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影:电影是一场洪流
2002年秋,在北京三里屯南街的金谷仓,我第一次见到虹影。她在古朴茶香中慵懒坐在中式沙发上,晓陵导演介绍这是写《饥饿的女儿》的作家,他们正在谈《上海王》的电视剧改编,在场的还有正热播的《像雾像雨又像风》的编剧张永琛老师。到了晚饭时间,虹影活了,我才发现这家茶社还有地道的川菜,川渝一家,虹影与晓陵是重庆老乡,饭桌上他们有了关于家乡菜发言的权威。川菜是当年我与虹影交往的媒介,我从家走路到她在望京的住所,是她将我带进了606室“当代孟尝君”黄珂老师的流水席,虹影偶尔客串厨娘。在下厨前,她已把即将出锅的菜隆重介绍,我们都被她的自信催眠,晚到的朋友只能望着两三个空菜盘一声叹息。
还是在黄珂流水席上,听说了虹影婚姻的变故。她从望京搬到了阳光上东,那时我也从四环外迁到了三环边,与虹影新家十分钟车程。走进她的新生活,是她女儿周岁的生日宴,喜乐满屋。我们端着盘子站到了门外的消防通道里,西餐冷盘配合所有久别重逢的热烈仪式,虹影就在那里拌一盘一盘的沙拉,掌握着餐台上餐盘更替与大厅里客人来往的节奏。那天,她在餐厅里的那种控制力,让我坚信她不仅会写出关于美食的畅销书,当她第一次告诉我她要做电影导演时,我更相信她会成功。
八年前,韩寒、郭敬明、张嘉佳等男作家纷纷转行电影导演,我的一位作家老师提议我组织女作家们做电影导演,每人拍一部短片。当我联系到虹影时,她哈哈大笑,说:“她们都做不了电影导演,只有我可以,因为我吃过苦,我曾经是饥饿的女儿。”其实,养尊处优者未必不能胜任电影导演,但电影导演确实需要强大的控制力与面对未知困难并迎刃而解的刻苦精神,更要有对艺术表达的强烈渴望。后来,这个女作家电影导演计划未果,洽谈过的五位女作家里,确实只有虹影如今拍出了电影导演处女作。
虹影最早选择的电影导演项目并非是发生在重庆的家乡故事,为此她做了大量细致工作,我曾帮她做过一些参谋工作。有天在她家开完会,她告诉我说,她明天约了医生去做激光矫正视力手术,为了即将开机的导演工作,她觉得戴着眼镜看镜头太麻烦了。我说任何手术都有风险,虹影说:“我做好了手术失败的准备,所以只做一只眼睛的手术矫正,若有万一,我还有另一只眼睛看镜头。”
虹影那一只眼的视力矫正手术很成功,但那年说好的电影投资却没了踪影。随之而来的2020年春节,我们分别困在了北京之外的其他城市。那三年,我收到了她的新书《月光武士》,在朋友圈看到了她回重庆拍导演处女作的消息。或许只有虹影,能在中国电影最艰难的三年,完成自己的电影导演梦。
我看到《月光武士》样片是在今年六月的上海,同时挤在那家8K放映室先睹为快的还有张力奋、殷健灵、万燕教授、魏心宏主编等海上文化名流。次日,孙孟晋主持,毛尖、张力奋做嘉宾,在兰心大戏院旁的朵云书院戏剧空间与虹影畅谈,张力奋教授带来了1993年的《花城》杂志,刊发有虹影短篇小说处女作《岔路上消失的女人》。杂志已泛黄,那是虹影从诗人到小说家的转型。在今天,虹影完成了作家到电影导演的转型,电影处女作画面的新活颜色会被数字技术永存。
饥饿的女儿,从颜色易褪的诗歌年代走向了色彩永新的影像时代。
@杨劲松:
我们这代人都有露天电影院的童年记忆。
@虹影:
有记忆的第一部电影是《地道战》。我五岁时候,全国在宣传“备战、备荒、为人民”,电影不是无意识在放,电影是普及国防教育。我记得看的是南岸的露天电影,我跟着大人们走了很远的路,从南岸弹子石江边,走到了上新街。来的时候,我拿着小板凳走到了电影场,你要是坐在板凳上其实根本看不见前面的银幕,只有站着看,被剧情所吸引,站两个小时,也不觉得累。记得有一次是看《地道战》,很刺激,日本鬼子进村,被老百姓收拾得落荒而去,最后被打败了。电影散场,回去的路上,看到同行的观众在坡上形成了一股洪流,我就在洪流中,跟着大人们往夜幕深处里走,知道步履的终点是我们各自的家。
@杨劲松:
2017年夏天,在北京七棵树的娄烨导演工作室,我遇到过你带着自己刚做好的麻辣凉面,给娄烨导演夫妇送过来。
@虹影:
那段时间,我和娄烨、马英力夫妇常见面,已经在谈《上海之死》改编。三十多年前,我就分别认识他俩,和娄烨是九十年代初在北京电影学院附近认识的,和马英力是在德国认识的,他俩都分别是我的好友,后来他俩成了夫妻。娄烨人很谦虚,很nice,我很喜欢他的电影,他也很喜欢《K:英国情人》这部小说,他特别喜欢这个封闭空间的故事。《上海之死》也是封闭空间的故事,国际饭店和兰心大戏院,娄烨对这个故事同样充满兴趣,他的父亲是上海著名话剧表演艺术家,他随着父亲从小在兰心大剧院这样的封闭空间里长大,他对剧院空间有兴趣、有情感。他拍过几部上海题材电影,可能有些遗憾,他想拍一个不同以往的上海。电影导演都很重视故事的空间感。因为是老朋友,又有了投资方,我和娄烨夫妇组了个火锅局就谈定了。编剧是马英力,她有很强的文学改编能力,我就完全交给她了,没有过问剧本的改编。后来影片完成后,快去威尼斯电影节时我才知道,《兰心大剧院》同时选取了日本著名作家横光利一小说的《上海》进行了改编。
@杨劲松:
横光利一先生生于1898年日本福岛县,中学时开始创作,1923年加入《文艺春秋》社,跃入文坛。1924年与川端康成等创办《文艺时代》,掀起“新感觉派”运动,发表了《春天乘着马车来了》等作品。后来倾向于心理主义,1931年发表了《上海》,以日本侨民视角,反映了上海五卅运动的时代风云。因为《兰心大剧院》,我辗转在南京大学图书馆里找到了《上海》的中国译本,确实这部小说有作者在场的历史真实度,对人物心理描写很见功底,给娄烨、马英力等主创带来了丰富的历史现场借鉴,他们能发现这部与历史同脉的日本小说,说明他们的文学阅读视野很广。
@虹影:
横光利一是文学前辈,选取他原著中的内容加强影片的时代背景刻画,哪怕就一分钟的内容,这对影片创作锦上添花。娄烨夫妇不忘为他及其作品署名,说明娄烨夫妇对文学版权的尊重;能与这位前辈作品共同出现在一部电影中,也是我的一种荣幸,其他人可能不理解这点,但我看完《兰心大剧院》后更加释然,因为巩俐的于堇还是来自我的《上海之死》。在威尼斯电影节首映那天,我看了三遍,那天一早八点半就有第一场媒体放映,我七点就坐轮渡去岛上的电影宫。看完两遍媒体场后,当晚参加首映礼,巩俐坐在我前面。影片放映结束,场灯亮起,娄烨导演转身给我一个拥抱。
@杨劲松:
你作为《兰心大剧院》主创出席2019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现在很多朋友说你是在威尼斯受了刺激才决定开始做电影导演的。
@虹影:
哈哈!在你之前也有人直接对我这样说过,我就回答:“对啊,那么好的电影我也想拍啊。”其实,你是知道的,我早在《兰心大剧院》之前就在筹备我的导演处女作,那是一个发生在重庆和罗马两座城市的故事。电影,也是一种作者写作,特别是数码技术应用相对成熟的数字经济时代,影像写作成为普通人的日常,电影导演、作家都在一个大的娱乐时代。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贾樟柯导演的吗?是到湖南卫视当综艺节目的评委,贾樟柯和我都是评委,坐同一航班同一辆车去颁奖,我们在长沙那些天一起吃吃喝喝,在一起的还有费翔、苏芮等嘉宾,作家也在大众娱乐的激流中。其实,威尼斯对我不陌生,但在威尼斯电影节看了很多参赛片后,我坚定了电影是导演的文本,是作者的影像写作。我最早的电影导演计划是重庆女孩在罗马的很喜剧的电影,谁不喜欢喜剧电影。但随着我对电影进一步认识,我完全放弃了那个喜剧故事,选择了《月光武士》。
@杨劲松:
你最初是拒绝当电影导演的。
@虹影:
当年的万达集团买了我五部小说的电影改编版权,包括《绿袖子》《上海之死》等,宋歌先生和我见面时说:“虹影,你自己的小说你自己当导演拍吧。”我回答说:“这是天方夜谭,我干吗要做电影导演?”特别搞笑。后来,那些版权在万达都过期了。当年不想做电影导演,首先是我们这批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来的作家的生活秉性,喜欢单纯的生活,都知道电影是受众更广的热门,但碰不得,有一种敬畏。我第一次到电影拍摄现场,是陪王朔到故宫附近看根据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看上去很美》的拍摄。发现一个电影剧组那么多人,他们在与天争光影,又在虚拟空间里雕刻时光,为的是王朔笔下的那一个个文字。我觉得还是当作家简单却神圣,文学就是电影的艺术源泉。
@杨劲松:
2014年开始,韩寒、郭敬明、张嘉佳等都做了商业片的电影导演,之前,尹丽川也从诗人转行做电影导演。
@虹影:
尹丽川不算,她在巴黎学的就是电影导演专业,留学后回国开始写诗、写小说,然后再导演了《公园》《牛郎织女》等影片。我做电影导演确实在一念之间。除了你在多年前和我聊起的那个女作家电影短片计划的激励外,直接萌发这个念头的是我陪一个导演一起去某电影公司谈《上海王》的发行、《罗马》的投资时,导演在门口突然对我说,《罗马》你自己就可以导演。那时候,我已经写过包括《上海王》在内的电影剧本,当年这部小说的电视剧剧本也是我写的。最后导演改来改去,你写了等于零,你所有脑洞人家(导演)是不会尊重的,即便你是原著作者。为了电影发行与投资,我陪导演走遍了北京的各大电影公司,那种疲惫中突然爆发出了当电影导演的执念。
@杨劲松:
你最早选择的是《罗马》,你的原创电影剧本,发生在意大利的爱情奇遇,致敬意大利电影大师费德里科•费里尼。后来这个电影项目暂停后,你出版了源自这个剧本的小说《罗马》。你北京家的客厅里就挂着费里尼的电影《大路》的一帧画面,妻子玛希娜戴着小丑帽。
@虹影:
我很喜欢费里尼,偏爱他晚年的《月亮之声》《八又二分之一》。他的《阿玛柯德》的拍摄地,离我在意大利的家不远,因为2016年地震,那座房子成了危楼。我第一次到那里时特别意外,周围还跟当年费里尼的镜头里一样,时光未曾来过,却被电影留住了时光。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是费里尼的出生地。从作家到电影导演,我有自信但仍有自我的不笃定,费里尼的电影和他的自传是在我彷徨时刻的陪伴。我很想在这个意大利古城拍我的电影处女作,但费里尼在他电影里展露的对故土的热爱也深深影响着我,所以后来,我还是被我的重庆拉回到了嘉陵江畔。
@杨劲松:
《月光武士》在重庆开机的那天,你觉得电影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虹影:
那天,我看见自己和父亲坐在长江边,注视江上行驶的船,全是定焦的,一帧帧,向我涌来,它们就是世界,这个世界不像我在南岸那么灰暗、贫困、无望,这个世界在彼岸有鲜亮的色彩和希望,无尽的激情和爱,那是女神的世界。那天,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电影开机时,大家要恭敬地做仪式,哪怕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我们也是在创造这世上已消失了、不曾有的影像,必须给先祖和上天一个照会、一个致敬。
@杨劲松:
你很喜欢英格玛•伯格曼导演的那句话:“我的电影不是让你的灵魂感到安逸,而是要让你和你的灵魂战斗。”
@虹影:
从小说到影片,“月光武士”的意象来自一个我创造的日本民谣,日本母亲讲给女儿惠子听,惠子讲给丈夫钢哥听,也讲给小朋友窦小明听,小明讲给自己的母亲听。月光武士,在全片所有人物关系中成为观照,是与无常生活抗争的爱的守护神,一种誓言。我33 岁写了《饥饿的女儿》,一条长河浓缩在这本自传体的书中:一个少女的成长、从抗战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重庆历史、一个民族经过的苦难。《月光武士》同样是写嘉陵江边普通人和城市的变迁,从1976 年开始跨越20 年,电影集中在原著小说的五六个人物的命运线上,少年的纯爱于城市变革中无处安放。秦佳惠的生活原型来自出现在我童年中的美丽的中日混血蒋家三姐妹,她们后来去了日本。母亲经常讲起这家的悲情往事,我见过的蒋姐姐也曾对我说过关于我母亲的美好。蒋姐姐从《小小红骑士》走到了《月光武士》,变成了银幕上的秦佳惠。写作是为了什么?为了讲述真相、保持尊严,为了人内心那最宝贵的情感和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月光武士》小说与电影的两次写作,是因为情感与记忆。时间的流逝,丰富我,掠夺我,构造我。这几十年,虽然我有意转移写作注视点,书写武汉、北京、香港、布拉格、罗马、伦敦、纽约和瓦拉那西,试图远离重庆,但我发现,她却更深入到了我心深处,让我心疼。不管我如何背离,重庆一直就在那儿,当我带着电影导演梦从异国他乡转身向她而来,重庆就在江边对我说话,依旧万语千言。
@杨劲松:
看电影《月光武士》,发现你对演员的控制很好,每个角色个性很鲜明,表演风格又统一在特定年代跨度中。有的导演喜欢给演员示范表演,所以电影圈有句笑话,说一位有实力的演员在不同导演片中演的都是导演示范的神情。
@虹影:
《月光武士》的角色是我写出来的,我最了解角色的内心,我不给演员示范,我给他们自由,看着他们呈现出的形象,我判断他们是否和我的角色成为一体。女演员进剧组的第一天就拍和丈夫重逢的重场戏,她的状态整个都不对,两位演员一看就不像夫妻,我说停住,先别拍,你们不是夫妻,你们各自的身体上没有彼此熟悉的味道,包括肢体的、头发的、衣服的,这样拍出来没有观众相信你们的关系,更无法感受到你们的情感。女演员刚到剧组,怎么都到不了情绪里,可情绪要一气呵成。这个场景,我要求一镜到底。我就拉她到无人的角落,我说要不要我狠狠说你,甚至有意说难听的。她说:“导演,我看过你的《饥饿的女儿》特别尊重你,你说伤害我的话(骂我),我立刻就会哭。但我不要这样,我要自己融入角色。”但再拍一条,还不是我想要的。我对她说:“亲爱的,我们需要再聊聊。”然后,我走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对她说了好多话,关于她的过去,关于她的内心,其实我并不了解她的过往,但我这个年龄阅人无数,我说着,说着,再开拍时,她一下子进入到角色的情绪里,终于完成了影片需要的优秀表演。
@杨劲松:
现在拍摄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影片,难度最大的是美术场景设计。
@虹影:
《月光武士》有20年的时间跨度,对色彩有要求,绿蓝是七十年代,九十年代重庆的江水压根都不是绿的,到处是近年的各种建筑。还好,有些地方三十年没太大变化,比如“概念九八”,是重庆最早的西餐馆,1996年前开业的。影片中的酒店是市政府的城市广场宾馆,地毯都没变过,对面就是市政府。这些都被我作为影片九十年代戏的主场景,我想忠实表现九十年代,突然那么浮华,那么富有,重庆当年就是那样。当然,重庆城市面貌巨变是有的,房地产开发商就把吊脚楼给全拆了,要是想拍当年吊脚楼的场景,需要重新花大制作费搭建了。我的这部低成本影片,只能就地取景,幸好重庆是我的故乡,有大量的老友,帮助我、支持我、陪伴我,去找到那些记忆中的地方。比如涂强村,是以前苏联专家来发电厂的厂房宿舍群,我们改造它们,便成了当年那番气象,让它们永远存在于我们的电影里。
@杨劲松:
《月光武士》是2021年12月5日杀青,后期制作用一年多。听说你剪了两个版本。
@虹影:
杀青后,我的两位剪辑师让我不要碰这部片子的后期,2022年4月剪出了一版多线性叙事的,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老老实实的故事,关于少年成长,到青年时期,他的回忆。从第一个镜头开始,所有都是回忆,眼睛之外的事情都是他想象的,最后落到他眼睛上。小说做元小说,电影当然也可以如此,从结束时回到最先开始的地方。后来剪辑师在台湾,我便剪辑了导演版,也是现在公映版。这个版本后期的声音制作是莫惠嘉做的,她给刁亦男导演也做过后期,又懂声音又懂剪辑。小说是一个人的艺术,电影是众人的艺术。导演必须是全方位的通才,前期现场沟通与决策,所有人盯着你,直到最后剪辑台上的取舍。在后期棚里,看着大银幕上鲜活的一幅影像,我没有欣喜,电影《月光武士》就是我的孩子,孩子出生后完全脱离母亲的身体,它有福祉与否,自有命数。
@杨劲松:
可你不是信命的人。对《月光武士》的国内院线发行,你倾注了大量心血。今年6月你还在找发行公司帮助垫付发行费,到了8月就决定自己筹款做发行,9月举办了自己的摄影展,拍卖展品筹集发行资金。
@虹影:
我是一位作家,电影《月光武士》又是一个年代故事,片中没有大明星出演,只有左航这位少年演员有很多受众,他们在督促我尽快将影片推进影院。但这样的低成本艺术片谈何容易?目前,中国电影市场的体量很大,一部院线电影的发行成本有个五六千万都是正常的,这不是《月光武士》的命。今年,为了这个孩子,我深入了解了国内院线发行的各种规则,明的、暗的。决定自筹资金做发行,可能就是我能自主可走的唯一道路。在电影发行商之间周旋,我突然想起我五岁去看《地道战》的那个夜晚,散场后的夜幕里的观众洪流,就像如今的无形的市场狂潮,我已身在其中。我是河流的女儿,我必须活,这就是支撑我往下走的精神,也是解释所有我的行为和作品的钥匙。做了电影导演,拍完电影,让这部电影能与更多观众见面,成了我近年的又一个全身心付出的艺术作品。对于《月光武士》这样低成本的故事片而言,傲慢的院线发行市场是场浩劫,但愿我的孩子能劫后重生,相逢知音。让我欣慰的是,我因《月光武士》获得了10月底在洛杉矶举办的“美国好莱坞下一代独立电影奖”最佳影片剧本奖。从洛杉矶领完奖,我赶到厦门金鸡百花电影节国产新片展的《月光武士》首映现场,第一批中国观众的肯定给我的喜悦超越了好莱坞奖杯从天而降的意外。
@杨劲松:
你现在是你这部电影《月光武士》的“月光武士”啊。相对商业大片而言,这部影片是弱者,却被你呵护,试图改变其市场命运。
@虹影:
每写完一个小说,我都不舍离开书中人物;而拍完一部电影,更是与这部电影的未来难以分离。月光武士,是一部文学、一部电影的象征,是弱者对强者的一种敬意。我们是弱者,所以需要这样的强者,他们善良正义,为我们开天辟地、除奸打恶。在我成长背景中,我希望我是他们,一种强者的好梦。当我在现实中不能成为这样的勇士,我可以在小说中、电影里让梦想成真,他们踏浪而来。我突然发现我是多么幸运的一个人,生长在长江边上,把我虚构的小说稳稳地安放在江边,把我真实的电影妥妥地呈现给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