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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寒:一个“90后”的舆图时光
来源:藏书报 | 吴寒  2022年03月29日08:00
关键词:古舆图

吴寒,国家图书馆古籍馆副研究馆员,文学博士。2017年进入国家图书馆,从事古地图整理与研究工作,对中国古代文学及文献、古舆图及经典图像等颇有研究心得。多年来,在《文艺研究》《文献》《文化杂志》等期刊杂志发表文章数十篇,担任《地图》杂志“阅读地球”专栏常驻撰稿人,主编《国家图书馆藏样式雷图档·定东陵卷》,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诗经图像文献整理与研究”。

2017年,我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博士毕业,入职国家图书馆,2018年开始在古籍馆舆图组从事古地图整理与研究工作。得益于古籍馆良好的学术环境与科研氛围,几年工作下来,我的学术视野、研究能力得到了很大锻炼,取得了长足进步。

上学时,学院开设的历史地理学是我最感兴趣的课程之一,老师向我们展示的几幅古地图使我印象深刻,学院门口挂着的《大清万年一统地理全图》也总是吸引我驻足观看。当时的我没有想到,自己后来的工作竟然会整天与舆图打交道。我的研究重心原本聚焦于古代文学及文献,博士阶段主要研究《诗经》及其现代转型,对于图像领域虽有关注,但涉猎不深。开始仔细钻研古地图这门深奥而又有趣的学问,是进入古籍馆之后的机缘巧合。

翻阅古籍可知,“舆图”得名的说法众多,而传播相对较广的讲法认为,“舆,地道也”,或取《周易》“坤为舆”之义,都指向大地以及其中所含的事理。诚然,从人的角度来讲,如果说图像是一种独特的语言,摹绘方式反映了人的思维方式,那么地图作为一种特殊的图像,则反映了古人如何刻画地理、想象世界,以及如何看待人与大地的关系。换句话说,古舆图不只是地理经验的忠实记忆,也是古人精神世界的生动写照。这种记忆、写照击穿时空,让我们与前人心灵交映。

这份感悟,是我在舆图组深入接触古地图后获得的,伴随着不断深入的研究学习,感受愈发强烈。舆图是一类非常特殊的古籍文献,由于种种原因,地图的保存和流传比书籍更加困难,因此得以传世的古代地图极为难得。国家图书馆是国内古地图收藏的代表单位之一。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在海内外均首屈一指。入国图如入宝山,跟随着工作任务与自己的研究兴趣,我先后集中关注了澳门古地图、北京城图、山岳图、样式雷定东陵图、北运河图等。这些地图性质不同,差异不小,每一次研究工作都像一次新奇的探险,带来新的知识和启发。

比如在对馆藏澳门古地图的整理与研究中,我比对了中西古地图,发现在对澳门的定位方式、图像视觉中心的选取、提示信息的侧重等方面,双方都表现出了迥异的取向,折射出彼时中西不同的海洋意识及战略意识。而在对馆藏山川名胜舆图的研究中,我关注到地图中山岳图像的独特表现方式,对比地图中的绿水青山与绘画中的绿水青山,既可以看出中国一以贯之的造型传统,又能看出因用途观念不同而造成的显著差异。而在把关注视角聚焦于清代佛教名山图上之后,我发现几类地图互相影响,形成了独特的时空构建方式,其所折射出的丰富的信仰世界,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清代佛教的发展情况。

而记忆最深刻的,莫过于对北京图的探索研究。在馆藏北京古地图整理项目中,我接触了从明清到现代的大量北京地图,这些舆图中定格了不同时期的北京城市形态,充溢着人们对北京的地理观念与文化想象,是老北京情怀与记忆的重要载体。而之后与组里的同事一起实地考察,依照《乾隆京城全图》逐点探访北京城的边边角角。我惊讶地发现,不起眼的角落里蕴藏着丰富的掌故,那些熟悉的街道也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座我已经生活十多年的城市,还有很多故事等待着我去探寻。调查之余,自己查考史籍,史料线索的加入又再次丰满了地图背后的故事。在古地图、古文献与现状的对勘中,北京旧城在我眼前依次打开,从此,这座我每日生活的古城不再平面,它的面貌骤然鲜活立体起来,让我切实感到历史的层累叠积。

研究舆图,也对我的学术视角产生了重要影响。以往我研究文学文献较少关注图像,而工作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翻开曾经研究的《诗经》古籍,其中一页赫然印着《十五国风地理图》,这幅图像为我以前所忽略,而新的视角与经验让我突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过研究,我发现“《诗经》地理图”及其所连带的种种《诗经》图像,包含的思想资源极为丰富,有着非常广阔的探索空间。故而我借此契机,结合起曾经所学和工作所得,以“诗经图像文献整理与研究”为主题,申报了国家级社科基金青年项目。

在几年来的工作中,我结识了不少学界的专家,并在享誉业内的《文献》《文化杂志》《云南大学学报》等期刊发表古地图相关论文,被《中国文化研究通讯》等转载,受邀担任《地图》杂志“阅读地球”专栏常驻撰稿人,主编《国家图书馆藏样式雷图档·定东陵卷》。舆图研究为我打开了新的大门,由此,图像造型、历史地理都成为了我的兴趣。而对这些内容的学习收集,不仅作为我的工作内容,也成为我的生活方式。家中的书架已经大量放入图像学、历史地理学的相关书籍,在生活中遇到古地图,我也会特别留意。疫情前去伊朗旅游,恰逢伊朗国家图书馆展出伊朗古地图,其中一套古地图绘制方式非常特别,我拍摄了不少资料,计划将其与世界其他文明的古地图对观,思考在现代地图学成熟之前,人们在探索世界的过程中,是如何将广袤无垠的自然空间加工为人们头脑中的人文图绘的。

古籍馆舆图组是一个古老又年轻的团队。1909年,清学部将内阁大库百余种明清绘本地图拨交京师图书馆,是国家图书馆地图特藏的肇始。1929年,舆图部正式成立,几经风雨已经走过了近百年,这份传承难能可贵。而今天,舆图组也聚集了一群优秀的、年轻的专业人才,翻阅舆图组的博客“咫尺天下”,大家凭借着对舆图工作的热爱,一直在从事各类实地调研工作,向社会各界介绍舆图方面的知识,和学界的同好、同道互相交流。我很珍视进入舆图组研究学习的经历,它为我打开了新世界,为我的学术与生活增添了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