始投递1000人,根据这1000人的观感,决定是否投递给10000人,依此类推)。同时,我发现,严肃文学的潜在阅读群体其实对当下文学界的了解是十分有限的(这在我的视频留言区清晰可见)。我们多年来看到的是文学书籍销量下滑,但相比于文学的黄金年代,当下图书的品种可谓爆炸式增长,文学之外的各类信息的增长则更为迅猛。即便是2020年,仍旧有《平凡的世界》《活着》这样的文学作品被广泛阅读和讨论,它们的读者群体比大多数网络文学的受众都庞大且可持续。

所以我觉得,当下生态之中,作家、作品与读者之间存在沟通的障碍。那么,如何打破这种障碍?我觉得有大数据技术支撑和以兴趣爱好为传播逻辑的短视频自媒体可能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我不是新鲜事物的鼓吹者,但我确实意识到,以抖音、快手为代表的自媒体平台,有可能会提供一种新的文学信息传播渠道,所以我不断尝试接近读者,了解他们在想什么,以及如何才能有效地向他们普及文学知识、传达文学界的声音。

这一个多月的尝试,证明我的实验不是失败的。当我的抖音账户还不满10000粉丝的时候,我推送的视频中就有两条播放量突破了百万。随即我想尝试每周邀请一到两位一线作家,或者评论家、知名文学刊物主编,面向全国文学爱好者解惑授业、聊聊文学、谈谈人生。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某些作家朋友的时候,他们走向镜头的欲望比我预判的要强烈,这更加给了我力量。我也设想过与短视频平台官方合作,写下此文时,我已与抖音官方合作了一场直播。当然,这得益于百位作家直播计划的前两场口碑尚可。

与此同时,我们也必须正视大众文化流行时代中读者的审美趋向。当我们谈如何了解读者审美时,实际上要讨论的是如何让文学融入当下的生活。我认为《平凡的世界》在今天依然拥有如此众多的读者,是因为它传递着某种超越时代、人类社会一直需要的某些信念,相比文学期刊上浩如烟海的作品,它具有一种更真实的、能直抵人心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无论在什么年代、何种传播机制之下,都是被广泛的大众所普遍需要的。

因此,大可尝试新的传播方式,去拥抱更广泛而真实的文学世界吧。

我为何做一个读书“UP主”

■肖星晨

肖星晨,高校教师,青年小说家,b站文学区up主

“大家好,我是花生酱,欢迎光临我的读书频道。”

这是我的开场slogan。虽然简单,但做第一个视频时,我花了整整两天确定这句话。

我做读书视频的动机很简单,一方面是想把自己读过的书分享给其他人,满足自己的表达欲望;另一方面是想通过外在压力,强迫自己保持阅读和写作的习惯。当然,一个直接原因是疫情之下老师要做线上授课,就如同我常跟学生开玩笑说的,“欢迎光临18线女主播的直播间。”后来,我觉得可以给学生录一些阅读分享的视频。正好这时中国政法大学的罗翔老师带着刑法课入驻B站,他案例里的“法外狂徒张三”也成了热词。既然严肃的刑法知识也能有如此热烈的反响,文学为什么不行?

说干就干,于是就有了塞林格《九故事》、廖一梅《恋爱的犀牛》解读等几个视频作品,还有一个开箱视频《《最近买的一小堆书》,接下来我打算做女性主题系列,谈女性的独立、自由与平等。逐渐上手了以后,发现做一个定时更新的文学类up主并不轻松。流程上,首先得确定主题。有些视频会参考畅销书排行,讨论受众更广的书如刘慈欣的《三体》、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我的主题一般与自己的阅读保持同步。通常每周更新就要求阅读速度必须很快,有时难免会耽搁,我就会做一个与书有关、但不那么正式的vlog来保持存在感。我做过书籍开箱,也做过影视剪辑配诗歌朗诵的视频,可以说是紧跟当下直播类视频潮流了。主题确定后,就是写讲稿,为避免录得太长,一般写的都是在阅读这本书时感觉最有意思的地方。比如我会讲短篇小说的叙述节奏,也讲小说逻辑和现实逻辑的关系,都有观众热情地参与讨论。最后,录制和剪辑就是技术活了。拍摄的时候如何选择背景、布光、收声,如何确定摄像头的位置,如何用电脑屏幕当提词器,这些都是我现学的。当然还有硬件设备的问题,我从二手网站买了三脚架、领夹麦。有了素材,剪辑也得现学,于是我又学会了扒视频音频素材,学会了踩点抽帧……原本只是因为喜欢,但没想到收获越来越多,比如熬了两个夜,按照教程剪了一段短的视频发给朋友们看,大家纷纷称赞,给我冠名“肖家卫”;比如发布了两个视频之后,朋友主动联系我,帮我把视频内容做成公众号推送,义务帮我扒文稿,做排版……

据我观察,B站上知识分享类的直播类视频很早就有了,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不同的类型。比如,“小圆脸”“天真与感伤的小说家”这些up主,分享看完某书之后的评价,像是文学评论的视频版,但更私人和随意;而像“有书快看”这种up主,主打5分钟带你看完一本书;还有制作成本比较高的文学纪录片如《但是还有书籍》,形式比较传统,但制作最精良,这些积蓄的力量在这次全民集体上网课的机遇中有爆发的苗头。但和游戏、美妆、美食和穿搭主题相比,读书视频的受众还是很少的。大部分up主仅仅是因为“我读了这本书,觉得这本书不错,你要不要也读一下”这么朴素的理由在坚持更新,这和传播文学的传统媒介的原动力是一致的,甚至还更纯粹。

但B站的文学视频和纸媒上文学传播有很多差别,最突出的是传播者不再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比如我在视频发布之后,总是控制不住,5秒钟就想要刷新一次,看看播放和点赞数。平台有一套复杂的计算方法,数据流量的好坏是平台判定视频质量好坏的参数,好的视频被平台推送到更多的用户首页上,就像滚雪球一样,受众会越来越广,影响力会几何式地增长。自媒体出现后,有百万粉丝当然好,只有两个粉丝也不影响投稿。像我一样的up主们,自己写讲稿、拍摄、剪辑,完全是小作坊式的个体经营,自负盈亏,因此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去追求粉丝的增长。如果在这样的网络生态中,能形成一个稳定的受众社群,分享我喜欢的作品和观点,大家随时补充和讨论,那么多元的世界也许能够变成现实。

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必须在严肃的语境中讨论文学吗?许多人会故作包容地回答,当然不是。但在现实中,文学确实被局限在狭窄的、只可供精英知识分子入内的领域中。波兹曼谈诸如电视这类用图像和声音承载信息的媒介会阻碍人进行深入的思考,但我认为当下也有一种可能,新媒体所承载的文学和传统纸媒所承载的文学之间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而是一种可以并存,并且相互促进、共同繁荣的关系。

比如我在不少的读书视频中看到弹幕写到“我又种草了”;比如在我推荐《九故事》视频下面,有很多粉丝留言讨论“香蕉鱼”的象征性;比如很多人因《但是还有书籍》而了解了一些译者、编辑和图书本身的故事,被种草书单去作相关阅读;“5分钟带你看《红楼梦》”肯定不能取代阅读原书,但也真的有年轻人因这个视频去买了这本书。阅读者不可能每读到一本觉得不错的书,都写个长篇大论去阐释它好在哪里,但却能用一个视频、一段评论去和同样读过这本书的人产生共鸣和沟通,而文学也恰恰因为这些讨论而依然保持勃勃生机。

我最近在做的是《包法利夫人》。我在讲稿里引用了这段话:

“她买了一本吸墨纸,一盒信笺,一杆笔和一些信封,尽管没有人和她通信。她掸掸架子上的尘土,在镜子里瞧瞧自己,然后拿起一本书,一面看一面遐想,直到书掉落在她的膝盖上为止。”

我想,在制作、观看读书视频直播的人,都有着与包法利夫人同样的感觉。我们觉得自己被当下庸俗的生活困住了,但又没有放弃一切去追求梦想的勇气和能力,甚至开始怀疑所谓的“梦想”是否真的是我所想。在这种时候,还有读书视频这一块暂未被定义的飞地,可以做一次短暂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