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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善:《白门秋柳记》的张恨水序
来源:解放日报 | 陈子善  2023年09月14日08:12

现代文学史上有个有趣的现象,一些新文学作家最初是以通俗文学作品登上文坛的,如刘半农、叶圣陶、戴望舒、施蛰存等均是如此;也有一些通俗文学作家最初写新文学,后来才转入通俗文学创作,最有名的大概是宫白羽,张友鸾也可算一个代表。

张友鸾的名字,最初出现在新文学刊物上。他以短篇小说《坟墓》在1923年2月《创造》季刊第1卷第4期亮相,然后又在同年7月至8月的《中华新报》副刊“创造日”上发表《随感录》《末了的一点光》等系列作品。这些都应是郁达夫的安排,他俩相识于安徽安庆,张友鸾可算是郁达夫的学生。后张友鸾去北京,又与徐志摩交往,徐志摩的名文《济慈的夜莺歌》也是他“催生”的。因此,张友鸾本应在新文学长途上继续前行,不料,他笔锋一转,投入了通俗文学领域。

1930年7月,南京晚报社出版张悠然(封面署:悠然)所著“新京野史”《白门秋柳记》。这是一部十回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写1927年在南京建都的“新京”官场和民间的形形色色、欧美留学生高乾从北京到“新京”谋取一官半职的奇事怪遇,小说情节跌宕,寓嘲讽于舒妙的文字。书前有新文学家金满成给悠然画的头像速写。而为这部小说作序的,是在南北通俗文学文坛上红得发紫的张恨水。

序照录如下:“别吾家友鸾三年矣,云树苍茫,鱼雁都渺。然得友朋传言,则甚悉其托迹新都,欣欣向荣也。人生之乐,乐莫于得志同道合之友,得志同道合之友,尤莫乐于能合孟子之言,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吾虽不见友鸾,吾知友鸾实能明是,吾宁不为之浮一大白耶?

“所谓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者,何也?我向闻人言,国都迁南京后,凡百建设,如沸粥之汽泡,彼起此落,笔不遑记,而同时金粉遗风,秦淮余韵,亦在予人以咀嚼之滋味。设有其人笔之于篇,较蒲留仙携壶酒邀人谈狐说鬼者,其所获有,必难易相悬,而虚实大别矣。予以稗官糊口者也,心所计及,便思行之。顾以道途多阻,不克躬与其盛,取而为之说。坐失良机,能勿负负徒呼。今吾家友鸾,突以飞函相告,其所作《白门秋柳记》,将梓以行世,吾甚惊喜其能合吾心,而又成功之速也,安得不认为一快事哉?

“友鸾之为文,潇洒如其人,恍若十七八岁好女郎,临水簪花,楚楚有致,今以其文写六朝山水人物之遗迹,固胜任愉快矣。盖社会小说,其事不变千头万绪,纷至沓来,非有清楚明白之文写之,必至小姑抖乱麻团,无可入手处,而以现在金陵之地,金陵之事,金陵之风景,尤非有潇洒超尘之文以写之不可,否则或乱,或腐,或粗,或柔弱,皆不足以状金陵本色也。明乎此,吾乃有取于吾家友鸾矣。十九年七月一日,时在旧京,长日如年,小院人静,书于一树碧槐,六本夹竹桃花之畔,张恨水序。”

张恨水不愧大手笔,短短六百余字,文白相间,错落有致。他亲切地称张友鸾为“吾家友鸾”,既惊喜于张之新著问世,也肯定了张之文笔潇洒。此序证实《白门秋柳记》作者“悠然”就是张友鸾。其实,“悠然”是张友鸾的字。《白门秋柳记》应是张友鸾的通俗小说处女作,而张恨水这篇序也为《张恨水全集》所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