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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振环:我与《花地》二十年
来源:《随笔》 | 万振环  2023年06月14日09:32

人们常说“往事如烟”。我却觉得“往事难忘”。回想我在《羊城晚报》二十年的经历,至今还如此鲜活,宛若昨日。

一九八〇年二月十五日,《羊城晚报》正式复刊。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重大事件。我是一九七九年十二月调来《羊城晚报》的,参与了《花地》副刊的筹备工作。当时《羊城晚报》只有三十多名员工,一无设备、二无厂房、三无足够的编辑记者,只好借了原广东工学院一幢危房做办公室,场地不够后面又搭起一个窝棚。老作家吴有恒被省委任命为《羊城晚报》党委书记兼总编辑,他提出“新闻主攻、副刊主守”。副刊要坚持“名、新、杂”方针,更以“哀兵必胜”的口号鼓励大家。几十名同人在以吴有恒为首的编委会领导下,迎难而上,继承“敢讲话,讲真话,敢批评”的优良传统,干劲十足,加班加点苦干,报纸一经复刊即为全国广大读者所喜爱,发行量最高时达到一百二十万份。而它的副刊《花地》《晚会》吸引了众多作家和文学爱好者来此耕耘,对当时的文坛产生了很大影响。它的名字早已载入辉煌的新闻和文学史册,至今还一直被人们记着。

二十年来,《花地》副刊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吃运动饭》风波。作家章明写了一篇杂文《吃运动饭》,深刻揭露了“文革”的灾难,稿子是吴有恒亲自签发的,见报后,广大读者反映很好,但也有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写信到省委告状。《羊城晚报》编委会被迫在报纸上公开做了检讨,表示不再讨论,还违心发表一篇批驳《吃运动饭》的文章。章明对此很有意见,吴有恒专门派编辑上门解释,并主动承担责任。一年后,党中央召开全会,彻底否定“文革”。吴有恒舒心地含笑说:“我早就说过章明是要赢的,现在真的是赢了!”

二、刊登《最后的二十七天》。一九八〇年初,《花地》收到河南作家卞卡的一封信,说他写有报告文学《最后的二十七天》,是披露刘少奇同志惨死河南开封的。当时刘少奇尚未平反,河南报刊不敢用,询问《羊城晚报》敢不敢发。当时信是我拆阅的,事关重大,我立即汇报上去。吴有恒马上派记者坐飞机前往取稿,审阅后在《花地》发表,这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影响。有关部门批评吴有恒为何抢先发表《最后的二十七天》。吴有恒回答:“据我所知,少奇同志的死比文章写的还要惨!”一九九九年秋,我去郑州组稿见到卞卡,他激动地说:“我非常钦佩《羊城晚报》和吴有恒总编辑敢讲真话的作风!这件事使我终生难忘!”

三、举办各种评奖活动。由《羊城晚报》编委会批准,《花地》副刊先后举办了“花地佳作奖” “金色十年”“《花地》文学笔会”“岭南文艺专页”等评比和“庆贺香港回归祖国”征文活动,邀请广州地区著名作家和本报有关负责人担任评委,评选出小说、散文、杂文、诗歌等佳作若干篇,给予奖励。尤以一九八三年那一届最为隆重,把获奖作者都请来了。评委有杜埃、陈残云、黄秋耘、萧玉、陈国凯、张汉青、苏烈、杨家文、司马玉裳等一众名家。此后《花地》每年(或两年)举办一次佳作评奖。

1983年羊城晚报举办《花地》首届佳作评奖,图为本报领导、评委与获奖作者合影。前排从左至右:许实、黄秋耘、陈残云、吴有恒、杜埃、萧玉、陈国凯(由作者提供)

为展示改革开放以来的成果,一九八八年八月,《花地》举办“金色十年”报告文学、散文征文比赛,当时我起草了《征文启事》。要求征文:“围绕改革、开放这个主题,强调内容上的真实、生动,风格上则不拘一格。既可写一县一乡、一厂一企业,从宏观处看改革大潮之磅礴气势,亦可写一街一巷、一人一事,从微观处感受改革开放的浪花……”

这次“金色十年”征文活动,历时半年,办得顺利、成功,共收到来稿三千多篇。稿子由《花地》编辑组初选后,再送各位评委投票选出,郑重其事地在《花地》公布,然后给获奖作者颁发证书和奖金。

为提高广东省各地文艺创作水平,检阅各地区文学创作成果,一九九一年《花地》决定在全省十九个地市级举办文学创作比赛,各编一个整版在《花地》发表,名曰“岭南文艺专页”。消息一经传出,立即得到各地积极响应。为保证质量,《花地》七八个编辑分头下去,每人包干两三个地市,帮助选稿编排,历时五个月。这件事的细节至今让我记忆犹新。通过这一举措,确实促进了各地区文学创作的蓬勃开展,对于进一步繁荣基层文学创作,发现和栽培文学新人,是一次有益的尝试。

《花地》副刊当时深受全国许多著名作家的喜爱,他们积极为《花地》撰稿。冰心寄来题词:“祝愿花地越办越灿烂。”在当年的《花地》版面上,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名家荟萃,异彩纷呈,展现出百家争鸣的景象。

冰心为《花地》题词:祝愿花地越办越灿烂(由作者提供)

1987年8月,作者到北京拜会著名作家冰心(由作者提供)

在众多投稿的名家当中,孙犁先生是最突出的一个,这位当代文学大师在《花地》发表了一百多篇文章。孙犁对报纸副刊情有独钟,因为他是长期做报纸的编辑工作的,深知报纸在人民群众中的影响,所以他特别喜欢给报纸副刊写稿,而不太愿意向杂志投稿。主要原因是报纸发得快,刊物周期太长。晚年,孙犁投得最多的是《羊城晚报》,其次是《光明日报》和《新民晚报》。他投给本报的稿件,有杂感、小说、散文、书信等。内容丰富多彩,题材牵涉面甚广。我对此总的印象是:散文小说,情感真挚,耐读有趣;书信短简,言简意赅,亲切感人;杂感随笔,针砭时弊,文笔犀利。其中有不少作品被各种报刊转载,在社会上产生广泛的反响。

1987年8月8日,作者到天津拜会著名作家孙犁(由作者提供)

我与孙犁亲密交往十七年,结下了深厚友谊。因为职业关系,我有幸成了孙犁作品的“第一读者”,不但常得到思想启迪和艺术享受,还从中窥见这位久负盛名老作家的高尚情操。其作品文笔精练,风格清新。他用极少的文字就能把极为丰富的内涵表达出来。他的每篇来稿均是这样。读孙犁的稿子,好比吃橄榄,越嚼越有味。每次收到他的文稿,我都以极浓的兴味一字一句品尝。那钢笔字秀丽清晰,毫无老人笔抖的痕迹;凡有修改处,我都认真加以对照,研究作者为何这么改、这么用词,从中得到不少启发。我对孙犁的稿子非常尊重,除极个别笔误加以更正,都是原文照发。如对稿子有疑问,绝不自以为是地涂改,而是致信询问。遇到这样的情况,他都会马上答复。这种编辑作风也深受孙犁赏识。

一九八五年六月初,谢大光从天津给我打来电话,说:“老万,孙犁对你印象很好,你可以选几篇发表过的文章寄给他看看,让他为你鼓鼓劲。”我一愣:“这……行吗?”大光说:“怎么不行?孙犁扶持中青年作者,一向是很热情的。”我当时发表的作品还不多,而且尚处于摸索阶段,当然很想有名家来指点指点。听了大光的话,我于是鼓起勇气,给孙犁寄去四篇作品。文章寄出后又有些惴惴不安:我与孙犁素未谋面,虽然替他发了几篇稿,但那是工作本分,且他年迈多病,不一定会看我的作品吧?想不到过了一个星期,便接到他的回信。全文如下:

振环同志:

今天下午读了你的两篇“往事的回忆”——《虔诚》和《菊妹》。按其结构来说, 都可以称作小说,虽然都是你亲身的经历和见闻。

小说以描写,叙述,对话为主,而构成篇章。在这三方面,我认为你都做得很好。语言不烦絮,叙述简洁,描写也适当。在文字上的修养,你都是有很好的基础的。

最主要的,是你的思想修养和感情表现,是高尚的,不是庸俗的;是真诚的,不是虚伪的。无论是散文或小说,这都是作品的精髓所在,表现作者的气质和修养,是出于天生的,也即是自然的,想掩之而不得,想矫饰亦不可能的。

所以说,你的写作是有前途的,应该多写一些。主要是写真实的东西,包括取材和叙事。

两篇的结束处,都有些蛇足之感。前者结尾,两个男子的表现,是多余的部分;后者的结尾则为说教了。文章正文,事实已足以说明问题,就可不必再加这一段了。

因为精力,只选读了这两篇,并提些可能是不着边际的意见,请你原谅。剪报托报社挂号寄还。

孙犁

六月十一日

在这篇四百多字的书信里,孙犁对我的两篇作品给予较高的评价。能得到这位大作家的称赞,我内心里充满喜悦,原想在《花地》发一下,最后还是为了“避嫌”而作罢。于是,我转给《人民日报·大地》主编姜德明,同年十月二十三日在《人民日报》发表了。

在信里,孙犁又一次谈到他对文学创作的主张和见解,即认为思想感情的“高尚”“真诚”是“作品的精髓所在”。我联想到他在一九八五年给安徽省滁州市首届“醉翁亭散文节”的题词:“就散文的规律而言,真诚与质朴,正如水土之于花木,是个根本,不能改变。”作者的气质和修养是天生就有的,往往会在作品中自然流露出来,无法“掩之”,无法“矫饰”的。正所谓人们常说的“文如其人”也。

孙犁的文稿所记下的大大小小事情,有的是在过去战争年代的经历,有的是在现实日常生活中的见闻,表面看似淡若秋水,其实无不以情动人。他在《太湖》《续弦》《忆梅读“易”》等作品中,照实写了自己的青年、中年以及老年的爱情经历,读来令人嘘唏惋惜;他在年轻时对《金瓶梅》的“评价甚低”,做了自我批评,指出:“不仔细阅读《金瓶梅》,不会知道《红楼梦》受它影响之深。说《红楼梦》脱胎于它,甚至说,没有《金瓶梅》,就不会有《红楼梦》,一点也不为过分。”在国庆节,对儿子大谈身后事,反省自己“并不是一个超脱的人,而是一个庸俗的人”;他在致亲友的信中说,自己对老庄哲学有所领悟,“遇到事情袭来,则又易激动,心浮气躁”。如此种种,孙犁正像鲁迅那样,不仅勇于解剖别人,也严于解剖自己。

1990年7月30日,作者偕妻刘兰珍、子志新前往天津拜会孙犁(由作者提供)

一九九二年,孙犁给《美文》杂志主编贾平凹的信中指出:“我仍以为所谓美,在于朴素自然。以文章而论,则当重视真情实感,修辞语法。有些‘美文’实际是刻意修饰造作,成为时装模特。另有‘名家’,不注意行文规范,以新潮自居,文字已大不通,遑谈美文!”接着随手举出一个“病句”,其用意无非是说明作家写文章要注意修辞。不料,竟得罪了某“名家”,为使孙犁看得见,此公多次在天津报刊上发表文章,对孙犁进行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攻击。孙犁被纠缠了三年之久。他感叹当前文坛只讲好话听不得批评的不良风气。于是在《花地》连续发表了《“病句”的纠缠》《我和青年作家》《反嘲笑》等文章,摆事实、讲道理,进行有力的回击,澄清了是非,宣扬了正气。一九九四年十月十七日,孙犁给我写信说:“蒙你及时为我发表了几篇文章,甚为感谢!我非好斗之人,实在忍无可忍,才略为反击一下。”

孙犁说过:“余性孤僻,疏于友道。然于青年相处之有情者则终生念念不忘。”这十多年来,我与他交往,做了编辑应该做的工作,微不足道,却使他感念难忘。孙犁对我也是有求必应:为我的作品《喋血东江》题写书名并为此书作序,赠送荀子“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的条幅,回答我关于散文篇幅长短的各种问题。

孙犁赠给作者的书法: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由作者提供)

我们书信往来频繁,但因隔两地,我只见过孙犁两次,见面感觉他是个热情爽朗、敢于直言、颇重感情的长者。后来谢大光有回忆文章说,一九九七年孙犁病重住院,对几年未曾联系的我仍然念念不忘,他对所有前来探望的人都闭目应酬,唯独轮到谢大光上前时,孙犁却突然睁开眼问:“万振环有信来吗?”大光心中一阵喜悦:孙犁还是原来的孙犁。于是他赶紧向前一步,双手紧握,连声说:“有哇,有哇,老万每次来信都要问起您。”这里,孙犁对我的深情特别令我感念。

《花地》作者陈忠实也是我的老朋友。一九八四年我在来稿中发现一篇题为《灞河的早晨》的纪实散文,作者署名“陈忠实”。当时他名气还不大,但《花地》对稿件的取舍,主要是看质量的好坏而不是作者是否有名气。我觉得写得不错,便给他编发了。

1998年秋,作者与陈忠实(左)合影(由作者提供)

十年后,陈忠实已是一位著名作家,他的长篇小说《白鹿原》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但争议较大、褒贬不一。当时我在书摊上买了一册盗版本,仔细看了一遍,给忠实写了一封信,并向他约稿,信中重提十年前为他编发《灞河的早晨》之事。

陈忠实很是感激,给我寄来《白鹿原》初版本一册,并在扉页上深情地写着:

淡淡长流水,一如我与振环先生的十年交情。

谨以此拙作遥寄振环先生

乙亥正月 忠实于西安 (盖章)

陈忠实赠作者《白鹿原》,并在扉页上题词(由作者提供)

寥寥数语,深情厚谊跃然于纸上。我收到陈忠实的书,即给他发去一信,信上说:“《白鹿原》的出版,标志着您的文学创作迈上了一个高峰,可喜可贺!我已细读一遍,觉得这是一部厚重之作,深刻反映了渭河一带人民几十年来的生活和斗争,生活气息非常浓郁,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某些见解和描写大胆而有所突破。肖洛霍夫写了《静静的顿河》反映哥萨克人民的生活和斗争,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您这部小说可与《静静的顿河》媲美。此书已开始引起文艺界的关注,这是一件大好事。有的赞好,有的说坏,众说纷纭,不足为怪。作为作者,各方面的意见都可以听,正确的采纳,错误的不听,由他说去,将来历史自会做出正确的结论。您说对吗?” 陈忠实在复信中说:“您对《白》书的理解令我感动。某些轻浮言论不足计较。作品靠自身的力量生存,溢美和踩踏都不能奏效的。远的不说,单是我们几十年来的文学过程就够做参照的了。”

我对《白鹿原》的评价,想不到与评论家陈涌、白烨的看法“不谋而合”。他们亦认为,《白鹿原》是“中国的《静静的顿河》”。

一九九八年秋,我到西安组稿,在大学工作的妻子适值放暑假,陪同我前往,得到陈忠实的热情款待。这是我俩第一次见面。他特地请当地一企业家兼小提琴家作陪,席间既喝酒吃菜又欣赏小提琴演奏,我们都喝了很多酒,可谓尽欢,忠实因为高兴,竟喝醉了。忠实小我五岁,但看上去显得比较苍老,脸上有许多刀刻般的皱纹,可见他饱经风霜的经历。他爱抽雪茄,吞云吐雾一般,酒量也不小,谈吐却平易近人。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充满睿智。

陈忠实从事文学创作几十年,深知其中甘苦。他寄给我一首词便是例证:

小重山·创作感怀

春来寒去复重重。掼下秃笔时,桃正红。独自掩卷默无声。却想哭,鼻涩泪不涌。

单是图利名?怎堪这四载,煎熬情。注目南原觅白鹿。绿无涯,似闻呦呦鸣。

这是写完《白鹿原》的感受,甜酸苦辣尽在纸上流露出来。

文如此,人如此,忠实为人诚实忠厚,颇重友情。我退休后,彼此仍常有联系。二〇一三年,我在老家旧宅上建了一幢小楼,请忠实给题写个名字,他欣然应允,写下“作家万振环旧居”。旧居建成后,我遵嘱给陈忠实拍了几张照片寄去,他在电话中说:“你的房子很漂亮。”我说:“退休了,时不时回来老家度度假。家乡安静,空气清新。”他说:“对,对。故乡总是让人留恋的。”我说:“老陈,等你身体康复了,我想邀请你来羊城玩玩,顺便到我故乡去住些时候。”他兴奋地答应了。可惜……人生难免留下遗憾,二〇一六年四月,陈忠实因病医治无效在西安逝世。

当年我所交往的作家中,有两位茅盾文学奖得主——除陈忠实外,还有熊召政。熊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遭遇坎坷,我写信鼓励他排除干扰,潜心创作,虽说“人微言轻”,也是一份安慰。十年后其写出杰作《张居正》,声名鹊起,一时洛阳纸贵。接着他又以十年工夫,完成一百二十万字的鸿篇巨制《大金王朝》,目前他正雄心勃勃写蒙人崛起、南宋灭亡的长篇。他写给我的:“振环老哥,您的忠厚、勤奋和才情赢得众多作家朋友的尊敬!”至今一直在时时鞭策着我。

羊城的作家里,我和老作家苏晨见面较多。他是广东省出版界元老,知识渊博,自学成才。曾参与创办花城出版社的《花城》《随笔》,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不再担任出版社的行政领导职务,从此专门从事创作,著述颇丰。观其散文,多为信手拈来,里面引用许多史料,属“学者型”散文。他写作速度惊人,数量很多。一九九五年间,有一次《花地》发表苏晨的文章,由于电脑出现故障,把作者的名字用黑框围起来,成了“故去”的作者。苏的许多朋友打电话来问,报社领导让我出面代表本报向作者道歉,请他再寄一篇稿子在《花地》刊登。苏晨倒也大度,不予计较,颇令我感动。他的不少朋友看到新的报纸,幽默地说:“瞧,苏晨又‘复活’啦!”报社用这种“巧妙”的方式,化解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苏晨

老作者里杨光治也来自花城出版社,曾任副总编辑、副社长。他是知名的诗评家,我们曾一起应关振东先生之邀,到广州市文史馆参与编撰《广州的故事》《羊城风华录》等,故在一起见面的机会较多。有一次,大家在评审工作结束后去湖边散步,杨光治忽然神秘兮兮地说:“我认为,韦应物的《滁州西涧》既是写风景的名诗,也可看作是写一个寡妇如何渴望男人的。”大家一愣:“这分明是一首写山水风景的名篇,怎么……”杨光治含笑说:“诗人用的是暗喻的手法。”接着他逐字逐句做了具体解释,惟妙惟肖,十分形象逼真,当他说完,大家哈哈大笑起来,不由得佩服他那独辟蹊径的见解。

杨光治

还值得一提的是,在《花地》的二十年,因耳濡目染的熏陶,我竟出了一批“副产品”:除了做好文学编辑的本职工作之外,业余时间我写下了十几部文学作品,计三百多万字,圆了青年时期就立下的“作家梦”。

到了退休年纪,虽然又经过三年的返聘,但终因年事已高,我离开了心爱的文学园地《花地》。我花去好几年时间,把二十年来与冰心、孙犁等一百三十多位全国著名作家的通信进行整理,输入电脑,加以精选,编撰成一部四十五万字的《花地飞鸿二十年》,交给羊城晚报出版社,已于二〇二二年七月出版。现在随着互联网的兴起,网络发达,作家们投稿基本上已不再写信了,我之所以如此执着,是想留下一些美好回忆,使作家们的信札不致湮没于时光中。这也算是对二十年辛勤耕耘的一个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