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一组新诗佚作
1992年5月29日,汪曾祺在《中国检察报》我主编的月末版文艺副刊上发表了《拟流行歌曲》三首,这是他在这一时期少有的诗歌新作。在已出版的两种《汪曾祺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版,北师大出版社1998年版)中,均未见收入,可称佚诗。
汪曾祺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就开始了他的文学旅程。1941年,西南联大学生汪曾祺,整年接连在香港《大公报》、昆明《中央日报》文艺版等园地上发表《自画像》等十余首诗作。这些诗,意象鲜活邃密,有着现代诗风和对生命意境的追求。一年多后,汪曾祺将主要精力转向了小说创作。后又进行戏剧创作。
八十年代初,我意识到汪曾祺跨越四十年、抒写人情人性的小说创作的创新意义,那时我正在研究沈从文等作家的抒情性小说创作,1982年就曾到北京京剧团寻访汪曾祺而未遇。1990年5月我在于北大读博士研究生时终于拜访到汪曾祺,请益汪老对四十年代诸名家小说评价,听汪老深谈亲历半世纪文学,他对徐訏、张爱玲等人创作的见解,他呼吁对张恨水、陈恨雨等流行作家应有正确评价(访谈录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5.1期)。那是一次探求现代文学发展的难得沟通。
翌年,笔者就职中国检察报社、创办文艺副刊和月末版,向心仪的汪曾祺约稿,将所编本报文艺版、专栏文章寄给汪老请教。月末版刊发的征文文章、李文达的《溥仪和“家”》得到汪老热情嘉许,他写文章《且说〈溥仪和“家”〉》,载1992.2.28月末版副刊,称赞“中国检察报能在头版征文栏里登出写末代皇帝人情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感到这样一家原先牌子令人敬畏的报纸,是通人情和有历史眼光的,是一般人(作者和读者)都能接受的,可亲近的”肯定我们的办报路子。由是汪曾祺确定要为我们写稿。5月,我和同事欣喜地接到了汪老这一组新诗。
汪曾祺《拟流行歌曲》三首新歌谣体小诗《从来》《雾凇》和《小孩子》,以新的语言形象让人们在亲切愉悦中欣赏年轻人的爱情情趣:“从来不懂什么是爱,/一下子忽然懂了。/从来没有师傅教过,/一下子爱得太猛了!”
活泼又充满生机。小诗贴近年轻人对爱的纯真向往,如第二首,比喻显出诗意隽永;生趣盎然的诗句或为暗喻,如第三首,或可生发初恋曲折的况味。每首迭沓的诗节,变换一二字三四字,含义就更深入,增进意会与想象,显示出捕捉亮点、呈现诗境的纯熟功力。汪曾祺这组新诗,透露出生命的喜悦、礼赞爱和美的永远年轻的心。
拟流行歌曲(三首)
汪曾祺
从 来
从来不懂什么是爱,
一下子忽然懂了。
从来没有师傅教过,
一下子咋就会懂了?
从来不懂什么是爱,
一下子忽然懂了。
从来没有师傅教过,
一下子爱得太猛了!
雾 凇
爱像雾凇。
爱像树挂。
虽然时间不长,
明年还会有的。
爱像雾凇。
爱像树挂。
虽然时间不长,
年年都会有的。
小孩子①
孩子,
被马蜂螫了一口,
又痒又疼,
好久好久。
(哎哟哎哟,真不好受!)
小孩子,
被马蜂螫了一口,
又痒又疼,
好久好久。
(哎哟哎哟,真不好受!)
①这不是儿童歌曲
编后记(摘录):本期选取汪曾祺致李健吾的两封信,作为“汪曾祺小辑”中的开篇。李健吾是汪曾祺的老师辈,汪曾祺不忘当年李健吾对他的帮助。而“汪曾祺小辑”中首次披露的汪曾祺致曹乃谦的五封信,满溢着汪曾祺对青年作家殷殷关切之情,这无疑是一种传承。“小辑”中,张国祯提供的佚诗三首,在汪曾祺现代诗写作中颇为别致,足以引起学者关注。
作者的话 感谢《新文学史料》热情支持刊登汪曾祺先生新诗佚作,从去年秋季就努力着手安排。研读汪曾祺40年代初到90年代中的新诗作品,深感汪曾祺的现代诗人本质,尚未被充分认识。今后或借此契机,对汪曾祺曾在1941年迸发、经四十年窖藏、到80-90年代重又闪烁的现代诗创作,尽一点擦拭风尘、让其重新放光的微力。谢谢读者的厚爱!
(作者单位:南京传媒学院播音主持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