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刘震云的著作一如既往地关注芸芸众生，倾注悲天悯人之心，新作《一日三秋》亦是如此。

在这本小体量的长篇里，也是一如既往的没写什么“大事”，没有惊天动地、电光石火，甚至没有高官巨贾、佳人才子，也没有曲折蜿蜒、跌宕起伏，有的只是普通民众，而且大多是底层民众的人生，有的只是普通人的普通事，而且似乎就是每个人都会有的那些事。但就是这样，这本书依然很好地挺立着，并吸引人读下去，读完之后颇多感慨。

刘震云用了20万字解读了一幅画，一幅当代微缩版清明上河图。同时他也用文字勾勒出了一幅新的画，那就是一个特定年代、一群人的众生相。那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一个个生动的场景乃至一个个精彩的故事，真应了书名“一日三秋”。读完这丝毫不铺排的作品，一下子有了回味、感慨和思考，当然也会有顿悟。

书里面没有明确的或者说单独的主人公，几个互相有关联的人物共同成为主人公群体。如果要选一个有代表性的主人公的话，那应该是陈长杰、陈明亮父子，这对父子又串联起樱桃、马小萌两位女性。陈长杰在本土延津生活，本是戏曲演员，后因剧团解散且妻子樱桃自绝后出走武汉谋生，后又再婚经历重组家庭。其子陈明亮因母亲的魂魄遭受戕害，又从武汉回归故乡延津，之后又因妻子马小萌声名受害，双双迁徙西安。从这对父子的生活轨迹看，充斥着无奈、逃离，辗转寻求生命的栖息地，也谋求灵魂的安宁所在。单从这样被动或主动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轨迹看，显现出人生的许多无奈和不屈。

而上面所述的两位女主人公，一个同样曾经是戏曲演员后因剧团解散而做工的樱桃，在进入柴米油盐的生活之后，似乎难以适应生活的一地鸡毛，或者说难以从幻化的戏剧中走进真实的生活，终致自绝。但冤屈的灵魂不散，在另一个世界里以另一种情景谋求解脱与幸福，进而引发现实生活中的许多变故。这样的描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正如刘震云在前言里所说，“把穿越生死、神神鬼鬼和日常生活的描摹协调好……当作铺衬和火锅的底料……博人一笑，想读者也不会认真”。事实也是如此，读者没有“认真”，反倒是通过这样的形式，更加深度地理解人物，加深了对人生的思考和感悟。通过现实与虚幻交织的描述，樱桃这个在全书中有起因意义的女性形象，一定程度上成为故事的开端，通过与她有关联的故事和人物，读者对于书中的社会情境、人性变迁等，有了深切认知。

另一个女主人公马小萌，由于继父的骚扰愤而辍学离家，却不想误入歧途做了卖身的行当，本想安安宁宁从良嫁人安稳度日，但不良女伴的恶言散布让她难以在故乡立足，于是跟从丈夫陈明亮西去长安。从这一女主身上，读者看到当代社会的阴暗面，更看到了人性中至为阴暗的龌龊，一种足以致人死命的恶意中伤。当然，就像书中一直存在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叙述一样，那个中伤马小萌的女伴最终死于他乡。

从以上这些主要人物的生活经历和百般况味，作者为读者展示了社会背景下一个个人物的命运、抗争与结局，从而在不动声色间论述了人生“三观”的重要性。那些在命运的安排下曲折艰难的人，有的积极进取、不屈抗争，终得生活安宁、幸福美满；那些似乎得到上天眷顾但又不知珍惜的人，飞扬跋扈、践踏良善，终有报应结局、凄惨暗淡；那些在命运有一丝不公的状态下就怨天尤人甚或自绝生命的人，实际上缺少的是一种应该有的坚强不屈与隐忍奋发，自我了断其实可能衍生出更多的“不断”与“凌乱”。作者几乎坚持了上述的“善恶有报”的基调，对书中人物的命运进行了客观展示，实际上传递的是一种积极向上的价值观，更是一种对于人生方向的正确导引。除了对人物命运的描述进而刻画人物形象之外，作者选取的生活场景和描绘的故事，也都是平凡且平常的，正是这样的平常，才成就了社会的丰富。而通过这样的故事和场景的叙写，更能增强读者的代入感，从而让读者更有兴致去接受，更有兴趣去阅读。所有这些，是一部好作品应该具有的格调。

必须要说的是《一日三秋》写作中语言的运用。在全书之中，几乎看不到“欧化”的长句，看不到故作高深的叙述，甚至看不到有什么“精彩”的论述。书中的语言，短小精悍、干净利索，平易亲民、亲切自然。阅读之中，更多的感觉是听一位过来人庄重地讲述一个个故事，而这讲述的过程，又行云流水、引人入胜。一个作家的语言功底，来自于学养，可能更多的来自于涵养与修养，来自于写作态度的恭谨和对读者的负责。

一日三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乎是对书中人物命运的一种概括。在这一点上，《一日三秋》做到了，那就是一个人对自己命运的把控，最终会有这样的样貌。而从另一个角度讲，书中也有表述，那就是如果值得，一日亦如三秋，这就是对人生命运的深度概括了。正是有良善与恶毒的比较，才让人们觉得，良善的生命“一日三秋”般值得，而那些恶举，可能就是“一日三秋”般煎熬吧。

《一日三秋》延续刘震云创作“芸芸众生相、悲天悯人心”的风格。通过一个个故事的叙说，对人们的命运进行剖析，进而树立的是一种理念，那就是：生活不易，但要好好活着；只有好好活着，生活才会展露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