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家华君武与《西行漫记》
华君武1988年五四青年节寄给《中国建设》杂志的征文稿“崇敬和感谢”首页
40多年了,我至今还珍藏着漫画大家华君武的一篇征文稿,题目是“崇敬和感谢”。
那是在1988年,为纪念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中文版出版50周年,中国三S研究会(斯诺、史沫特莱、斯特朗)、美国纪念斯诺基金会于7月在北京大学联合召开一个国际研讨会。与研讨会同时进行的,还有一个由八家报刊发起的“我与《西行漫记》”的征文活动,八家报刊是: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光明日报、中国日报、文汇报、解放日报、中国建设杂志。我那时作为中国三S研究会的秘书长,参与组织了这次征文活动,并于1988年4月28日在中国革命博物馆(现中国国家博物馆)主持了一个征文活动新闻发布会。会后,八家报刊都刊登了征文启示。
这之后没几天,我收到了由《中国建设》杂志转来的一封信,拆开一看,竟是我国著名漫画家华君武的征文稿,信封上写着“北京市百万庄中国建设杂志《西行漫记》征文”,在“中国美术家协会”抬头的信笺上,有华老的简短附言:“负责同志,寄奉小文一篇,不算征文,表示一点我的感谢。祝撰安,华君武,一九八八年五四节”。
华君武的这篇征文共有四页,字迹十分工整,八百余字,题目是“崇敬和感谢”,全文如下:
我并没有想写征文的念头,但在纪念斯诺的《西行漫记》中文版发表50周年活动之际,我想表达对这本书和作者的感激心情。
1936年以前,我并不了解中国共产党,相反我还受了当时国民党的反宣传;但是我也厌恶国民党和他们的军队,这些厌恶并不是从阶级分析中得到的结论,而是从国民党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不抵抗政策和签订丧权辱国的协定等等一系列事实中感受到的。我不愿做亡国奴,我仇恨在上海日本租界里横行霸道的日本海军陆战队,我讨厌杭州、苏州日本领事馆和黄浦江上日本军舰上的太阳旗。我也讨厌国民党政府大小官僚的贪污腐化、嫖妓纳妾。1936年我刚从学校步入社会,在银行里当了一名小职员,又目睹上海十里洋场种种腐败丑恶的现象,因为没有正确的思想作指导,内心处于傍徨、苦闷中。虽然在抗战前后有个别同事介绍我看了艾思奇的《大众哲学》和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宣言,因为我根底太差,并没有引起我思想上太多的变化。
我的好友黄嘉音(可惜被错划了右派,而后死在青海狱中)某天递给我一本中文版的《西行漫记》,读着读着,我被它吸引住了。从感性上我了解了中国共产党、中国工农红军和老百姓的关系,原来中国还有这样一块地方——陕北。那是和我所厌恶的国民党统治的旧社会和丑恶的十里洋场上海完全不同的一块净土,那边空气新鲜,人和人的关系是平等的,呼吸是自由的,共产党和红军是一贯主张爱国抗日的。《西行漫记》用大量的事实,给我澄清了国民党对共产党长期的造谣污蔑、反共宣传。
1938年上海沦陷,我更加处于一种不甘心当亡国奴又不愿跟着国民党走的情况下,斯诺的《西行漫记》真可以说是黑暗中的火把。我瞒着家庭、亲戚、朋友和同事,只由黄嘉音和一位女友送我上了轮船,秘密地离开了上海。我从未出过远门,这时我单身一人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途经香港、广州、长沙、汉口、重庆、成都、宝鸡、西安,最后到达了陕北,已经是隆冬的季节。这都是《西行漫记》给了我力量。
因此我几十年来对斯诺和《西行漫记》始终怀着一种崇敬而又感激的深情。华君武 一九八八年五月四日,北京”
华老的这篇稿子是此次征文活动收到的第一篇,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鼓舞,此后又陆续收到数十篇征文,于1991年被编入《西行漫记和我》一书中,华老的这篇文章当然被排在入选征文稿的第一篇。
华老在这篇征文中提到,1938年“我单身一人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途经香港、广州、长沙、汉口、重庆、成都、宝鸡、西安,最后到达了陕北,已经是隆冬的季节。这都是《西行漫记》给了我力量”。华老的这一段经历,我在2010年参观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旧址纪念馆时,从一件华老捐赠的文物上找到了印证。2000年冬天,华老将一枚“八路军文书上士”的印章捐赠给了该纪念馆,并在捐赠说明上用毛笔行楷书写到:“一九三八年八月,我从上海长途跋涉,十一月到达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决定我先入陕北公学学习,去旬邑要途经有国民党重兵、特务把守的咸阳,便给我开了十八集团军护照,职称是文书上士。建国以后,为纪念这段革命往事,特请人刻了‘八路军文书上士’闲章,以致纪念。二〇〇〇年冬日,华君武”。
岁月荏苒,这篇由我保存了近40年的华君武“崇敬和感谢”征文稿,我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捐赠给有关博物馆、纪念馆,让千千万万的年轻人和参观者从这一篇征文中,了解到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一书的魅力,并从漫画大家华君武与此书结缘的故事中,了解到近百年前那个烽火连天、洪流滚滚、英勇辉煌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