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萍：先生的座椅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现代作家书房展”是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常设展之一。这里展示着10位作家的书房，所有展品都是作家生前用过的实物，综合体现了文化传统、作家个性和作家的真实生活，简约、含蓄、内敛，可谓“一桌一椅一方几，一人一灯一卷书”，蕴含着浓郁的历史感和文化气息。
观展中，笔者想起一位作家朋友的自谦——我是“坐家”，不禁留意起了作家们的座椅。这些文学大家的座椅是什么样的呢？
李健吾先生，山西运城人，现代戏剧家、文学评论家、翻译家。他书房中的书桌，是岳父送给他的结婚礼物。这张书桌一直陪伴他。而书桌前的老式木椅，看样子几乎是与书桌同时代的产物。椅背和椅座上蒙着黑色皮面，椅座上面套着蓝色的布椅套，部分油漆剥落后的椅脚泛着木头的本色。而今，老木椅似乎仍在无声述说，当年先生坐着它写作《福楼拜评传》、翻译《包法利夫人》《莫里哀喜剧全集》的故事。
臧克家先生，山东诸城人，现代著名诗人、编辑家。书桌前有一把发黄的老藤椅，扶手处可见经常使用留下的包浆。先生把藏书看作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读今人的书，像用眼睛和朋友晤谈；读古人的书，像穿越千百年的时光，使已逝的回生。”不知先生坐着老藤椅写就了多少诗句，与几多朋友晤谈。我轻轻吟诵着先生的《有的人——纪念鲁迅有感》：“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临终之时，他再三叮嘱家人将书房中的珍藏全部捐献给国家，以使它们能够完整保留下去。
冰心先生，福建长乐人，现代散文家、小说家、诗人、儿童文学作家。从小阅读《小橘灯》《寄小读者》的一代代人，在冰心的书房里会看到一个大玻璃柜，里面装满了她珍藏的读者来信。这里处处充满柔情、处处春意盎然，不禁让人想起先生的名言“有了爱就有了一切”。在她的书桌前，有一把米色的钢制可升降转椅，椅面和扶手呈温暖的姜黄色，让人感受到女性的柔情。晚年的冰心，在这里写作了《童年杂忆》《我的祖父》等系列回忆性散文和《我请求》《无士则如何》等杂文。冰心70多年的写作历程，见证了“五四”文学革命以来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的轨迹。
艾青先生，浙江金华人，是享有国际声誉的著名诗人。他的书房被称为新疆“驻京办”，因为艾青先生从新疆回到北京后，他的新疆朋友多次来过这里。他的作品反映人民的疾苦以及对光明的热烈向往，风格朴素雄浑。当年，《大堰河——我的保姆》轰动文坛，一举成名。《北方》《向太阳》《归来的歌》，同样写就在这间书房中。书桌前，金黄色藤椅与黄色木质书桌、书柜相映成趣。
王辛笛先生，江苏淮安人，“九叶派”诗人。他的诗作朦胧而不晦涩，凝练隽永，自成一格。先生不会多花心思打理书房，美其名曰“凌乱美”。先生好客，家中常年为来客预备着杨梅酒。他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一生收藏都无偿捐献给了中国现代文学馆。一张制作精良的双屉书桌及雕花木座椅，体现着他生活的精致。晚年他在此写作了诗集《印象·花束》。
萧军先生，辽宁锦州人，著名作家。鲁迅先生为他的《八月的乡村》作序，其作品描写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抗日游击队同日伪军进行战斗的故事，风格质朴刚健，充溢着不可抑制的力量。在非常时期，他将房屋的储藏室改成书房。书房很小，没有窗子，仅能放下一张三屉桌，桌上立一小书柜、一盏台灯。他亲自木刻“蜗蜗居”为书房名。先生曾穿过的墨绿色毛衣仍披在书房的那把不锈钢皮转椅上，见证他“一笑回眸六六载，闲将琴剑娱余年”。
叶君健先生，湖北红安人，著名作家、翻译家。在这间书房里，先生坐在一把风格简约的木质沙发椅上，开始翻译《安徒生童话》。我小时候读过他翻译的《小红帽》《海的女儿》《皇帝的新装》《卖火柴的小女孩》，至今想来都是美好的回忆。叶君健先生是我国最早从丹麦文翻译并系统全面介绍《安徒生童话》的著名翻译家。他的翻译忠实原作，保留了原著的诗情画意和幽默感，被丹麦专家高度赞赏：“只有中国的（叶君健）译本把他（安徒生）当作一位伟大作家和诗人来介绍给读者，保持了作者的诗情、幽默感和生动活泼的形象化语言，因而是水平最高的译本。”
曹禺先生，湖北潜江人，现代著名剧作家。其“当年海上惊《雷雨》”的处女作，开创了中国现代话剧艺术的新局面，成为中国话剧舞台的保留剧目。他的《日出》《原野》《北京人》等作品，对于喜爱话剧艺术的人们来说可谓耳熟能详。先生书房的座椅是一把宽大的无扶手明式木质靠背椅，椅脚有些斑驳脱漆。就是在这里，先生创作了《明朗的天》《胆剑篇》《王昭君》，还写下很多散文、随笔、杂文等。
柏杨先生，台湾著名作家。先生认为，“唯有爱，才是超越世代的东西”。他热爱祖国，心系故土，向中国现代文学馆捐赠了大量文物文献资料。他的座椅是一把高大的黑色皮质可升降转椅。
丁玲先生，湖南临澧人，现代作家。书房中一把不大的藤椅上，铺着一条用棉布为面做的小褥子，既是坐垫，也是软靠。扶手上绑着玫红色的棉巾，让老藤椅焕发出青春的气息。看着这把座椅，我不禁想起“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的诗句，想起她的成名作《莎菲女士的日记》和曾获苏联“斯大林文学奖”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目前在展览中展示的这10位作家的书房，他们使用过的座椅有木椅、藤椅和皮椅。这些座椅和书房中的其他物品，让我们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这些知名作家的写作环境，并逐步进入他们的精神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