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它自然发生
◎主持人:徐海玉
◎嘉 宾:钟二毛(瑶族)
主持人:您的小说《证明》,应该说是虚实结合,故事情节有些虚构的成分,但表达了真实的思考,您在构思时是怎么考虑的?
钟二毛:小说里有的情节是真实的。具体就是小说主人公“我”在美国领奖的经历。2018年4月底,我编剧、导演的一部电影在美国获了奖,第六十届美国罗切斯特国际电影节。主办方还邀请我去了位于纽约州的罗切斯特市。负责接待我的志愿者叫凯莉,见了面才知道是个老太太。她也是罗切斯特市写作中心的老师。住也住在凯莉女士家里。凯莉女士非常熟悉中国,她家的家具非常中式。印象中有很多少数民族的挂饰,龙啊凤啊一类的图案。记得她说她对桂林印象深刻。你看,一方面少数民族特有的东西,比如服饰、语言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逐渐淡化;但在国外,外国朋友又是如此地喜欢和看重,当时这个细节就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了。
当然其他的就都是虚构的了。我在深圳工作生活已经二十多年了,尽管在深圳的任何一个场所,我与周围的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不同,这些人里应该也有很多是少数民族,我们都融入这个城市发展的洪流之中了。但我心中是始终放不下我的故乡、我的民族的,希望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们,对中华民族文化的理解也能更开放、更丰富一些。于是顺着这个问题,就继续构思,编织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主持人:读您的小说《证明》,我很自然地想起了您发表在《民族文学》2012年7期的《回家种田》。两篇小说的共同点其实都是在外的知识分子对故土的回望,只是您的目光从10年前,回望具体的、故乡的农田、农耕生活和社会关系;转而更多地投向精神层面:民族身份、民族文化在新的时代语境下的传承与发展。这十年间,对故乡、对民族文化,是不是产生了一些新的认识和思考?
钟二毛:十年前,对故乡的思考主要是“挽歌”式的,担心故乡异化,担心农田荒芜。当时也确实存在过这种情况。但现在回头看,这个担心似乎也是多余的。社会往前发展,它有它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复杂的,如果仅仅站在过程里观察,观察结果可能是有局限性的。但这也并不是否认十年前的小说和观察。相反,它记录了当时的情况和视角。
现在的创作也不是单纯地否定、颠覆过去。而是我看到现在的故乡,总体来说是向好的,进步的,是充满希望的。农民的生活和农村的景象都在变好,这是肉眼可见的。至于很多知识分子对几千年农耕社会形成的、固有的、维护社会运转的乡约、习俗十分留恋不不舍,甚至过分美化它,我没有这样的负担。农业社会、工业社会、未来人工智能社会,社会在轮动中滚滚向前,这是事物自身发展的必然和需求。安静很美,但动起来更有活力。
主持人:都市、中产是你这些年小说作品的重要关键词。从关注农村到城市书写,为什么会有这个转变?
钟二毛:我2009年开始学习写作,写的第一批小说的主人公全是农民工,全是写他们在城市里的遭遇和困境。这很简单,因为我来自小镇,亲戚朋友、小时候的玩伴、中小学同学,很多人都是大城市里的打工一族。他们的情况我大致是了解的。虚构起来才会有底气。这一批小说,所有的主人公都来自一个叫“月拢沙”的小地方。大概写到2012年后,基本上就很少写了,感觉能写的都写完了。这些年,主要就写都市和中产。因为毕业二十多年,我就生活在都市里,无论学历、工作、收入、家庭,也是典型的中产人士。我大约写了十来个中产故事,这些故事很快会集结成一本书出版。写作往往都是这样,不是你选择题材,而是题材选择你,它是一个自然发生的过程。
主持人:我知道您除了媒体人、作家,还有一个导演身份,依您的过往经验,影像创作中有哪些经验与方法是可以借鉴到小说创作中的呢?
钟二毛:影视更与时俱进,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更具有“当下性”。因为影视是工业,是流水线作业,是集体创作,更因为影视有成本,而且成本巨大。所谓低成本电影,也得三五百万元起。所以它在立项那一刻起,就必须计算投资与产出,就必须考虑观众、市场、政策、流量,以及怎么变现。同时,无论是剧本写作还是导演工作,他们都很看重叙事的结构和节奏,就是如何让观众被你勾着、把你按在椅子上不分神,所谓的“没有尿点”。这是有方法、技巧,当然也有原理的。
如果用上面讲的这些“影视思维”去创作小说,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小说更好看,更流畅。其实这很重要。有的作家喜欢说这样一句话:“好看的故事有损小说的品质。”说心里话,我既不认同,也觉得他们怎么如此傲慢。太二元对立了。“好看的故事可以给小说加分”,这是我的观点。
再说用“影视思维”写小说的不好之处,那就是小说可能会过于明快了,“闲笔”少了,作为艺术的韵味少了。意识到问题,就好办了。缺啥补啥,再去完善就是了。
本期嘉宾:
本期嘉宾:
钟二毛,瑶族,湖南人,现居深圳。中国作协会员。在《当代》《民族文学》《中国作家》等文学期刊发表大量作品,并多次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转载。出版有长篇小说《小中产》《小浮世》,中短篇小说集《回乡之旅》《旧天堂》等10余部。曾获《小说月报》百花文学奖、《民族文学》年度奖、《青年文学》城市文学排行榜奖等。编剧、导演电影作品《死鬼的微笑》获第60届美国罗切斯特国际电影节电影奖。
本期主持人:
徐海玉,朝鲜族,黑龙江人。北京语言大学对外汉语硕士,中央民族大学朝鲜语言文学专业博士(在读)。曾任对外汉语教师,现任《民族文学》(朝鲜文版、汉文版)副编审,译作有《人生那么长,停一下又何妨》(中信出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