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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陪伴

来源:《民族文学》汉文版2020年5期 | 秦风  2020年05月21日11:48

高大兰做梦都希望梅三娘能回来,梦做到第三年的春天,梅三娘真的回来了。

梅三娘是由儿子东平送回来的。跟在母亲身后的东平身上挂着大包小包,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一路上,母子二人几乎没有对话,现在说任何话,里面都可能藏了传说中的那根最后的稻草。爬上栗树坡时,太阳已经下山了。空寂的山野笼罩在淡红色的暮色中,静得令人发慌。

北边的小路上,又高又胖的高大兰披着半透明的夕阳,被十几头山羊,一条花斑狗簇拥着骂骂咧咧往回家的方向走。路的另一头,几只正在血腥厮杀的鸡见主人归来,立即停止了战斗,拍着翅膀咕噜咕噜地欢叫着,连飞带跑地迎了过来。

梅三娘将背包取下放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扶着粗粗的腰肢觑着远处的高大兰。

山上很少来人了,高大兰的队伍突然发生了骚动,她眯缝着微微浮肿的眼睛四处寻望。当梅三娘母子二人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时,高大兰的心脏突然跳得格外有力了,她听到了自己体内的鼓声。梅三娘啊梅三娘,我高大兰闭上眼睛也能算到你的命,容青那小妖精能容得下你?敢丢家抛业跟进城里去,算你胆子大。高大兰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扯开破嗓门大声吆喝着。牲口们对主人的吆喝声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迅速归位,拉开稀稀拉拉的一字纵队,老马识途般向家的方向前进。栗树坡在鸡鸣犬吠、羊欢猫叫的回音中显得更加空荡寂廖。

高大兰与梅三娘两家屋檐挨着屋檐,庭院连着庭院,冤家对头已经整整十年了。日子是在打鸡骂狗、指桑骂槐、借题发挥,以及一语双关诸如此类的成语实践中熬过来的,后来熬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境界。有时候心情不好,对方骂爹骂娘骂儿女都懒得应战了。两个近邻以家庭为单元,以女主人为核心,高度统一战线,视对方为空气。几年前山上的人家大部分迁到集镇上去了,就剩高大兰和梅三娘没有搬迁。她们各自的儿女进了城,都有进城和儿女团圆的打算。高大兰进城住了一段时间,不习惯,又回到了山上。她回来不到十天,梅三娘便走了。梅三娘原本是不打算回来的,坚持了三年,再撑下去,儿媳可能会消失在家庭成员中,只好选择了一个母亲唯一能选择的:向老家撤退。

院子的门是两扇红黑色雕花老式木门,油漆已经脱落,虫子在上面开垦了纤陌交通,让人想起破旧的遗址。它居然敞开着。院子里的杏树和李子树结满了密密匝匝的果实,它们在晚风中摇曳,好像是在欢迎主人的归来。树的左边被人种了几畦绿油油的小白菜,在靠杂物间的墙外还有一垅葱苗,更是绿得一派兴旺。东平生气地说,这也太过分了,这是要鸠占鹊巢吗?当然指的是高大兰,山上除了高大兰没有第二个人。

梅三娘用手势催促东平快进屋去,她不想跟高大兰打照面。

三年没住人了,房子到处是灰尘、蛛网、动物屎堆,不时还有老鼠在屋梁上倒挂金钩。东平一边收拾,一边忧心忡忡地说,妈,这邻居无法相处的,要不,我们,东平不敢说出福利院这三个字。在母亲的心中,福利院是与孤寡老人相对应的。

梅三娘望着清瘦苍白的儿子,心里想,你妈真磨不动了,就下山去集镇上住。母亲的想法其实就是儿子思路的延伸——集镇是不去福利院的退路。

等情况好转了,再接母亲进城的话,东平没信心说。他再也不敢画饼了。三年前接母亲进城时,画了一个香葱牛肉饼给母亲,结果是小房子都买不起,害得母亲跟自己寄住岳父家,窝窝囊囊的,没有谁给他们什么脸色看,可自己骨子里始终低人一等,抬不起头。一想到这些,东平就恨不能杀自己一刀。

高大兰把牲口安置好后,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动静,决定杀一只鸡庆贺梅三娘的归来。

高大兰一个人住在山上已经三年了。她很少有机会跟人讲话。她原本是话痨,不讲话会死人的,她就跟猫啊狗啊鸡啊羊讲话,并将姓氏高恩赐给了它们。她的狗叫高朵朵,猫叫高木瓜,羊叫高红头,高黑妹,高露洁……鸡也有名,高梁泡子,高茄子,高苕儿,高洋芋,高四季豆,高小白菜……这些名字的规模相当于一个生产队,但高大兰也不会弄混。尤其是高朵朵灵性十足,只要听到高朵朵三个字,立马飞奔到主人的面前仰着狗头深情款款地望着主人,高大兰再糟的心情,都会被高朵朵的玲珑乖巧融化掉,最后忍不住嗔骂一句,你是人精了?时间久了,高朵朵已经担负起为主人排忧解难的重任。它是听众,它是仆人,它还是出气筒。

高大兰决定杀高梁泡子来庆祝梅三娘的归来。高梁泡子是一只十分刁玩健硕的花公鸡,她之所以叫它为高梁泡子,是有喻意或者说是有期望的,一个人能吃得动高梁泡子,必须铜牙铁齿,只要牙齿好,身体就会好,身体好,一个人才能住在山上,城里的女儿才会放心。高梁泡子不好管理,它动不动就把一群母鸡带领到栗树坡最北的松树林,那里有一条很隐蔽的小路,这是部分柴坳村的人去新集镇走的捷径,好几只鸡被他们顺走了。梅三娘回来了,又增加了管理难度,杀高梁泡子理由充足,还很隆重。

高大兰故意在庭院里热火朝天地杀高梁泡子,一边嘘嘘嗬嗬在开水盆里薅毛,一边朝东边张望。

东边的人家趁天黑之前在收拾屋子。母子二人淹没在尘雾中,发出一阵阵破铜鼓似的呛咳声。高大兰撇撇嘴巴,冲缠在她胯下的高朵朵说,高朵朵,你说隔壁的是不是两个二傻子?

高朵朵摇摇尾巴呼应着主人。

不知道洒水呀?真是活该。然后又恍然大悟地说,哦,晓得啦,城里人扫地不兴洒水。

高梁泡子被主人的菜刀剁进砂锅后,高朵朵和高木瓜团结友爱地围坐在砂锅边,静静等候主人的爱心泛滥。高大兰心有旁鹜,一惊一乍地,老糊涂了,花椒咋就忘了放呢?又过一会儿,老不死的,熬鸡汤有不放姜的吗?

当西边的庭院飘出阵阵浓郁的鸡汤香味时,东边的母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

妈,这个死老婆子心眼歪得很,她连夜杀鸡熬汤,明摆着就是幸灾乐祸,给我们来个雪上加霜。

梅三娘左手揉着颧骨,右手往上托下巴,动作反复了几次,然后泪光闪烁地仰望着天花板,对儿子的抱怨没有表明态度。

母亲的动作让东平又开始恨起容青来。

一天的车旅劳顿,东平是又累又饿,他抽抽鼻子说,家里什么也没有,幸好带了几包快餐面。东平似乎想起了什么,朝正在刷锅的梅三娘笑了一下,指指户外,并做了一个揪和扭的连惯动作。

梅三娘心领神会,点头表示赞同。

东平洗完澡,再来到灶屋时,他看见水缸上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虽然是他最讨厌的快餐面,里面有绿绿的小白菜和香飘飘的葱花。东平端端正正坐在水缸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并不时抬头朝梅三娘笑。

梅三娘就着一杯开水倚在灶沿边在吃路途中剩下来的半张饼。饼里还夹了一些青菜。

高大兰煨好的鸡汤,端上桌后,一个人坐在腾腾白雾中,却失去了胃口,没有人分享喜悦,没有人分享美味,人为制造的喧嚣过后,陷进了更大的无趣中。她瞟了一眼趴在身边的高朵朵和高木瓜,两个家伙会察言观色,知道主人心情不好,只敢可怜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美味摇尾巴。高大兰心里一酸,左抱狗,右搂猫,一会儿将湿了的眼睛在猫身上蹭蹭,一会儿又在狗身上擦擦,弄得两个小畜牲眼睛都忘了看桌上的鸡肉,都松了身子任主人揉搓。高朵朵和高木瓜最后在主人感叹它们是人精的赞美声里如愿以偿,欢天喜地开吃了。

高大兰草草收拾了一下,脸都懒得洗一把,直接上了床。高大兰怕天黑,怕失眠,她已经失眠很长时间了,每天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过来,翻过去,有时候会折腾到天亮。搞得第二天,走路都打瞌睡,几次差点儿飘到坎下。这样的情况一多,就练就了高强的本领,手上肯定会在身子彻底倒下前抓住树枝,或者手腕上缠挽了一把野草。今夜不同了,睡不着那也是高兴得睡不着。她用想象将梅三娘置入到一个陌生的城里环境里,她在脑子里构思梅三娘跟她那个妖精儿媳冲突的细节,儿媳蛾眉倒竖,梅三娘低眉顺眼,偶尔高大兰还把东平设计成一个窝窝囊囊的,在婆媳之间两眼望青天,两手抹眼泪的怂货。高木瓜突然从床尾走到床头,一屁股坐在高大兰的胖脸上。高大兰抻手摸着高木瓜毛茸茸的脑袋说,木瓜是不是怪我不该把你梅奶奶的日子往坏处想?她人都被送回来了,这是明摆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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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平的记忆里,高大兰身上养了一股戾气,这股戾气似乎专门用来暴力他母亲的。高大兰人高马大,嗓门粗,骂人时,臭嘴巴里射出的不是语言,是子弹。母亲经常在呼啸的子弹声中气得满脸乌紫,抖动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高大兰的收兵完全由自己的性子来,从来不管对方会不会阵亡。有一次梅三娘的一只羊吃了高大兰的几株麦苗,高大兰死活说是故意的。

梅三娘张口结舌地望着高大兰,实在弄不明白,这人又是哪根筋扭起了,她受够了,板着脸说,我故意?我吃多了无虱子找虱子咬,有那闲心,也没那闲情。

高大兰心里有气,心想这麦苗被吃了是事实,你姓梅的说句软话会死吗?还发横,说风凉话,便斗狠地说,你得赔我,不赔,你羊吃了我多少苗子,我也是有羊的。当时高大兰的女儿小琴在一旁手里正好牵着一只羊,二话不说,便去了梅三娘的麦田。梅三娘看着麦苗一寸一寸地矮下去,对抱着胳膊一脸发灰的高大兰说,姓高的,从此后,我姓梅的跟你再说一句话,我不变聋就变哑。

这次后,两家人彻底不来往了,连架都不吵了。

两家人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虽然是对远亲不如近邻的资源浪费,可几十年的经验证明:划清界线,才能相安无事。东平将母亲送回栗树坡后,邻居在他家院子里种菜和杀鸡庆贺让他感到既担心又愤怒。他向高大兰亮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用木桩将院子牢牢地围了起来。

妈,我把院子围起来,至少可以减少你们二人接触的机会,少些面对面的冲突,这样我就放心些。东平安慰站在门口一个劲摇头叹息的母亲,更何况您现在……东平低下了头,他的眼里漫上了泪水。

为了儿子放心些,梅三娘只好同意。

东平在打桩的时候,高大兰正在院子里忙进忙出。高茄子,你过来。东平一听,迷惑了,她家还有人?东平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三米开外的邻居,邻居也正好在看他。四目相碰,就碰出了事故。高大兰重温指桑骂槐的旧功课,对脚下一只正在悠闲觅食的小鸡仔说,高小白菜,找你妈去,你一个人吃饱了,算个屁的本事。不能跟妈在一起,现在就是东平的伤口,深部还正在咝咝地渗血。为了日子安宁,只要耳光没有实打实上脸,就得忍这个撩祸的老胖子。

东平走后,梅三娘迅速组建了由猫狗鸡羊猪构成的小队伍,开始了三年来夜夜梦见的山上日子。她听从了东平的建议,尽量在东边活动,不跟邻居发生任何交集。一个眼神的对碰都可能碰出战火。高大兰看清楚了,梅三娘是要跟自己冤仇到底。

梅三娘已经六十五岁了,比高大兰大七岁。梅三娘单薄瘦小,是慢性子,不太动肝火,收拾好了牲口,往往会坐在院子里喝茶,喝得很慢,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卧在身边的小猫,小猫很舒服地张开四肢,把白白的肚皮露给主人,不忘发出一声娇嗔的咪喵。梅三娘身体微微东侧,如果背部都甩给隔壁,搞不好又惹来别人的怒火。还是尽量不惹倒她的毛。这时候高大兰也在自己的院子里,忙进忙出,一会儿拖一盆衣服到院子里,一会儿又端个簸箕在院子里择麦子,不是被鸡挡了路,就是被狗缠了腿,很快梅三娘就在隔壁的鸡飞狗跳里心脏咚咚乱跳。为了平息心情,梅三娘决定给东平打个电话。东平走之前特地为母亲买了一部双电池的老人机,将音量调到满格,并约法三章,必须时时刻刻带在手头边,如果自己有一天打不通电话了,无论请不请得假,他都会连夜赶回来。儿子从小就是这么威胁自己的,强势刁蛮里,是儿子深深的无奈和担忧。梅三娘已经习惯了悉听尊旨,绝不违抗。不给儿子添乱,唯有这些还是力所能及的。梅三娘从贴身口袋里窸窸窣窣掏出手机,点了快捷键,倾身,耳朵贴在屏上。东平好像正守在电话边,妈,梅三娘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妈,隔壁的没有欺负您吧?妈,记住,我们惹不起躲得起。

梅三娘下意识用手捂着电话,紧张地看了一眼隔壁的。

高大兰全听见了,正在用扫帚狠狠地扫院子。哼,你以为不惹我,你妈就发了蛮大的财?小子,老娘告诉你,不惹我的,你妈过的就是哑巴日子。你打个木桩,扎个篱笆顶个屁用,隔不了影,也隔不了声。

梅三娘有点儿小生气,这儿子咋就认定自己过不过得好,跟高大兰关系最大呢?你老妈身子骨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梅三娘挂了电话。原本给儿子打电话是想平复一下心情的,结果心情更乱了。她静静地坐在庭院里,望着远山一点点溶化的夕阳,脸上突然有冰凉的东西蛇形而下,摸一下才知道那是泪水。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梅三娘透过模糊的视线望了一眼篱笆那边,高大兰黑乎乎的影子在月色下晃来晃去,拉长的影子映过来,梅三娘在高大兰颀长的影子里忽明忽暗,就跟她的心情一样。

高大兰在院子里磨蹭,只因为看见了一丝光从对面闪过来了,那是泪光。她不知道隔壁的怎么了,故意在院子里乱忙活。后来实在熬不住了,一边喝斥高朵朵晓不晓得该睡了,一边责怪高木瓜只晓得吃,踢踢踏踏进了屋。

梅三娘恍恍惚惚一直坐到中夜时分,后来在院子里睡着了。

梅三娘回来后,高大兰不再失眠了,山上有了人声,人影,人气,她夜夜睡得安稳踏实。现在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支棱着耳朵,始终没有听见隔壁的进屋。这老东西想巴个病在身上不成?假装上茅厕把木头门故意推得吱吱呀呀地响,隔壁的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高大兰急了,这山上没人的日子她过怕了,那种墓穴般的死寂、阴森的松涛、猫头鹰毛骨悚然的哀叫,想一想都冒虚汗。她非常担心梅三娘冻病了,她是没有本钱生病的,儿子在城里顾头不顾尾,哪有时间两头跑?便哐啷一声将门摔得门框都差点儿塌下来。再听,她听见了搬椅子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梅三娘进屋后,喉头有些发痒,这是感冒的先兆啊,这山上的日月过不过得安稳,全靠身体争气了,梅三娘不敢马虎,打开所有的灯,晕晕糊糊地到处找药。

高大兰不知道邻居又是唱的哪一出,起身想看个究竟,便悄悄地站在窗子后面。庭院里月光和灯光互相辉映,树影摇曵着发出哗哗的声音。她曾经在电视里听到一句话,夜的歌声,一直不明白,夜怎么会唱歌呢?现在自己终于听到了夜在唱歌。而这个美妙的歌声里突然传来邻居绷着嗓子发出的很节制的咳嗽声,嘁,咳个嗓子,还弄得这么斯文。

早晨,高大兰做好早餐,发现隔壁的没有动静,便端个饭碗在院子里一边吃,一边咋咋呼呼地吵她的高朵朵和高木瓜,别有用心了半个小时,隔壁依然没有动静。现在坡上的露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高红头、高黑妹们在圈里集体造反,接力咩咩地清喊怪叫。高大兰把羊们赶到院子外,偏头看隔壁的,门紧闭着,什么声音也没有。

高大兰将羊赶到西边的荒草山坡上后,坐在一块被千层塔镶了蓝色花边的石头上,抱着膝头望着梅三娘的屋脊,她希望能有炊烟升起来。直到把自己圆圆的脑袋影子坐到发麻的脚上时,炊烟也没有升起来,梅三娘与她的小队伍也没有出现在东边的地盘上。高大兰将高黑妹胡乱地系在一株黄荆树上,跟高朵朵匆匆回家了。

高大兰在院子里寻思了一会儿,我高大兰也是有面皮的人,万一跑过去关心,别人好好地在家里,就是想休息一天,岂不是自作多情,下不了台。不要惹隔壁的,东平在电话里的声音高大兰想起就炸毛。高苕儿和高茄子正在院子里打架,高苕儿细细的脖子拉得长长的,气势汹汹地瞪着高茄子,高苕儿张开两扇硬邦邦的翅膀,用爪子刨着地上的沙子,怒视着高茄子,双方拉开了攻守兼备的架势。高大兰看着这对小冤家心里有了主意。她找来一根铁钎子,走到东平精编细织的篱笆处,将铁钎插进缝隙处,歪扭着腮帮子用力上下两摇,摇出了高苕儿们可以长驱直入的门户。高大兰指着还在互相怒视的高苕儿和高茄子说,你们给老娘过去,看你们的梅奶奶气喘得还顺溜不。两只鸡自然无法领会特殊使命,见主人在指它们,一起松了身子,打斗似乎只是为了闲个情逸个志,恩仇瞬间化散,并排在院子里咕咕地和鸣着,觅食为伴。

高大兰抓了一把玉米从洞口撒到了梅三娘的院子。高苕儿和高茄子欢天喜地钻到了隔壁的院子。高大兰骂道,狗日的,给了好处,投个敌叛个国,嗯吞都不打一下。

高大兰将洞口恢复到原样,搬来梯子,诚惶诚恐地进了梅三娘的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