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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10)

//m.zimplifyit.com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有了萧红离经叛道的“前科”,继祖母理所当然地要看紧萧红,不仅要看住她,更要防备她别带坏自己的女儿菱姑。因此,她经常会留心萧红和菱姑的谈话,姑姑则为萧红的处境抱打不平。

  “小萍,你在学校一定比我住在家得到的知识多些,怎么你没胆子吗?我若是你,我早跑啦!我早不在家受他们的气,就是到工厂去做工也可以吃饭。”

  萧红的菱姑都27岁了,还被当作大家闺秀关在家里。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很想外出闯荡,过独立生活。于是,软禁中的萧红像是一个新潮女子的标杆对姑姑产生了影响。她向在城市里读过书的萧红请教的同时,也潜意识里向这个封建家庭的逆子萧红靠拢。

  继祖母发现萧红和菱姑谈话,会冷不防地突然出现在她们背后。

  “好啊!这东西在这议论呢!我说:菱子你还有一点廉耻没有?”她吐口涎在地面上:“小萍那丫头入了什么什么党啦,你也跟她学没有老幼!没一点姑娘样!尽和男学生在一块。你知道她爸爸为什么不让她上学,怕是再上学更要学坏,更没法管教啦!”

  菱姑对萧红既同情又羡慕。在这个封闭的山村里,萧红的到来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投向平静的水中,掀起一阵巨浪。姑姑把她看作通往外界的一扇窗,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然而,她内心并不知道萧红是如何打算的,她无法捕捉萧红的脉搏。对萧红而言,逃离家庭所经历的经济危机,社会上对她的各种不好的看法,她心里一清二楚,而菱姑并不知道。

  菱姑常问萧红,同什么人结婚,结婚之后怎样生活,“我希望我有职业,我一定到工厂去。”工业化的声浪早已席卷东北大地,近现代文明并没有因为日军侵略东三省而停止脚步,但革命先驱所寄望的实业救国果实,却被侵略者所掠夺。一个村姑的前途在这种背景下又能好到哪里呢?来自菱姑的问题始终困扰着萧红。聪明热情的菱姑“没有好的环境”,渴望萧红的指导,而萧红也并没有什么药方。

  “我反复想过菱姑的话,可怜的菱姑她只知道在家庭里是受压迫,因为家中有腐败的老太婆。然而她不能知道工厂进而更有齿轮,齿轮更会压榨。”

  腰院里发生的事情,让萧红感到不适应的是,为了吃到好吃的,乡下的亲戚们完全不顾体面,像是一群狼一样。她和菱姑吃着罗卜,厨房里飘荡着炸鱼的香气。全家都在吃饭时,“小孩子们坐着,咬着鱼。婶娘们说笑着,但是许多鱼不见了,她们一边说笑,嘴里却嚼着鱼;许多鱼被她们咽下。”对萧红而言,乡下的这家亲戚,又能吃又能打又能闹,真不是她能习惯的。五婶娘总是抱怨不公平,好像她吃了天大的亏。“可是无论怎样她总是不忘掉拿鱼”,“她又能吃鱼又能说小话”。争抢、不谦让,让有大家闺秀脾性的萧红不知如何与她们相处是好。

  萧红在福昌号屯还是有些待遇的。其中一项就是她可以和继祖母同桌吃饭。同族姊妹们相当不满,“人家那是识字念书的人,咱们比不上。”她们自知在见识上矮了三分,但却不时地递小话,甩脸子给萧红看。读过书平白地给人家骂,让萧红很生气。

  在本质上萧红还是个大家闺秀,讲究修身养性,弄些情调。她心目中期待的生活,与未开化的这种原始野蛮的力量相距甚远。对未来,她是存有希望的,是可以通过个人的努力,不是依靠父亲的赐予过得更好的。她再也不能在福昌号屯呆下去了,对自由的向往超过对任何一种困难的恐惧。

  1931年10月4日清晨,萧红在姑姑、小婶的帮助下,“穿着一件兰士林布大衫,空着手坐着拉白菜的马车离开了家”,逃离软禁她半年多的阿城福昌号屯。到阿城县城,又乘上火车转赴哈尔滨。

  气急败坏的父亲赶到福昌号屯。从此,不肯再原谅萧红。直到1935年修编家谱时,将她从族人名单中勾掉!

  萧红,同样不能原谅父亲!

  萧红写作中凡涉及父亲张廷举的字样时,她都说出了重话!

  父亲常常为着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对待仆人,对待自己的儿女,以及对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甚至于无情。

  在哈尔滨流落街头碰到弟弟,两人坐在咖啡店里喝咖啡。弟弟规劝她回家,但她宁肯在寒冬里流落街头,也不屑于与父亲为伍。

  “莹姐,”弟弟的眼睛是深黑色的。“天冷了,再不能飘流下去,回家去吧!”

  ……

  “莹姐,我看你还是回家的好!”

  “那样的家我是不能回去的,我不愿意受和我站在两极端的父亲的豢养”。

  “那么你要钱么?”

  “不要的。”

  ……

  太阳在我的脸面上闪闪耀耀,仍和未遇见弟弟以前一样,我穿着街头,我无目的的走。寒风,刺着喉头,时时要发作小小的咳嗽。

  1935年,父亲把她开除族籍的那年,萧红在《大同报》副刊《大同俱乐部》上发表散文《祖父死了的时候》,再次提及他与父亲的不和:

  过去的十年我是和父亲打斗着生活。在这期间我觉得人是残酷的东西。父亲对我是没有好面孔的,对于仆人也是没有好面孔的,他对于祖父也是没有好面孔的。

  因为仆人是穷人,祖父是老了,我是个小孩子,所以我们这些完全没有保障的人就落到他的手里。后来我看到新娶来的母亲也落到他的手里,他喜欢她的时候,便同她说笑,他恼怒时便骂她,母亲渐渐也怕起父亲来。

  张抗在《萧红家庭情况及其出走前后》中证实,“在哈尔滨贫困交加,父女曾在街头相遇,双方冷眼相对而过。”萧红堂妹张秀琴在哈尔滨读书时,曾带钱看望萧红,规劝过萧红与父亲和解,遭拒绝。

  父女俩的对立,在萧红熟人的一篇回忆中也得以证实。萧红一位熟人住在道里区西六道街路南靠近新城大街的二楼公寓里,楼下住着一位姓张的道里区税务局局长,他的兄弟即萧红父亲从呼兰县城来看他,经常坐在一起聊天。某天萧红熟人向他们大谈特谈萧红在东兴顺旅馆的处境,萧红父亲“没听上几句,便不辞而别”,扬长而去。

  无论是流落街头,还是陷入东兴顺旅馆险些被买往妓院生存困境,萧红都没有向父亲低过头。

  在香港,萧红手术失败又遇战事。临终前,与骆宾基的一席谈仍是对父亲耿耿于怀。

  “现在我要在我父亲面前投降了,惨败了,丢盔弃甲的了。因为我的身体倒下来了,想不到我会有今天!”

  萧红倔强不屈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第二章 闯荡之地:初登哈尔滨文坛

  第一节 寒冬流浪:《过夜》

  “九一八”事变后,辽吉两省迅速沦于日寇铁蹄。整个东北一时陷入恐慌之中。马占山临危受命,出任黑龙江省主席,率部奋起抵抗。1931年11月4日,马占山在齐齐哈尔与日军大规模开战,造成日军伤亡6000多人,史称“江桥抗战”。

  这一天,正是萧红逃出阿城县福昌号屯的日子。就在阿城县福昌号软禁期间,外面的世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日本侵略者终于在学生们反修筑“五路”之后的两年多时间,畅通无阻地行走于东三省各地。在四面环山的山村里度日,信息不畅,萧红对沦陷感受还不深刻。逃到哈尔滨,她面临的第一关,是吃住关。

  11月,在哈尔滨已是寒冬,天空飘雪,滴水成冰。寒冷让她无法在街头过夜,城市夜生活的危险时刻向她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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