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吾鲜为人知的笔名“范云”
李健吾笔名刘西渭,大体而言,在创作上,他以“李健吾”名世,而在评论上则以“刘西渭”著称,如《咀华集》《咀华二集》。徐逎翔、钦鸿编的《中国现代文学作者笔名录》(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又见“川针”“沈仪”“成己”“东方青”“丁一万”“石习之”等,这些均偶一用之,并未在文坛留下大的印象。近期笔者在整理戏剧史料时,发现李健吾还用过笔名“范云”。
“范云”出现在《艳阳天》的演出广告和海报上。1944年7月11日的《申报》首次登出兰心大戏院上演《艳阳天》的广告,“高乘喜剧”“满园春色关不住,痴男怨女缠不清”等语十足吸人眼球,观众自当万分期待。广告介绍该剧由“范云”编剧,方君逸导演,方君逸即前两年将巴金的《家》搬上舞台的吴天,已为观众所熟知,而“范云”则是第一次出现,此人是谁无人得知。广告左侧附有“上海联艺剧社紧要启事”:
本剧社正在上演之《武则天》原定演至十三日为止,不期前夜散戏前演员白沉中暑晕倒,今天起暂停轮演,购票诸君请自票间退款。在此数天中,充裕排练下期高乘喜剧《艳阳天》,是剧由范云先生根据法国名著《费嘉乐的结婚》改编,方君逸先生导演,全体优秀演员演出,笑料丰富,妙趣横生,现定七月十四日(星期五)夜场献演,幸希注意。(标点符号为引者所加)
此“启事”重要信息有二:一是《武则天》因故暂停演出,二是由《费嘉乐的结婚》改编的《艳阳天》将于7月14日晚上演。《艳阳天》果然大获成功,演出效果甚佳,从7月14日至9月14日共演了58天(中间曾停演5天),盛况空前。在《艳阳天》演出期间,印有“范云”这个陌生名字的广告几乎天天占据《申报》的一角。“范云”到底为何许人也,自然会引起人们的猜测。时有记者寒风,就《艳阳天》的演出,采访过导演方君逸,方作于是说:
最初我早就有意改编此剧。坊间有二种译本,一为文化生活社出版、吴达元译的《费加乐的结婚》,一为中国图书杂志公司出版、柳木森译的《斐迦洛的结婚》,当时柳译本序中也曾提到我,那时,的确我有此意上演此剧,后来终因人事蹉跎没有结果,这一次“联艺”本来要排《新婚第一夜》,后因暑期演喜剧较好故,所以又想起此剧,原来我预备自己改编,终因时间急促,因此,同范云先生商讨改编《费加洛的结婚》的大纲,而由范云先生独力完成,不过在排练中曾略有增删。
采访者即以为“范云”是方君逸的化名,“听说范云先生就是你,是吗? 有人说是你写的?”方君逸很快否定了这一猜测,“不! 不! 范云先生的确另有其人……”(寒风《访方君逸·谈艳阳天的演出》,《影剧界》1944年第3期)“范云”的身份自然瞒不过戏剧圈内人士,当时的剧评家麦耶在《谈青春 艳阳天 荒岛英雄》(《杂志》1944年第13卷第5期)一文中说:“《青春》是李健吾编剧,费穆导演,《艳阳天》是范云——多谢他,与《青春》同时,使我们又多看到了一部新演的好戏——编剧,方君逸导演……”在“范云”后煞有介事地用双破折号来补充解释,表明作者对此心照不宣。进而又指出“范云先生据说是研究法国戏剧的改编名家。《艳阳天》足以证明他的盛誉可靠。”沦陷时期上海研究法国戏剧的改编名家并不多,麦耶在这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披露“范云”的真实身份。
1946年8月15日,李健吾的《好事近》开始在《文艺春秋》上连载,在“改编者附志”中有这么一段话:
吴天兄要我为他改编这出戏,我觉得非常困难,因为初夜权——贵族享受奴仆的新婚特权——这个重要的反对的目标就不得不由于风俗的异同而抽掉。同时还有审判,那简直是难于移动。最后,抵不过吴天兄的殷切的情意,我在原文泡了一昼夜,算是泡出了这个不成形的东西。
人们这时候才知道,李健吾的这个《好事近》就是前两年的《艳照天》。剧作演出时和剧本发表时的题名不一致在当时剧坛司空见惯,事实上,该剧本来拟名《花好月圆》,后因观众来信上演时改名《艳阳天》,改编者在正式发表后定名《好事近》。在日本人的监控下活动,戏剧家们当然有所顾忌,于是吴天就用了笔名“方君逸”,而李健吾则化名“范云”(后来,因《金小玉》的上演,李健吾果真被日本宪兵盯上并被捕)。至此,“范云”谜团才得以解开。
南朝时曾有个名叫范云的诗人,李健吾这一笔名似乎与此人无甚关联。“范云”源出于何处? 在《艳阳天》演出前后,李健吾另外还改编过数部法国剧作,其中以《金小玉》《云彩霞》影响最大。《金小玉》的男主角为“范永立”,《云彩霞》的女主角为“云彩霞”,“范云”疑是取自这两个人物的姓氏。“范云”仅在《艳阳天》演出时用过,后来《好事近》在刊物上连载、发行单行本时,署名都是李健吾,因此,这个笔名也就再没人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