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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航满:北大书事琐记
来源:藏书报 | 朱航满  2022年07月08日06:50

居家闲翻旧岁纪事,不由得想起一些书事。2016 年6 月10 日星期五,端午节后一天,我前往燕园,是北大中文系的李浴洋博士告知,此日有陈平原教授和夏晓虹教授的共同授课。之前我曾旁听过一学期陈先生的课,夏教授的课则无缘聆听,听说这次还是他们夫妻的一次合奏,岂不妙哉。

当天上午,我如约前往北大二教,到场学生甚多,课堂很快就座无虚席。待夏晓虹教授开讲后, 我才知道,这门课系陈平原和夏晓虹两位老师合开的“中国近代文学研究纵横谈”,也才知道,此为夏教授北大执教生涯的最后一门课程的最后一次讲授,之后,夏教授就从北大荣休了。陈平原教授那日属于客串,并在夏教授课毕后进行评述。夏教授的历届研究生从各地赶来参加此次课堂讲授,四二○教室挤满了学生。两位都是精心准备,夏晓虹教授回顾了自己的学术历程,强调了在近代文学领域进行原创性研究的价值,并倡导阅读报刊史料,返回历史现场,才能使个人研究既有原创意义,又倍显丰满和生动。随后,陈平原教授进行评述,娓娓道来,风趣幽默,极为精彩, 有如沐春风之感。

陈、夏二位的著述,我之前便有所涉猎。我对陈平原教授的文章很是喜爱,而我的朋友半夏先生,则对夏晓虹教授称赞有加, 以为文章更胜一筹。那日印象深刻的是陈教授对于夏教授学术研究的体会:“做学问太冷清太热闹都不理想,方兴未艾之际,靠自己摸索,最好玩。”评述夏教授的文章,陈则有此说:“不参与论战,不刻薄为文,不喜欢引证时髦的理论,初看不抢眼,实际上更有发展前景,不为任何一种理论模式作注,主张论从史出, 包含某种学术野心——长远看, 才能意识到这种发凡起例的意义。”对夏教授学生的评价,乃是:“好读书,能体贴,有恒心, 不张扬,低调,静谐,温润,强调自我修养,显得不合时宜。”

下课后,我特意向陈平原先生呈赠了《中国随笔年选》(花城出版社出版),因其中收录有陈先生关于抗战中西南联大教授群体的长文《岂止诗句记飘蓬》,此系陈先生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 周年而作。借此机会,请陈平原教授在其著作《自序自跋》上签名, 又请夏晓虹教授在其著《燕园学文录》上签名。前者据说系陈先生六十寿诞时,由三联书店特意策划,后者则系复旦大学的“三十年集”系列之一种。在夏教授最后一次授课的日子,请他们夫妇二人签名留念,也是别具纪念意义的事情。

想来十多年前,我在北京读研究生时,每周都会去北大旁听陈先生讲授的“中国现代学术专题研究”,整整一个学期,从不间断, 但那时从未想过请他们这些名教授在著作上签名之类的事情。如今随着陈、夏一辈先生的陆续退休、告别讲台,或许也意味着又一代学人即将成为传奇,就像他们的师辈一样,把学术的薪火传递到了更年轻的后继者身上。

那天听完陈、夏二位授课, 我顺道去了北大小西门附近的博雅堂书店和野草书店,在后者购书四种,分别有黄裳的《来燕榭书跋题记》(中华书局, 2013 年)、冯其庸的《瓜饭集》(商务印书馆, 2009 年)、止庵的《旦暮贴》(山东画报,2012 年)和秦晖的《从晚清到民国的历史回望》(群言出版社,2016 年),前三种都为半价, 后一种则八折出售。野草书店久不来,我曾经可是这里的常客,与一位瘦小的店员极熟悉,每次到店里,这位店员总是热情向我推荐新到的人文著述,那天则未见其踪影。之前,野草旁边还有一家汉学书店, 由北大名宿季羡林先生题写店名, 多售文史哲学术著作和古籍经典, 惜已关张。此来野草书店,能买到秦晖教授这册少见的论文集,也是一件意外之事。

现在看数年前的读书日记, 颇为感慨。那时北大校园对外开放,可以去现场旁听名教授的课,也可以去燕园买书和看风景。疫情以来,想进北大校园自然毫无可能,小西门地下超市的几家书店, 也都闭门谢客了。那天我从北大小西门出来,准备坐车,过马路时看到中国书店,想起这里正在举办一场签名书展。于是折进了书店,又上三楼,才见到这个很小众的书展,其中签名本都在玻璃橱柜展示,均有标价。我看中了一册吴组缃先生的小说选,品相极好, 取出一看,原来是送给北大历史系老教授吴小如先生的,可惜价却甚昂。玻璃书柜还有白化文、林非、赵园、顾农等当代学人的签名本,价格不等。徘徊之际,发现有一册上海学人刘绪源的随笔集《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请店员拿出来后,发现也是签赠给吴先生的, 且钤有印章一枚。吴先生去世后, 藏书散出来不少。所幸此册价格不昂,但因外出匆忙,囊中羞涩,遂告之店员,竟免去了不足的部分。刘绪源曾为《文汇报》笔会副刊主编,在书话、随笔、评论和儿童文学研究等方面皆有造诣, 与北大名教授吴小如有所交往,自是在情理之中。归来翻读此书,发现集子里收有一篇文章,名为《随笔之妙》,系关于吴先生集子《霞绮随笔》书评,故而寄赠一册请其“惠正”,也是应该。这册签赠本, 足可见证一段前辈情缘,而今又藏在我家,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