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莲:犹记鲁院时光
来源:文艺报 | 2020年11月20日14:33
时间历久弥香,如今回想鲁院学习经历,身在其中时昏昏沉沉忙忙碌碌,离开以后越回想越觉得那段时间难能可贵值得怀念。
我上的是第二十二届高研班,2014年春季,我把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留给爱人,两岁的儿子寄养在乡下公婆跟前,单位的工作装在一个U盘里,领导需要什么材料我就随时准备好发给他,我算是把自己腾出来,心有少量牵挂地来到了北京,走进了鲁迅文学院。
我们的班主任张俊平老师是一个小伙子,二十来岁,生得白净俊秀,腼腆羞涩,见到他我居然莫名地紧张,大概是因为压根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年轻的班主任的缘故,从小到大班主任都是家长一般的年岁,也早习惯了被长辈管束,如今猝不及防被个小弟弟管束,有种什么错位了的感觉。“鲁二二”是他第一次所带的班,他以后肯定还会带班,但我们肯定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届学员。
我被选做开班仪式发言学员之一。一起发言的有甘肃的杨永康、山东的王月鹏、阿里军区的汪瑞。大家的发言各有千秋,有深入思考的,有情真意切的,有直抒胸怀的,相对来说我说得比较琐碎,有在文学上走过的经历,和如今的困境,以及希望在鲁院寻求到的帮助。看着课程表,我觉得很惊喜,我等于拥有了一大片自由的时间,我一头扎进了长篇《马兰花开》的终稿修改当中。每天正式工作从晚饭后开始,房间很安静,没有任何干扰,一杯白开水,一些水果,把自己安置在椅子上,忙起来就一口气坚持几个小时,这在家里是不敢奢望的。记得定稿改到结尾的一个夜晚,已经深夜了,我发现自己坐僵在椅子上,站了两次都没站起来。就干脆坐着,窗外是北京的夜,楼下是一个充满文学气息的院子,我以文学的名义,身在一座以文学的方式管理和运行的楼上,在深夜里以文学的思维醒着,这是挺奇异的感觉。
班长是一位天津作家,叫李子胜。高个子,壮实,爱笑,笑起来憨憨的,腿脚勤,热心公事,被大家选做班长。按照惯常思维,有啥事找班长,为此我找了几次,他也很热心地伸手帮助。记得第二次社会实践去四川,我胃病发作得厉害,感觉没法参与这次外出了,把顾虑告诉了班长,他鼓励我去,并说他会尽可能给与照顾。他说到做到,一路上每顿饭前都抽出空儿询问我吃饭的情况,并几次亲自带我找清真饭馆,而他还要协助班主任操心全班的事情。我很感动,至今想起来都很感激。
鲁院的课程安排是符合文学培训理念的,一部分是纯文学课,评论家和作家讲,小说、诗歌、散文、评论,各个文学门类都照顾到了。另一部分和文学无关,但挺有意思的,天文、环保、军事、宗教、瓷器、玉石……文学的功夫应该在文学之外,这是大文学观念的体现,让我们开的是文学之外的眼界。研讨也挺有意思,选择班里有代表性的作家,分组布置任务,阅读作品,针对作品进行讨论。小说方面有次选了我和黄咏梅、安庆、王秀云的作品。那可能是北京文学圈最小的研讨会了,就是学员自己参加,完全是关起门开,自家人说自家话,所以压力小,都分外真诚,说的是大实话,指出来的不足也是实实在在急需改进的缺点。用鲁院老师的话来说,就是不打麻药的手术。这样的手术,像模像样举办了好几场,每次我都认真倾听了,诗歌的、散文的我也听。
鲁院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驿站,在文学道路上摸索前行的人,累了,迷茫了,到这里休憩,更是加油,是学习提高,也是停下脚步做思考。自从离开鲁院以后,这几年我在中年的日子里挣扎,尘世的烟火依然,作为社会里一个微小的个体,我在单位工作和家庭生活之间继续奔走,每一天都是劳碌的、疲倦的,要在这样的夹缝里想想文学的事,其实挺困难的,但鲁院之前的十几年都没有放弃,鲁院之后,更没理由放弃。所以坚持成为漫长日子里的考验。坚持周末、假期就往乡下跑,继做完农村留守情况的调查以后,完成了留守题材长篇《孤独树》,后面又围绕移民搬迁做田野调查,移民题材长篇《连心土》的创作也快完成了。
时间很快,离开鲁院已经六年了,我始终感激那段时光,感激鲁院,感谢鲁院的老师们,感谢遇到的同学们,都是生命历程里美好的风景,都是温暖的记忆,还有鲁院楼下的一池水,水里的鱼,水畔的树木花草,还有操场边的一片草木一样栽在地上的拴马桩,都散发着浓郁的文学味道,都能挽留匆匆的脚步稍作停留,坐下聆听、感受,或者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