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致李健吾的两封信
一
李先生：
您的信由评剧院转给我了（我在北京京剧院，不在评剧院）。
我为《文艺复兴》写小说事，我记得。这两篇小说是《小学校的钟声》和《复仇》。小说是一九四四年在昆明写的，是沈（从文）先生寄给郑振铎先生或您的。刊出时大概在一九四六年春。哪一期我记不清了。可能是《文艺复兴》的第二期和第三期。似是先刊出《小学校的钟声》，后刊出的是《复仇》。我的印象，似郑先生和您轮流编一期。刊出我的第一篇小说，曾有一编者后记，说我的小说是用毛笔写在学生的作文绿格本上的，原稿已有虫蛀的痕迹，并说我的小说好像用大斧砍削着岩石。后记有署名，署作（铎）。这两篇小说在当时在上海似有一些影响。
我在上海曾在一私立的“弄堂中学”致远中学教书，是您介绍的。校长名高宗靖，是您在暨南的学生，曾和您一同搞过话剧，艺名“夏风”。
您曾给我票，让我去看“十大名牌”（马连良、叶盛兰、袁世海等）的京剧。您在“卡尔登”门口等我，我现在还记得您当时的样子。
我不知道您想回忆什么事，如有所需，我当竭力提供。
您让我二十二日上午来找您。这一天我恰恰没有空。我接到电话通知，说今年的全国作协短篇小说评选选了我的一篇小说《大淖记事》，那天上午正好是开会授奖。据闻这次会议将开八天。您如要我到府上谈往，只能在四月上旬（这次发奖的会要开八天）或在本月二十日之前。在本月二十日之前似较好。因我在四月间或将应四川之邀去逛一趟峨眉山。
李先生，我时常怀念您，怀念您在上海对我的帮助，怀念您的流利峭拔的文风。
回信最好寄到我的家里。我住在甘家口阜成门路南一楼五门九号。
问安！
汪曾祺
三月十四日
注：此信写于1981年。李维音系李健吾的女儿。
二
李先生：
来信收到。
在您到兰州期间，我也到陕西、四川旅游了四十天。
采臣我在上海认识，我也知道他是宁夏人民出版社的顾问。他约我编一本小说集，我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我在四川已经答应了四川人民出版社，明年交稿。约稿的是采臣的侄儿。他们叔侄是要展开竞赛的，但是看来侄儿比叔叔的手更要快一些。因此，我对采臣暂时只好无以报命，俟诸来日吧。
《文艺复兴》上我记得发表过我两篇小说，一篇是《复仇》，一篇是《小学校的钟声》。《复仇》在巴金编的丛书中的《邂逅集》中已收。今年北京出版社出的我的小说选中也收了。《小学校的钟声》未收入集子过。这篇东西是用意识流的方法写的，当时就有人（如李广田先生）以为没有意义，故我未入集，也未存留。现在倒想看看（收不收入集子再说）。如果方便，望能给我复印一份。此外，《文艺复兴》上是否尚有我的作品，我已记不清楚。如尚有，亦望代为复印。
因为想起您写的评《九十九度中》的文章，想起林徽因一直还没有一个集子（香港出的中国女作家选集收入她的部分作品）。她的小说是很有特点的。我觉得您可建议采臣出一本她的选集（包括诗）。材料，我想她的女儿梁再冰手里大概有一些。再冰出国了，不久可能回国探亲。即请
时安！
汪曾祺 五月廿一日
再冰在新华社工作。另外有一个人可能保存了林的作品，即金岳霖。此事可问问沈先生。
注：此信写于1982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