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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的起承转合
来源:文汇报 | 杨焄  2024年04月11日07:28

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暮春时节,王羲之、谢安、孙绰等四十多位名士齐聚在位于会稽山阴的兰亭。在纵情游赏自然风光之余,众人相继举杯赋诗,畅所欲言。王羲之还乘兴泼墨挥毫,留下了传诵千古的《兰亭集序》。但令人颇感蹊跷的是,在叙及与会者“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借此渲染出悠然欢快的气氛后,王羲之却突然悲从中生,非但发出“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的激切悲慨,还直言不讳地怒斥“一死生”“齐彭殇”的老庄玄理都是虚妄不实之辞,瞬息之间前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今人郭沫若对此就感到匪夷所思,甚至遽下断语,认为“兰亭修禊,是在暮春游乐,既在饮酒赋诗,又未感时忧国,而却突然以老生常谈的‘死生亦大矣’而悲痛起来,这是无病呻吟的绝顶了”。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吗?其实只要稍事寻绎,便不难知晓这种情感上的顿挫激荡,与此次盛会所选择的特殊节令不无关系。

【起】 修禊与招魂

在序言开篇,王羲之就明确交代了这次聚会的目的是为了“修禊”,意即在水边洗濯沐浴,借此祛除凶邪不洁。追溯这一习俗的渊源,早在先秦时期就已萌生,只是起初并没有安排在特定的时间内。《论语·先进》篇记录孔门弟子济济一堂,畅谈各自的志向,轮到曾晳时,说自己最希望在春季将尽时约上一群人,先去河里洗个澡,再登上高坛吹吹凉风,最后唱着歌回家。蔡邕指出,汉代“祓禊于水滨”的风俗就源出于此。到了汉代,这一习俗日趋稳固流行,并确定在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举行相应的仪式,由此才有了“上巳”的称呼。

不过依照干支纪日的方式,每年三月第一个巳日的时间并不一致,而且在上旬也未必都会出现巳日,为便利起见,从魏晋开始,索性将日期固定在农历三月初三日而仍沿用其名,同时又有了“三月三”“重三”“三日”等别称。此后约定俗成,偶尔才会破例依循旧规。在元人白朴的杂剧《墙头马上》第一折里,男主角裴少俊登场时赞叹道:“今日乃三月初八日,上巳节令”,反映的就是在三月巳日修禊的老传统。

根据文献记载,在上巳修禊的过程中,伴有替亡者“招魂续魄”的重要环节。其详情尽管已经难以查考清楚,但先秦时宋玉因哀悯屈原的不幸遭遇,担心他就此魂魄离散,特意撰写《招魂》以致祈祷,从中还能略窥一二。直到唐代的上巳节时,王绩仍在说“新开避忌之席,更作招魂之所”,沈佺期也称“谁念招魂节,翻为御魅囚”,还屡屡提及此事,足见这一风俗延续之久。身处其间,抚今追昔,自然容易触景伤怀。王羲之的情感转变看似放诞失常,但若能设身处地仔细推求,实在是情有可原,不必过于惊诧乃至怀疑。

【承】 朝野和乐的节俗

上巳礼俗倒也并不只是一味陷人于感伤悲戚,与此同时还会呈现出令人身心愉悦的另一面。以水滨祓禊这一最重要的仪式为例,古人对此尤其重视,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贵贱,都在这一天相约聚集在郊外流动的水源边,在手持兰枝举行特定的仪式之后,再一同沐浴清洁,期间还需要在水中添加各类草药,以增强去污洁净的功效。春夏之交气温逐渐上升,各种疾疫非常容易传播。为了防患于未然,古人便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强自身的抵抗力,而在这庄重虔敬的气氛中,也展现出激扬开朗的精神风貌。

三月前后春和景明,也顺理成章为亲朋好友的出游相聚提供了契机。张衡对出行时的车马喧阗、人群杂沓观察极为细致,“方轨齐轸,祓于阳濒,朱帷连网,曜野映云,男女姣服,骆驿缤纷”,展现出一派熙来攘往的欢腾景象。兴致颇浓的吴融纵马出游,眼前只见“十里香尘扑马飞,碧莲峰下踏青时”,城中居民几乎悉数出动,外出踏青揽胜。李清照也在这一天宴请亲友,酒阑席散后却陡然伤感起来,“醉莫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自然是南渡以后家国沦丧的缘故,但也不难据此揣想昔日聚族欢筵的情形。王羲之则着力表现文人雅集的精致脱俗,“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他在文中提到的“流觞曲水”,即任由酒杯在溪水中随波漂流,众人得以就近取饮的宴集形式,在后世更是大受欢迎。出于对名士风流的仰慕,普通民众在上巳聚饮时也纷纷予以效仿,士庶雅俗之间的隔阂差异,在这一刻似乎也消融殆尽了。

《诗经·郑风·溱洧》说起春天江河盛涨时,“士与女,方秉蕳兮”,令人浮想联翩。汉代学者认为表现正是诗人在上巳节时,带着意中人到水畔游赏的情形。青年男女携手欢会,洋溢着朝气蓬勃的气息,平日深居幽闺的佳丽更是引人瞩目。杜笃就情不自禁地铺排过那令人惊艳的一幕,“戴翡翠,珥明珠,曳罗袿,立水涯,微风掩壒,纤縠低徊,兰苏肸蠁,感动情魂”,这些年轻女性不仅服饰华贵,举止庄重,而且神采飞扬,顾盼生姿。漫步曲江的杜甫偶遇虢国夫人等权贵出游,忍不住对其骄纵加以峻切的讥嘲,可冷眼旁观时也提笔写道,“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勹+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借鉴辞赋笔法,竭力铺张排比,当时盛况足见一斑。

随着上巳节俗的广泛传播和备受欢迎,使其也成为宫廷仪节的重要组成部分。擅长描摹山水的谢灵运称赏说,“江之永矣,皇心惟眷。矧乃暮春,时物芳衍。滥觞逶迤,周流兰殿”,不仅言简意赅地点明特定的节令风物,还含蓄得体地称颂了帝王的卓绝功绩。齐武帝萧赜在芳林园禊宴群臣,少年文士王融奉命撰写《三月三日曲水诗序》,也着力宣扬政治清明,百姓和乐,足以“优游暇豫,作乐崇德”。这篇序言不久就流传到北朝并大受推崇,成就了一段南北政治对峙而文化交流不辍的佳话。唐代长安城内的曲江成为上巳游览的胜地,帝王们时常在此设宴款待群臣。王维由衷地赞叹“草树连容卫,山河对冕旒。画旗摇浦溆,春服满汀洲”,用开阔雄浑的景致,彰显出庄严祥和的盛世气象。白居易也欣喜地颂扬“花低羞艳妓,莺散让清歌。共道升平乐,元和胜永和”,尽管安史之乱后国势日蹙,但诗人对复兴大业依然充满希冀。就在这不经意间,上巳俨然已经成为朝野和乐、共庆升平的节日。

【转】 节俗的嬗变和衍生

在汉代逐渐成形的上巳习俗,在承传流播的过程中,也会随着人们的观念转变,不断出现各种嬗变和衍生。仍以水滨祓禊为例,在公开场合集体沐浴显然有碍风化,于是人们略作变通,改为洗濯手足或沾湿衣袂裙裾以示象征。潘尼提到“临岸濯素手,涉水搴轻衣”,白居易述及“弄水游童棹,湔裾小妇车”,卢象谈到“上巳无过酒,春衣试欲湔”,贺铸说起“九曲池头三月三,柳毵毵。香尘扑马歕金衔,涴春衫”,范成大也言及“湔裙水满绿蘋洲,上巳微寒懒出游”,不约而同都捕捉住这些轻手蹑脚、浅尝辄止的有趣细节。

沐浴中秉执兰枝、草药香薰等环节,也相应出现了不同的替代方式。段成式说唐代帝王在上巳节时“赐侍臣细柳圈”,戴着可以免受蝎子等毒虫的侵扰,纂修唐史的欧阳修也留意到唐人祓禊时用“细柳圈辟疠”。古人为了使“百鬼不入家”,而在门上悬挂杨柳枝,所以才会将其应用于上巳祓除。高濂称上巳节时在灶台、坐卧处铺满荠菜花,“可辟虫蚁”。顾禄说江南一带也有类似的习俗,当天一大早,村童就会沿路叫卖,妇女们还将荠菜花插在发髻上。这大概是因为荠菜原有“杀诸毒”的效用,才会被移植过来取代草药。

在溪水中除了流觞浮杯以供人取饮外,不少文学作品中还出现过“浮枣”“浮卵”的奇特场景。有些文士总算还能一视同仁,比如张协说“浮素卵以蔽水,洒玄醪于中河”,萧子范说“洒玄醪于沼沚,浮绛枣于泱泱”,都将“流觞”与“浮卵”“浮枣”等相提并论。后来却反客为主甚至取而代之,例如王绩说“浮绛枣而相逐,椠红兰而延伫”,沈佺期说“摘兰喧凤野,浮枣溢龙渠”,宋祁说“漂灰禁余火,浮枣祓残溪”,目光都聚集在载浮载沉的红枣、鸡蛋之上,再也无暇顾及本该令他们更感兴趣的杯中佳酿。青年男女在上巳时可以自由欢会,而红枣、鸡蛋等则含有祈求子嗣的意味,这才促成了浮枣、浮卵等习俗的出现,由此也令这个节日兼容雅俗,平添了几许烟火气息。

还有不少与旧俗原本并无多少关联的新风,也在逐渐兴起。北方地区好勇尚武,由南入北的庾信一看到“弓如明月对堋,马似浮云向埒”,当即就被驰骋狩猎的壮阔场面吸引住。唐代相沿成习,宫苑内经常会在上巳节举行激烈的骑射竞赛,获胜者多有赏赐。流风所及,民间也有同样的竞技表演。孟浩然在寄赠友人时,就津津乐道一起观看过“走马射堂前”的景象,无疑对此记忆犹新。甚至到了辽代,还延续着类似的习俗,在三月三日时“刻木为兔,分朋走马射之”,看谁能够率先射中。

唐代江南地区在春季“有竞渡之戏”,还有人精心制造上巳竞渡船。张祜在《上巳乐》中描写过宫中举办赛事的欢腾场面,嫔妃宫娥们抛开平时的含蓄矜持,为心仪的赛船呐喊助威。而在薛逢《观竞渡》中,参赛者劈波斩浪,奋勇争先,观赛者则加油鼓劲,声嘶力竭,让人血脉偾张的这一幕正是发生在“三月三日天清明”之际。

同样是在唐代,每逢上巳来临,“士女游戏,就此祓禊登高”,借此可以开拓心胸,疏泄积郁。只是屡遭流放的宋之问在登高远眺时一无所见,“登高望不极,云海四茫茫”,由于前途未卜,免不了忧心忡忡。同样经历贬谪的白居易在凭栏远望时睹物思人,“每登高处长相忆,何况兹楼属庾家”,霎时勾起对往昔携手共游的美好回忆,聊以排遣内心的怅惘烦闷。

由于祓禊有祛除邪秽的目的,不少民间信仰也因此加以利用。南宋时为了镇厌不断侵扰北境的金兵,册封位居北方的道教神祇玄武为佑圣助顺真武灵应真君。吴自牧在梳理上巳源流时,说到这一天恰逢“北极佑圣真君圣诞之日”,杭州城内会举行格外隆重的朝贺仪式。周应合提到建康府三圣庙供奉着神话里创造文字的苍颉,并感慨竟然无人知晓“三月三日圣诞”。想来是因为传说在苍颉造字时出现过“鬼夜哭”等异象,才会将其生日安排在这一天。《西游记》第二十三回讲到观音菩萨约请数位神仙变成母女四人,以考验唐僧师徒的决心。率先登场的黎山老母化身老妇,自称“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生”。看似无关紧要的闲笔,恐怕也经过仔细斟酌,以便符合其女神的身份。到了清代,又视上巳为“西王母蟠桃会之期”,节日期间人们聚集在蟠桃宫附近,“治酌呼从,联镳飞鞚”,会举行盛大的游览庆祝活动。这些设定尽管都出于比附,但也透露出人们对这个日期的敏感和偏好。

【合】 上巳的流风余韵

尽管不少上巳习俗在后世仍然在不断递嬗或衍生,但毋庸讳言的是,作为节日的上巳在宋代以后却开始日趋衰落。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上巳节与寒食、清明这两个节日前后接续,相隔的时间实在太短。不少文士都提到过三者的紧邻关联,“上巳接寒食,莺花寥落晨”“上巳欢初罢,清明赏又追”“繁华两佳节,邂逅适同时”“百五重三并一朝,风光不怕不娇娆”,有时居然完全重合。如此频繁紧密的节令安排,还要筹备各类的节俗活动,势必令人应接不暇而心生倦怠,有人甚至慨叹“芳辰来属续,游事困联翩”,为之叫苦不迭。

正因如此,诸如出游踏青、划船竞渡、登高望远等原本属于上巳的习俗,也就慢慢被整合、归并到寒食、清明乃至端午、重阳等其他节日之中,而失去了这些节俗活动的上巳当然也就逐渐变得名存实亡了。

上巳节俗虽然渐呈衰颓,但由此派生出的人生体验和世事感喟,却依然能跨古越今,绵延承传,不断引发回响。王羲之原本并不以辞章著称于世,然而恰如胡应麟所说的那样,“《兰亭禊序》俯仰感慨,实际之语,千载若新”,由于他体会真切,感受深挚,这篇挥笔立就的序言宛若新脱笔砚,千百年后读来,依然耐人涵泳咀味。韩性完全沉醉在悠然轻松的氛围中,对昔日的盛会神往,“回首昔时游,乐事终不忘。谁谓古人远,千载欣一饷”,即便时隔千载,仿佛也能够与古人相视一笑,莫逆于心。贡师泰体悟到令王羲之苦痛不已的原因所在,“光阴亦何速,聚散安可常?及时不欢乐,白发徒慨慷”,面对时光流逝和人事迁变,个人终究无能为力,倒不如及时行乐,免得年齿徒增,白白辜负这良辰美景。刘履则深感世事空幻,不由自主地扪心自问,“散怀良不易,劳形复何求?抚景发深喟,畴能踵前修?”想要寻求排遣宽解固属不易,然而劳碌奔忙也同样徒劳无功,在犹豫彷徨之际,更感叹古人的旷达超脱遥不可及。

历代不少画家还依据《兰亭集序》的叙述加以想象,绘制了各种曲水流觞图、兰亭修禊图,使观众得以更直观地了解上巳的风俗。会稽山阴本就以山水清新秀丽而闻名,画面中再添上名士宴饮这样的韵事,毋庸赘言更能引人入胜。董逌尽管并没有去过山阴,可通过观赏《兰亭图》却“足少自慰”,并更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恨不能揖让其间”,想要和王羲之等人把酒畅谈。郑思肖在诗中说,“犹记兰亭三月三,流觞曲水畅清酣。分明一段永和意,好向羲之笔外参”,兰亭宴集的盛事虽然难以再度复现,但画家借助高超精妙的技艺,依然能够弥补读者心中的遗憾。赵衷原本就兼善丹青,在观摩前人画作时更是跃跃欲试,“尽将情兴写新图,更为题诗寄来者”,准备另绘新图并题诗,以便流传后世。

画家在经营布置之际,必须借助丰富的想象去填补诗文中所没有的内容,更需要根据个人体会来重塑王羲之等人的具体形象,这也会逗引观画者产生各种遐想。吴师道在题画时说“右军忧国心如许,也伴兰亭醉客吟”,就将王羲之与其他参与宴集的人区分开来,视其为忧心国事、借酒浇愁的志士仁人,“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似乎又有了别样的深意。于慎行在披览画卷时称,“将无瑶池侣,夕饮昆仑天。亦云山阴会,祓禊征群贤”,出现了“瑶池”“昆仑”等游仙诗中常见的意象,暗示出上巳节俗与各类神仙信仰的隐秘关系。而张鼐在畅想“不妨临池把酒,无限青山白云”时,又反复提到画面中有“一曲桃花流水”,“几回洞口桃花”,俨然将兰亭和陶渊明笔下的桃源杂糅在一起,呈现出新奇别致的效果。

王羲之等人举行的禊饮活动,在文人雅士的群体中更是盛行不衰。历代文士雅集往往喜欢与兰亭宴集相比拟。刘禹锡参加白居易等人发起的上巳游宴,在诗中盛赞“洛下今修禊,群贤胜会稽”,暗中想着要与王羲之他们一较高下。欧阳修在应召赴宴,途中赋诗抒怀,“共喜流觞修故事,自怜霜鬓惜年华”,尽管年事已高,可想到还能踵续兰亭韵事,顿时兴致盎然。结束十余年流亡生涯不久的梁启超,也在1913年癸丑上巳日有意依照兰亭宴集的规模,邀请了四十余位友人聚饮赋诗,在结集时感叹时间上的巧合,“山阴禊事,正属今辰”,在家信中更认为这次活动是“归国来第一乐事”,多年郁积的烦闷一扫而空,流露出难以自制的欣喜快慰。

王羲之等人当年聚饮的山阴兰亭,也在后世受到格外的眷顾。兰亭地处荒僻,原本人迹罕至。柳宗元对此颇有感慨,指出若非王羲之别具慧眼,兰亭之美根本就无法彰显世人。然而世事变化无常,兰亭在历代仍然屡经兴废。文徵明就在实地勘查时发现兰亭故址早已迁徙,原来的溪流也壅塞不畅,经过一番修葺疏濬,终于“左右纡回映带,仿像其旧”,使其恢复原貌,可供人们在凭吊时遥想王羲之等人昔日的风采。

还有人尝试仿照兰亭的规制,在别处营造新景。张岱参观过书法家范允临在苏州天平山修筑的“小兰亭”,其中“茂林修竹,曲水流觞,件件有之”,依照王羲之的描摹努力复原。同时期还有一位画家米万钟,在北京西北郊外建造了一座勺园,设计时也参酌了会稽兰亭的特点,“曲水绕亭,可以流觞”,因而被誉为“北地兰亭”。米万钟还仿效王羲之,定期在园中召集友人饮宴赋诗,并绘有《勺园祓禊图》《勺园修禊图》等以纪其盛。这类新造园林虽不免效颦之讥,却足以显示后人对兰亭雅集的无限神往。

面对大自然的运化流转,王羲之不由自主地悲叹生命的脆弱和短暂,这当然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正如宋濂所强调的那样,其实世事嬗变,莫非如此,并不需要过多焦灼忧虑,个体的生命固然有限,却完全可以凭借才智,或撰作辞章,或建立功业,“足以传后世于无穷,其人虽死,犹不死也!”上巳节的特定节俗尽管早就难以恢复施行,然而历代文人雅士的流风余韵,必定还能不断激起后人心底的共鸣和呼应。

(作者为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中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