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假想的对手格斗到底 ——读彼得罗·格罗西短篇小说集《拳头》
彼得罗·格罗西通常被认为是海明威的沿袭者,他的作品明显沾染了他所钟爱的美国小说的气息,他似乎要用一些不同寻常的故事,抵抗庸常的生活。
彼得罗·格罗西因其简洁、果断而清新的文风,通常被认为是海明威的沿袭者。
我们把他的短篇小说集《拳头》里的开篇《拳击手》与海明威的《老人和海》放在一起,很容易看出这种延续性。《老人与海》中的墨西哥湾可以替换为任何凶险的海域,这是一个孤单的老人与鲨鱼的斗争。而《拳击手》小说开篇就揭示了男人生活中最高光、最无与伦比的时刻: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地方,我还可以算得上一个人物、一个传奇,可以势均力敌地跟别人战斗。在《老人与海》中,老人钓到了大鱼,也遇到了撕咬着他的猎物、折磨着他的鲨鱼;在《拳击手》中,“芭蕾舞男”找到了他的理想对手——聋哑男孩“山羊”,开始了一场持久,但最终基本上打个平手的恶战。故事当然还有让人心衰力竭的等待,老人有八十四天没有钓到鱼,“芭蕾舞男”也经历了三个月的等待。在《老人与海》最后,老人拖着一条十八英尺的大鱼残骸到了海港。而在《拳击手》中,“山羊”把他获得意大利冠军赛奖牌送给了“芭蕾舞男”,就是想告诉他:“你们俩是一类人,但是你强一点,你在擂台上已经展示出了这一点,用拳头说明了这个问题……”有一种力量从这些文字中传递出来,让读者在阅读中也捡回了一些作为人的尊严。
《马》写的也是男孩的成长故事,寓言痕迹很明显,同样也是没有具体的地点和时间参照。母亲的缺席(病逝)让父亲手足无措,这个男人有些刻板,似乎很难与两个儿子建立一种日常的亲密关系,他买了两匹马,让两个儿子有个营生,让他们自己成长,似乎想摆脱一个重负。两个儿子从此开始了他们的人生旅程,走上不同的道路。事情很明显,在他们的人生路上,应该有所凭借,有所附着,两位少年各得到了一匹马,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完美的依托。哥哥纳坦洒脱不羁,他学会了照管马匹之后,就经常去城里,有时打架,有时遇见女人,他开始经历自己的人生。小说的重心在弟弟丹尼尔身上,他精明能干,居然在学会照料马匹之后,还有了自己的一匹母马,赚到了人生的第一笔钱,也获得了药剂师女儿的爱情。两兄弟在夏天的草地上躺着,讲述各自的经历,那是故事中最温柔的场景。总得来说,这是一个可以把人带到远方的故事,一个很美丽的童话,小说散发着阿利桑德罗·巴里科小说的梦幻气息。
《猴子》讲的是一个富家男孩尼科忽然扮演起猴子来,这不是一个恶作剧,他的行为举止真的退化成了猴子。他的朋友皮耶罗去看他,其中引发的一系列对话和思考,也讲述了几个青年人的生活状态。这当然不是对卡夫卡《变形记》的拙劣模仿,如果说前面几个男孩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看清了眼前的现实,并接受自己的生活,《猴子》里的男孩却是一个卡在男孩与男人之间,无法完成身份转换的迷失者。在故事开头,尼科就想:假如一个人不会玩足球,还有“巴利拉”桌上足球,那他就不算一个真生的男人,这种情结会跟随他一辈子。尼科的朋友皮耶罗对成人世界的拒绝,或者说他无法完成身份转变,让他成为一个“猴子”。小说中皮耶罗的姐姐惊鸿一现,像是菲茨杰拉德小说里的人物,也是格罗西向美国文学致敬的举动。皮耶罗说:“我们的梦被那些比我们来得早的人粉碎了。”那也是挽怀一个过去的时代。无论如何,小说中还是有一个获得平静的人,那就是周游世界之后的马尔科,他回来后开始接受现实。尼科一直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马尔科是在哪里找到了那种让他的心跳放缓下来的东西?他内心平静下来了,有一种东西带来了祥和安宁,让他表现得比别人睿智。他从那里找到那样东西?是不是在南方的某处大海?在新西兰的山上?或者说他每天都切割的火腿上?
《马蒂尼》讲述的是发生在纽约的故事,马蒂尼是一个年轻帅气作家,当然是小说中的“我”——弗兰克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弗兰克在酒店的酒吧里喝苏格兰威士忌,这杯威士忌,我们在巴里科的《一个人消失在世上》就已经看到过了,这自然也是那些经典美国小说,甚至是侦探小说里的硬汉不可或缺的装点和道具。像马蒂尼这样存在裂缝、内心潮湿的男人,在巴里科那个才华横溢的小说家格温身上也能看到,只是让马蒂尼心里的裂缝炸开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美艳的、冉冉升起的新星。她像一记重拳一样KO了这个才华横溢的作家,造成了马蒂尼的退隐。而几十年后,弗兰克成为一个作家,两人深夜在一家咖啡馆里见面,有一中惺惺相惜的感觉。而之前美艳的米里亚姆,也被设置成一个完美的背叛者和刽子手,而马蒂尼是受了内伤的深情男人。《马蒂尼》依旧延续了《拳击手》的调子和术语:也许在生活中,最重要的不是你打出去的拳头,而是你挨的那些拳头。这是四个短篇中最自恋的一篇,但也有它迷人的魅力,这是一个男人避免油腻的努力,比如说沉默寡言,保持孤单,有意和女人保持距离。
格罗西的著作不算多,近些年还是有新书陆续出来,他的新书是2016年出版的《横渡》,依然清新脱俗,之前他的小说是围绕着男孩的成长,现在是很成熟、标新立异的男人,散发着艺术的、不合流俗的气息。男主人公除了是一位设计师,还是一个水手,他要和父亲穿越北方的海,非常寒冷的地段。小说中的父亲是一个摄影师,一个不同凡响、具有传奇色彩的人,有着很狂热的生活,而“我”要平庸一些,但是精神上却非常丰富强大,曾经全部的热情都倾注到出海上,这部新小说探索了父子关系。
格罗西和意大利其他“70后”作家相比,恐怕很难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中年作家,从《拳击手》开始,他的小说一直洋溢着一种青春的色彩。他的作品明显沾染了他所钟爱的美国小说的气息,他似乎要用一些不同寻常的故事,抵抗庸常的生活,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希望他的写作会有新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