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其中,把话其外 鄞珊和她的《画•岭南》印象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钟道宇 2020年06月19日12:25
鄞珊是我广东青年作家班的同学,也是位画家。最近,她以岭南画派名家访谈和画评为主的评论集《画•岭南》出版,我有幸先睹为快。这本新书给我最直接的感觉是,艺术都是相通的,文学底子对于画家而言,是最为难得的滋养。
没有体会和理解,是艺术评论的通病。鄞珊以深厚的文学修养去画画和写画评,实践与研究相互反哺,自然画作的立意、技法、韵味均不同凡响,而画评读来亦特别让人觉得有所启发。
色彩与文字,均是真情实感
还没认识鄞珊之前,便读过她的散文。她的散文,有着浓重的“潮汕”气息,显然一字一句都来源于乡情乡俗的长期滋养。她让乡情与亲情在笔端奔涌,用文字给读者描绘出一幅幅潮汕土地上的风情画。正因为这些散文,我记住了鄞珊的名字。也因为“鄞”姓很少见,我还专门查了字典。有着传统文化气息的姓氏与浓重“潮汕”气息的文字,给我的印象特别的深刻。
而第一次看鄞珊的画,是2007年,她赠给作家班同学每人一本画册《蕙心兰质》。我仔细看了她那本薄薄的画册,都是些线条严谨,设色典雅的工笔兰花。
好的工笔画,尤其是好的工笔兰花,勾线很重要,要求线条要活,生动而流畅,才有生气。鄞珊的这些工笔兰花,长长的线条一气呵成,灵动而曼妙。这些柔和而不失刚劲的线条令我惊叹。而更让我惊喜的,是她画这些工笔兰花时融入了许多个人的情感,于是工笔画便有了写意画的韵味与意境。淡淡的着色,使画面更显清雅。而这些兰花,又多么像她和她散文里的那些低调内敛、干净优雅的潮汕女子。冷色调的一两簇兰花,衬以暖色调的茶几茶壶茶杯,又或一卷古书,一张古琴,让你恍惚看见冬日的暖阳照进书房的一角,一个潮汕女子正书籍在手,香茗在侧,不仅温暖优雅,而且闲适从容。
跟鄞珊聊起她这些具有明显个人风格的工笔兰花时,她低调地轻声说:“潮汕人因为闲适而饮茶,或因饮茶而显得闲适,茶烟之中,不急不缓,散淡而坐,人生因而从容。”她的画所表达的,正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多么像她从汕头调到省作协《作品》杂志社工作时,用以下文字记录的心境:
“当我把家里那把淡褐色的西施紫砂壶带来时,也把家乡带到了广州;当我的行李包再三压缩,剩下非带不可的东西时,那包鼓鼓的凤凰茶依然占据了不小的空间,里面包括两种不同的茶叶。这就是最基本的生活……”
读过鄞珊的散文,再看她的画,你会觉得她的画得益于文学的滋养,同样流淌着情趣与诗意。你会觉得她的兰花系列,画出了属于她自己的真情实感,也画出了不一样的韵味。文学作品与美术作品什么元素最容易吸引人打动人呢?看过鄞珊的散文和画作,我认为是真情实感。人的情感最丰富,最基础,也最纯粹,最原始,作家和画家的真情实感,有时候就象我们赖以生存的阳光、空气和水一样,这也是鄞珊的文字和画作之所以能够深深地打动我的原因所在。作品都是会说话的,广东画坛对鄞珊这些独树一格的兰花给予很高的评价,其中一幅《兰花》摘取“广东省第四届中国画展”金奖并被广东美术馆收藏就是最好的证明。
作家写系列作品也许会更容易受到文坛的关注,同样画画也一样,会一下子就让人记住。或许是受此启发,工笔兰花系列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之后,鄞珊又画了许多题材的系列作品,但这时,她已经不再满足于原来的工笔画法,而是求新求变,选择走一条完全陌生的路。
从好不容易走出来的属于自己的路子,拐上另外一条完全陌生的新路子,这需要勇气。这种勇气依然来源于文学。她又重新拿起了诗经和唐诗宋词元曲这些文学经典,那些她从小就吟诵的诗词歌赋又开始在她的画笔下洋洋洒洒而出,在她特意找来试验的草根纸上流淌……
她让胭脂、花青、石绿、桃红和墨色在草根纸上流淌,她静候淋漓的水墨洇湿粗糙的草根纸,她让绚丽的色彩变幻成抽象的意象,她让线条、色块和留白给你打开另外一扇思考之门……这就是她的写意《胭脂篇》系列,简约的青衣与花旦等戏剧人物,让她找到了另外一种全新的感觉。
或嗔或怒,或喜或悲,或俯首低眉,或拔剑扬眉的青衣又或者花旦,正一个个从草根纸上向你款款而来……
我喜欢这批画作,那是从诗经和唐宋诗词里面诞生的。读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总希望有某些色彩和意象表现它。直到遇着这些草根纸,这些草根纸最先是从罗新学老师那里发现的,他告诉我谢有顺老师给的。于是,在谢有顺老师那里得到了一卷。
很快熟悉它的纸质,感觉特别好,我看到了泥土的气息……
后来,她用一贯擅长的散文记录了这段画风大变的心路历程,还出版了一本散文集《草根纸上的流年》,封面就选用了写意《胭脂篇》系列的一幅戏剧人物。
这部《草根纸上的流年》,依然弥漫着浓重的“潮汕”气息,叙述和抒写的依然是鄞珊挥之不去的记忆,戏台、小溪、榕树、黑瓦、伯公庙、石板路,还有外婆、叔公、秀才娘等等已经老去又或者作古的人。这些画面,这些人物,也许不久的将来,也会出现在鄞珊的草根纸上。
因为,鄞珊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无论宗教抑或绘画。她开始画写意的《水墨·圣母》系列时,我就知道她会一直将这种探索坚持下去。鄞珊说,这样的画或许让人感觉很抽象,或许有点反传统,但对艺术的探索需要不断的去开拓去尝试,需要有不同的声音。
多年的探索,早就让她养成了一种开疆辟土的韧劲。
知道鄞珊在画写意《水墨·圣母》系列,是那年与她一起到上海参加“文苑墨色——广东文学界六书画展”的时候,画展开幕的第二天,刚好是复活节,我因为要写传教士利玛窦题材的长篇,专门坐地铁去南丹路看徐光启纪念馆。利玛窦与徐光启有渊源,上海的徐家汇之所以叫徐家汇就因为既是举人又入了教的徐光启。在上海地铁1号线的徐家汇站入口,人来人往的徐家汇地铁站地下大堂的步梯旁,我看见鄞珊正站在人流中默默地看墙上那些有关徐光启和徐家汇的历史资料和黑白老照片……她说正在画写意《水墨·圣母》系列,一早就去了附近的教堂……关于这个宗教题材的系列创作,鄞珊还专门写了《最美圣母像》《水墨·圣母》等两篇创作谈,亦收录于《画•岭南》这本新书当中。
去年,到南海的古宅吴家大院参加广东文学界六书画展时,她又专门去看了当地的古村古宅,并悄悄地告诉我,说她正在准备画写意的《水墨·古宅》系列……
体会与理解,皆为读懂而写
从《刀耕墨旅——许钦松小传》,到最新出版的这部评论集《画•岭南》,鄞珊都是以画家的身份去与各位名家同行对话的,是在充分理解他们的画风和画法之后,再用文学的语言将自己的体会表达出来的,因此不但不会像其它没有实践与体验的艺评那样隔靴搔痒,反而站得更高,看得更深更远,并给人以启发。
为了讲清楚鄞珊这本新书对画画的人来说会有所启发,我想选择其中的一篇访谈《林墉:故乡是一辈子的印记》来谈谈自己的看法。绘画我是外行,自然说的并不一定对,充其量只是一位读者的读后感而已。
首先,我觉得鄞珊去跟林墉做访谈的时候,是做了许多准备的,她应该是先读懂了他的画和他这个人的。不然,她也不会开篇就这样写:
面对这林墉老师,乡音浓浓,让我的访谈如茶般亲切,在我心目中,他不仅是笔墨的大家,也是文字的大家,我阅读过他大量的文章,从少年读书时始,到当编辑时与他约稿,我碰撞的是他文字里绵密的情愫,一个能写的画家,我们更能触及他绘画里的灵魂……
鄞珊与林墉都是潮汕人,又同是能写的画家,这样的对话,又岂有不碰撞出火花的道理。
相信,在诸如“您是从潮州走出来的,16岁后一直在广州生活,您觉得潮汕文化对您影响多,还是广府文化多?”“从您的《红眠床》等书,看到潮汕文化对您的影响,这影响是根系般的深固,会否体现在您的绘画上吗?”“您是文革前毕业于广美的老美院学生,美院的模式打造出的绘画功底,您的水墨也是彻头彻尾的岭南派了,而您成长的潮汕地区,接受的是海派绘画。您觉得是不是受海派的影响多些?”“您在美协工作,跟北方画家的交流接触,对南北画家画风上的同和异有什么看法?”“有人说,您生病后,画风有很大的改变。我看过您后来画的山水,确实感受到那种线条如刀削斧劈的震撼力,您是否觉得人生的转变对绘画的影响也是一个巨大的转变?”“很多人知道您画的美女,可我也喜欢您的大山水,那可不是岭南的山水,这是您意念中哪里的山和水?”“我看过您的文章,写得极有文采又极其细腻,好像跟您的画又完全不同哦?艺术、文学对您来说是什么样的概念呢?”等对话中,鄞珊与林墉对美术和文学的一些想法和理念,肯定会给人以或多或少的启发。当然,这也包括鄞珊与陈永锵、李伟铭、王璜生等诸多名家的访谈,以及对方土、郑阿湃等岭南实力青年画家的作品解读。
以上便是我对鄞珊的画和新书的印象。最后,我还想多说一句,读鄞珊的书,再去看她的画,会不一样的。
钟道宇:中国作协会员、肇庆市作协主席,有中短篇小说被《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等选刊选载,出版有《紫云》《即墨侯》等长篇多部,曾获第八届广东省“五个一工程”奖、首届广东省青年文学奖等奖项。文学创作之余喜蓄砚擅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