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离不开传统底色 个人梦没有时代际遇都会美梦难圆 老藤:传统底色
老藤上中学时,同学们就叫他“老滕”。后来发表作品,干脆就加了个草字头,以“老藤”作为自己的笔名。老藤的老家是山东即墨,历史上出了很多著名人物,而这些人物都喜欢著书立说。这让他对儒家文化特别偏爱,他觉得中国风格、中国气派都离不开传统底色,但是文学的生命力还在于创新,创新切莫东施效颦,不能简单嫁接,不能一双汗脚穿着高跟鞋去走乡间小路。他的《铜行里》《北爱》等系列长篇小说,深深地扎根于东北老工业基地,发掘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强大的动因。老藤表示,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新时代,作家的笔大有用武之地,这支笔是鼠标,是犁铧,是号角,是刀剑,更是棱镜。作家对时代现场的缺席,将是历史无法弥补的遗憾;作家对善恶美丑的麻木,将使整个艺术界半身不遂。“逐梦无疑是有代价的,任何个人的梦想如果没有时代际遇都会美梦难圆。”
1 山东有好客的传统,这传统应该来自孔子,因为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青年报:老藤老师好,看到你的名字,我总是想到“枯藤老树昏鸦”。你能谈谈你的原名和笔名吗?你觉得名字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什么?
老藤:你好,很高兴能和你们聊聊文学的话题,《生活周刊》很有影响力,访谈的问题也十分接地气,我看过你们做的一些访谈,大都是一口气读完的。我的笔名与马致远这首《天净沙》关系不大。我这个人老相,老相在东北话里有少年老成的意思。我上中学时同学就叫我“老滕”,到了大学时无论同学还是老师都叫我“老滕”,后来发表作品时,觉得“滕贞甫”这个本名有些生僻,很多人容易读错,就在滕字上面加了个草字头,起了“老藤”这个笔名。名字对我来说还是有很大暗示作用的,大家知道有一种红酒叫老藤葡萄酒,口感极为醇厚,一般来说,葡萄藤年龄在35年以上才可以称“老藤”。我去过澳大利亚一个酒庄,那个山谷里有许多百年老藤和始祖老藤,百年老藤的根系能深入地下几十米,看到虬曲苍劲的老藤,我想,创作的过程不就是酿造老藤葡萄酒的过程吗?叫“老藤”还有一个原因,山中之树,如果粗壮挺拔,容易遭到砍伐,而且树直易折,能像青藤一样曲折有度,也不失为生活中的强者,当然,这是我对自己这个笔名的调侃。
青年报:你是山东即墨人,你介绍一下你的故乡吧。我查了一下,即墨历史上的著名人物,无论什么职业,都有著书立说的传统。你的文学理想或者说是文学观,是这片土地培养起来的吗?
老藤:是的,我的故乡在青岛下辖的即墨,即墨是一个很古老的地名,战国时期就名闻天下。当地有条墨河,古称墨水,即墨的名字就是“即墨水而得之”。即墨出过许多历史名人,比如被当地尊为“九贤之首”的即墨大夫,应该是我国古代最早的廉政楷模。历史上著名的“田横五百士”也出在即墨,齐国男人舍生取义,最典型的事例就是田横五百士。刘邦打下江山后,田横为了保护部下免遭屠戮,应招赴洛阳觐见刘邦,在洛阳城外三十里的一个驿站里,田横耻于“为亡虏而北面事之”,于是拔剑自刎。两个随从安葬他之后也在墓前自刎,消息传回海岛,田横的五百部下皆“蹈海而死”,徐悲鸿先生为此画了一幅《田横五百士》。李白诗:“海上五百人,同日死田横,当时不好贤,岂传千古名。”清代有个诗人写道:“食客号三千,见危几人从。乃知夫子贤,义高薄苍穹。”即墨还出过一个名人田单,他大摆火牛阵击退燕军的战例史书上记载得很详细。即墨对我最大的影响是传统文化的浸染,我之所以偏爱儒家文化,写了《儒学笔记》《孔子另说》等作品,根子就在即墨,因为齐鲁大地是受孔孟之道影响最为深厚的地区之一,当地的生活习俗、人生期许,无不与儒家观念有关,这种影响自然也就体现在了我的创作上。
青年报:你是怎么离开山东跑到辽宁去的呢?你最近一次回故乡是什么时候?和当年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
老藤:正如你所说,现在的人,流动性已经成为常态,但在计划经济时期可不是这样,每个人都像螺丝钉般拧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严格的户籍制度管理,没有介绍信是无法迁徙的。我家是上世纪70年代初迁徙到黑龙江的,算是末代闯关东的人吧,原因与粮食有关,当时胶东半岛的主食以地瓜和地瓜干为主,地瓜虽好,但久食烧心的感觉很难熬,不得已全家就搬到了以小麦、玉米为主食的黑龙江松嫩平原。我参加工作后调到辽宁大连工作,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隔海相望,大连人称来自胶东半岛的山东人为“海南丢”,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称谓,每个海南丢都有属于自己的迁徙故事。大连人有七八成祖籍在山东,而大连话里那股“海蛎子”味儿就来自对胶东方言的嫁接。我父母去世后安葬在丁字湾旁田庄村的祖茔里,我每年清明都要回乡祭祖。
青年报:在北京的叫“京漂”,在上海的叫“海漂”。你虽然去东北比较早,已经生活了那么多年,你现在有没有那种漂的感觉,或者叫做乡愁的情绪?
老藤:故乡是一个人的根系所在,无论你走多远的路,登多高的山,儿时的记忆永远是无法改变的底色,岁月可以侵蚀这种底色的鲜艳,可以让底色起毛边,但底色那种雾一般的缥缈会与你如影相随,白天忙碌之时你不知它身藏何处,当月明星稀或雨打芭蕉之时,不知不觉中它会弥漫出来,轻轻笼罩着你,让你生出淡淡的伤感,这伤感也许就是你说的乡愁。乡愁既然有个“愁”字,它带给人的不会是欢呼雀跃,而是对记忆的一种深翻或打捞,是一种对乡情亲情友情的熥热。我现在已经没有“漂”的感觉了,但生活和工作中总会下意识地关注家乡,前段时间淄博烧烤风靡一时,我对同事们说淄博的“火”一点不奇怪,因为山东有好客的传统,在央视的宣传口号就是“好客山东欢迎你”,我觉得这个传统应该来自孔子,因为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青年报:根据资料显示,你曾经在风景名胜区工作多年,还担任过办公室主任、宣传部部长、纪委书记、挂职副市长等诸多职务。这些人生经历为你后来的写作带来了什么?
老藤:我是比较幸运的,先后在两个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工作过,第一个是五大连池风景名胜区,那里是国家五A景区,世界地质公园,中国矿泉水之乡。我是1985年毕业后,被分配到那里工作的。我在那里工作了八年,先后在文教局、组织部任职,后来担任了市委办公室主任。到大连工作后,我有幸在旅顺口工作,旅顺口也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有“一个旅顺口、半部近代史”之称,我在旅顺口工作了十四年,先后担任过区委办主任、区委宣传部部长和区纪委书记等职,其间还到辽西的凌源市挂职副市长。这些经历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我的长篇小说《北地》《北障》《战国红》都是这些工作经历的折射。《北地》跨度长达半个世纪,主人公担任过十几个领导职务,变化跨度非常大,如果没有多岗位的工作体验,我很难完成这部作品。《战国红》也是这样,我是2002年到凌源市挂职的,十七年后这些扶贫工作经历已经沉淀发酵,创作《战国红》就有了水到渠成的感觉。
2 创新切莫东施效颦,不能简单嫁接,不能一双汗脚穿着高跟鞋去走乡间小路。
青年报: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发表的作品吗?相隔这么多年,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
老藤:第一次发表作品是在1983年,当时在黑河读书,那是个属于诗歌的年代,与许多文学青年都是从诗歌起步一样,当时我也喜欢读诗写诗,尤其喜欢普希金、莱蒙托夫的诗,我写了一组诗投给了《黑河日报》,不久便发了出来,这些青涩的小诗坚定了我的文学信心,让我觉得文学之门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虚掩的,无论你穿草鞋还是穿皮鞋,门槛总是一般高,文学靠作品说话,只要你写得好,总会有出头之日,因为每个编辑都希望编发优秀的稿子。工作后我就很少写诗了,我觉得小说的容量更适合我的表达,我是个血液流速缓慢的人,体性与小说契合,而诗歌更适合血脉偾张的写作者。
青年报:你的创作量特别大,长篇、中篇频频亮相,转载、获奖的概率比较高。我们就先谈谈《铜行里》吧。铜行里,铜行胡同,现实中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吗?用“铜行里”书名有什么特别的解读吗?
老藤:《铜行里》是一部为沈阳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张目立传的小说,也是一部探求工匠精神源头的小说。铜行胡同是现实中真实的存在。沈阳故宫的后面,有一座微雕般的小庙,叫中心庙,从这座小庙往前走就是当年著名的铜行胡同,这条胡同类似北京的前门大街。铜行胡同体现了皇太极的建城理念,三百多年前,他把全城的铜器店、铜匠铺都集中到这条胡同里,而把所有的铁匠铺都安排在城池四周,意喻打造“铜心铁胆”的盛京城。民间称铜行胡同为铜行里,现在沈阳中街还有铜行胡同的牌坊。作品取这样一个名字主要是尊重历史,体现历史的真实性,图书的腰封是一幅清代地图,清晰地标出了铜行胡同的具体位置。我觉得东北、辽宁尤其是沈阳的读者不该忘记这条胡同,沈阳是一座工匠城市,而铜行胡同里隐藏着工匠精神的成长密码。
青年报:《铜行里》以父子对话的形式展开,父亲石国卿把铜器行传到儿子石洪祥手里,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我们想问的是,这部作品有没有故事基础,或者说是人物原型?你在此之中有没有一个角色,或者说你和角色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老藤: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想借此机会向读者剧透一下。《铜行里》里的富发诚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响器店,是名副其实的老字号。富发诚以生产奉锣、唢呐、铜钹、铜镲等乐器为主,故称响器店。小说中富发诚三代铜匠石嘉文、石国卿和石洪祥用的都是真名,为此我专门要来了石洪祥的授权。之所以用真实的地名、商号名和铜匠名,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体现历史的真实性,让读者沿着这条胡同能找到参照回到过去。我和石洪祥同是省政协委员,每次开会我俩都有说不完的话,我还专门到他的铜雕公司做过调研,当我看到他花费十年时间按《营造法式》工艺锻造出的铜制大政殿之后,我被震撼了,铜制大政殿是工匠精神的“活化石”,它不仅是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更重要的是它保留了传统大殿的建造工艺——铜殿的每一个元件都可以拆卸组装。
青年报:《铜行里》采取了古典小说的叙事技法,《光明日报》发表的评论文章,标题里也用了“传统底色”一词。古典小说,传统底色,你在写《铜行里》的时候,古典名著对你有没有较大的借鉴?
老藤:我是一个受传统文化浸染比较深的作者,无论怎么借鉴国外名家的创作手法,我的传统底色是不会变的。之所以这样坚持,主要是考虑到阅读和接受问题。我觉得作家要善待读者,不能去为难读者,传统底色的好处是契合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有很强的代入感。《红楼梦》《聊斋志异》等名著自不必说,我还经常提到《搜神记》,其中有篇《韩凭夫妇》让我受益匪浅,这篇小说短短几百字,是写宋康王霸占下属韩凭妻子何氏的故事,小说故事曲折,情感真挚,人物刻画鲜明,诞生了后人常用的“相思”一词,其情节完全可以拍出一部电视剧来。我觉得中国风格、中国气派都离不开您所说的底色,底色决定了作品的调性。当然,创新是文学的生命力所在,一成不变容易被时代抛弃,但创新的前提还有两个字不能忘,那就是“守正”,守正对于我来说是一条边线,它总会在一定时候提醒我,切莫东施效颦,切莫非驴非马,借鉴在于化用,不能简单嫁接,不能一双汗脚穿着高跟鞋去走乡间小路,因为乡路不是T形台。
青年报:《铜行里》书写的是工匠精神、商业道德、职业信仰与伦理秩序,和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气质特别吻合。你选择这样一个题材来书写,应该有特别的用意吧?你是怎么看待“老工业基地”这个话题的?
老藤:我喜欢在历史中打捞值得书写的东西,我写《铜行里》的用意并不复杂,打捞的是一条胡同的百年变迁。不得不承认,有些历史沉淀作家不去打捞和呈现,也许会永远被时间尘封起来,一般的事情也就罢了,但如果一些有价值的事情被时间深藏起来,便是一个很大的遗憾。比如说我们都知道玄奘去印度取经的史实,因为有一部文学作品《西游记》亦真亦幻记载了这段历史,让玄奘名声大振。其实,在玄奘之前的东晋还有一位法师,他去印度取经的历史比玄奘更为传奇,那就是法显,法显65岁踏上取经之路,历时13载,回国时已经垂垂老矣。法显取经一事虽然有些记传,但没有一部像文学作品《西游记》那样流传深远,导致许多后人不知晓法显这位高贤大德。东北是共和国长子,是新中国工业的发祥地,当年,在支援三线建设上,沈阳真正做到了“好车好马上三线”,《铜行里》就写了铜行胡同第三代铜匠主动报名,去大西南参加三线建设的历史。逐梦无疑是有代价的,任何个人的梦想如果没有时代际遇都会美梦难圆。小说中三代铜匠各有不同的梦想,第一代人的梦想没有实现,第二代人的梦想是两茬人接力才得以完成,第三代人因为赶上了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的机遇,终于圆梦新时代,开启了第二个百年新征程。
青年报:如今是一个“快餐”流行的社会,包括制造业也是一样。你结合一下《铜行里》的人物分析一下,工匠精神的核心是什么?造成工匠精神稀缺的原因是什么?
老藤:《铜行里》是为工匠精神溯源的一部小说,我觉得工匠精神中蕴含着中华民族最为宝贵的文化基因,那就是精益求精、诚信无欺的劳动精神。我们是一个崇尚劳动的民族,强调勤劳致富。《诗经》中《伐檀》讽刺和批判的就是那些“不稼不穑”之人。《礼记·考工记》把百工之事和圣人之作联系起来,可见把工匠劳动摆在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上。古代的名匠,宁可把有瑕疵的产品毁掉也不允许流向市场,为的就是诚信和声誉。其实,新中国成立后工匠精神得到了很好的弘扬,崇尚劳动的观念得到普及,鞍钢的孟泰,大庆的王进喜,各行各业都有全国劳动模范,劳模成了最受人尊敬的工匠。进入新时代后,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工匠精神更得以重视,劳动者在社会中的主体地位得到巩固,从而给工匠精神注入了强大动力,应该说以工匠精神筑梦新时代的发展机遇已经来临,这是优秀传统文化与当下社会实际最具传承力的结合。
3 作家对时代现场的缺席,将是历史无法弥补的遗憾;作家对善恶美丑的麻木,将是艺术界的半身不遂。
青年报:优秀的文学作品,确实应该与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息息关联。你围绕着东北老工业基地,写出了《北爱》《北地》《北障》。尤其最近的《北爱》,是在中国大飞机C919成功首飞之际推出的。大飞机这一题材,用小说虚构的形式,要写好似乎特别难,所以过去大多数都是通过报告文学来反映的。因为飞机毕竟是一种机械,不像《铜行里》里的铜器,归属于文化艺术的范畴,本身自带着精神的底色。而文学作品最终还是要通过文化来寄托精神。你是如何把“单薄”“僵硬”“冷冰冰”的飞机,转化成一种文化符号的?
老藤:评论家贺绍俊有一段评论文字基本上回答了这个提问。他说《北爱》涉及的是一个高新、尖端科技事业的题材,作者完全是以正面出击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题材的,因此我们在阅读时,会有很多专业的知识,甚至是当前最前沿的科技知识映入眼帘。作者这样做是要冒很大的艺术风险的,因为正面和直接书写科技和专业的知识,是要以牺牲文学性和可读性为代价的。但是,这个艺术风险又是非常值得冒的,因为通过小说将最新的科技知识传递给读者,以最准确的信息来加强小说的现实感,这不是一般的小说能够做到的事情。作者仿佛有着鱼与熊掌都要得到的信心。他也真的做到了鱼与熊掌兼得呢!他采取的方式便是让科学与艺术联袂出演。因此在这部以高端科技为题材的小说中,他加进了大量的艺术元素。首先,小说中专门设置了一个重要人物:大仙。他是一位画家,精通中外哲学,在社会上广交朋友。大仙以最大的热情帮助苗青实现制造飞机的梦想。每一年,大仙都要送给苗青一幅画,这是老藤构思中的精巧一笔,他让这些画的意境都能暗喻着苗青每一年的处境、情感和遭遇。所以每幅画的标题也就成为了每一章的标题,如第一章“壬辰·逆行者”,即是指壬辰这一年,当苗青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她收到了大仙送给她的画,这幅画署名《逆行者》,画面是一个穿着红色风衣女子的背影,女子面对着白雪覆盖的山峦,天空的云朵上还有两块虚化的灰色,苗青感觉这两块灰色仿佛是飞机的身影,红色风衣女子就像是要奔飞机而去的。苗青便是在这幅画的激励下更坚定了去东北的决心。因为大仙的参与,科学和艺术从此就接上了头。
贺老师说得很清楚了,我就不再赘言了。
青年报:你在《铜行里》“创作谈”中说,“近代历史告诉人们,国家强盛离不开制造业,制造业是靠工匠之手托起来的。”而现在正是国家实现强国梦的关键时候,从这个角度看,这部作品的现实意义极其重要。我们想问的是,你认为文学和时代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老藤:关于文学和时代的关系,理论界早有定论,在此我就不多阐释。我想说的是,忠实地记录时代,为时代画像、立传、明德,是一个作家的责任,尤其在风云际会的变革时代,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新时代,作家的笔大有用武之地,这支笔是鼠标,是犁铧,是号角,是刀剑,更是棱镜,作家对时代现场的缺席,将是历史无法弥补的遗憾;作家对善恶美丑的麻木,将是整个艺术界的半身不遂。
青年报:现在是普通话时代,大家从小都学普通话,平时又都说着普通话,大多数作家现在都是用普通话写作,但是普通话写作似乎少了点韵味。你长期生活在东北,你应该已经熟练掌握了东北话,请结合自己的实践,说说地方语言(方言)对文学作品意味着什么。
老藤:不可否认,方言是文学在地性的常见体现,中外许多作家的作品都有一定的方言成分,文学作品并不排斥方言。东北是一个生产段子和段子手的地方,人们幽默豁达,喜欢调侃,大事小情都能编出顺口溜来。我在读《诗经》时常常这样想,如果周代的采诗官能到东北,那么《诗经》中肯定会有更多的名篇。当然这是我在瞎想,因为周代的东北还未开化,应该不会有什么讽谏歌谣。在我的创作中,偶尔会有一点方言,我只是在必须用的时候才用,不会大量使用,我前面说了,作家不要为难读者,你大量运用方言,会增加阅读的难度。打个比方,方言在文学作品中是恰到好处的点缀,恰到好处很重要,点缀多了,容易让读者眼花。
青年报:这么多年,你的优秀作品不断,你自己最喜欢哪一部?能够经受住时间考验的作品才是经典,你觉得成为经典最重要的元素是什么?
老藤:我是一个很笨的作家,创作上不喜欢标新立异,所以少有您说的优秀作品。就我已经出版的10部长篇小说而言,我最看重的还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刀兵过》。《刀兵过》讲述了辽河口湿地里一个叫九里的村庄,原本只有五户人家,而且饱受霍乱之苦。在一百多年的变迁中,九里屡遭兵燹匪祸,不但没有毁灭,反而发展成一个有着数百户人口的大村,原因就是两代乡贤在发挥着作用,体现中华传统文化强大消化力和影响力,体现了“撼山易,撼中华文化难”的价值观。正如您所说,经典是能够经受住时间检验的作品,一部经典作品,无论什么年代去读,都能引发读者的共鸣,都能扣动读者的神经,要做到这一点,只能做足人性的文章,因为其他因素都会改变,唯有人性之光如星辰般恒定。
青年报:现在的年轻人都沉迷于网络,乐于碎片化的轻松的阅读。你觉得读书对年轻人的人生有何影响?
老藤:阅读碎片化、文化消费快餐化这是网络时代的必然产物,只能面对,不能抵触,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消费方式的自由。我觉得在知识更新换代日益提速的今天,认真地阅读一本自己喜欢的文学作品,对人的成长还是很有帮助的。就像雪莱影响了马克思,列夫·托尔斯泰影响了列宁一样,几乎每个伟人成长经历中都有一个作家在扮演燃灯者的角色。列宁说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为什么?就是因为托翁的作品深刻反映了俄国革命前的社会现实。经典作家对年轻人成长的影响不仅在价值观念上,还有在审美取向上的熏陶和社会认知上的拓展。读好书如交良友,是一件增智开慧的好事。是好事,何乐而不为?
青年报:你业余生活是怎么样的?还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吗?
老藤:我业余生活很简单,就是喝喝茶、散散步、听听古典音乐,在大连工作时喜欢游泳,海水浴,到了沈阳因为不临海,便舍弃了游泳爱好,变得越来越喜欢静默了。我从小喜欢画画,而且自信有一点画画的天赋,受条件所限,这一爱好没有得到培养,现在只有欣赏画的份儿了。
受访者简介:
老藤,本名滕贞甫,山东即墨人,第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十届主席团委员,现任辽宁省作家协会党组书记、主席。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在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出版长篇小说《战国红》《刀兵过》《北地》《北障》《北爱》《铜行里》等10部,小说集《黑画眉》《熬鹰》《没有乌鸦的城市》等8部,文化随笔集《儒学笔记》《孔子另说》等3部,《老藤作品典藏》15卷。曾获《小说选刊》奖、《北京文学》奖、丁玲文学奖、百花文学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优秀作家贡献奖等。长篇小说《战国红》《铜行里》分别荣获第十五届、第十六届全国“五个一工程”奖,长篇小说《北地》荣获2021年度中国好书。作品以英、德、法、俄等10种文字被译介到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