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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8)

//m.zimplifyit.com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从此,她对这个家庭,除去同父同母的弟弟张秀珂,再没有任何留恋。祖父的死,加速了萧红与家庭的决裂。她决定到广阔的社会生活中去闯荡,让自己融入集体大众的“群体”里,让渺小的个体生命和学生运动、政治运动以及爱情、友情等家庭之外的社会力量紧密地联系起来。

  此时,在家庭中受到的压抑、不公平待遇,把她彻底推向社会。她的思想变得激进起来,她关注家国命运、同情底层社会,与结识的许多外校男生,大谈特谈个人家国的未来。

  1930年,初中毕业的萧红打算毕业后去北平升读高中,继续在外闯荡。父亲则让她尽早完婚,在同学的支持下,萧红决心抵制这桩婚事。

  这次升读高中,和第一次闹着到哈尔滨读初中一样,遭到父亲的坚决反对。

  萧红和家庭的矛盾冲突不断升级。

  第四节 北平女师大附中:《中秋节》

  萧红在上海曾与许广平聊天,透露过她在北平女师大附中读过书。许广平说,萧红谈得高兴的时候,会讲些生活片段。把这些片断连缀起来,可看出萧红“新的思潮浸透了一个寻求解放旧礼教的女孩子的脑海,开始向人生突击,把旧有的束缚解脱了,一切显现出一个人性的自由”。北平作为萧红走出呼兰县城,“向南大道奔去,向着那白银似的满铺着雪的无边的大地奔去”的第二个求学地,对她一生渴望的艺术地自由飞翔,究竟起着什么作用呢?

  1930年暑假后,萧红跟随表哥陆振舜到北平继续求学,逃避父亲和继母先前为她订下的和汪恩甲的婚事。

  陆振舜于暑假前先于萧红到达北平,在中国大学就读。他找到在北京读书的同学李洁吾。李洁吾是陆振舜在哈尔滨道外一所教会学校三育中学读书时的同学。他已在北京读了一年,对环境相当熟悉。按习惯,逢暑假李洁吾还到哈尔滨同学徐长鸿家里住上几天,再回通河老家看望母亲。回哈尔滨前,陆振舜告诉他,他有个表妹很想到北平读书,李洁吾在小徐家见到她时可介绍些北平的情况。萧红当时叫张乃莹,给李洁吾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大大的眼晴特别有神”,“性格是那样的洒洒脱脱,爽朗而响快。”

  9月初,李洁吾回到北平,萧红已在北平西城区女师大附中上学。

  萧红拜托李洁吾帮忙,在北平寻找两人住处。最终选择北平西城二龙坑西巷的一座小院落里。离辟才胡同的女师大附中很近,距二龙路内的中国大学也不远。萧红和表哥上下学都很方便。二龙坑西巷院落,有八九间房子。临街两间,南房半间是门道,半间是佣人用的下房,还有一个单间可作为客房或堆房。与单间相对的是间平台,可作为堆房。继续往里走,一座一米高的花墙隔成里外院。里院西边是两间平台西厢房,房前种两棵枣树。北面是三间带廊子的房间,萧红和表哥住在北房两头,各占一间。

  二龙坑西巷的房间,从此就成为哈尔滨三育中学校友的聚集地。每到星期天,李洁吾和中国大学的苗坤、北京大学石宝瑚和女友黄静宜、汇文中学当职员的李荆山等经常见面叙谈。每次关于理想、志趣、生活、希望的漫谈,萧红都坐在她固定的位置上参与其中,一般总能三五个人聚集一起。李洁吾还记得,那时“每每聊谈到巷里‘值夜人’都敲响了梆子的时候,我们才踏着月色的清辉归校。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聚会的人员更加不整齐了,我却从来也没缺席过。”此后,萧红每到一处流浪,都喜欢和东北老乡相聚,她与男性朋友的善谈,也许就是从北京西巷与哈尔滨三育中学出身的青年学子的言语交锋而磨练的罢。

  二龙坑西巷文化沙龙,确乎像是提供了一个大观园里的少爷小姐们吟诗做画的地界。彼时的萧红还是张家大小姐的身份,她和表哥雇了一位佣人耿妈照顾两人的饮食起居。陆振舜和萧红做东,呼朋引辈,谈谈笑笑,唇剑舌枪,一时间西巷里好不热闹。李荆山喜欢古典文学和碑帖,经常到东安市场买些碑帖拓片拿到西巷给大家批评鉴赏。

  同好相伴读书,有表哥照拂,衣食无忧,且北平有许多不同于哈尔滨的特殊景致,都令萧红的心境非常好。给同学沈玉贤的信中掩饰不住心中的快乐。

  我现在在女师大附中读书。我俩住在二龙坑的一个四合院里,生活比较舒适。这院里,有一棵大枣树,现在正是枣儿成熟的季节,枣儿又甜又脆,可惜不能与你同尝。

  萧红到北平以后,天气开始转冷。

  两个人除去读书,也要面对日常生活琐事,过日子。在兴奋之余,两人慢慢冷静下来。由于经济后援不足,显露出十分的清苦。对长期在外读书所需的日常生活开销,除家庭提供,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加之,对北平气候、居地、风俗等缺乏事前功课,一些必要但没有考虑进去的生活用度,也出现问题。

  为节省开支,萧红和表哥搬到租金相对便宜的外院住。萧红住单间的南房,陆振舜则住在平台。每周大家再相聚时,就在萧红的那间南房里。中间,萧红与表哥之间闹的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让李洁吾很是尴尬。萧红给李洁吾写信状告表哥,说“他对她无礼”。李洁吾盛怒之下,把陆振舜骂得哭起来。过后,他觉得自己如此失态不太对劲,考虑到陆振舜和萧红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儿时经历,平日里又对他的表妹流露过爱慕之情,单纯地去指责陆振舜似有不妥。于是,李洁吾给两人写了封信,连冯延巳的“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干卿底事”都用上了,意谓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一周后,三人照常交往,闭口不谈表兄妹的事。此事之后,李洁吾自感得到萧红信任,便对萧红多了份关心。常去看她,与她谈论的话题也多起来。

  李洁吾晚年回忆到,他曾与萧红谈论到祖父话题。萧红反应激烈。他说,自己有个严厉的祖父,不讲道理简直就是个暴君。因此,他的结论是祖父不好。

  萧红马上严词反驳,“不对!祖父好,我的祖父就最好。”

  萧红、陆振舜和李洁吾三人,曾经一同去西单绒线胡同里的中天电影院看电影,一次看电影《泣佳期》,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没有成名的非常有才华的画家和一个流浪街头的姑娘相爱了,电影感人至深,三人内心都不平静。电影散场后,就故事又展开探讨。萧红提出完全不同的观点,萧红对爱情婚姻以及人生的观点,有助于我们理解日后她与萧军、舒群、端木蕻良、骆宾基等东北作家的关系,而这些关系在以往的解读中,都不同程度的被曲解。

  李洁吾观点是,爱情不如友情,爱情的局限性太大,必须在两性之间且青春期才能够发生。而友情则没有性别与年龄的限制,因此友情是最牢固的。

  萧红马上对此反驳:“不对,友情不如伙伴可靠,伙伴有共同的前进方向,走的同一条路,成伙结伴,互相帮助,可以永不分离。”

  李洁吾马上问道:“那路要走到尽头了呢?”

  回答是,“世上的路是无尽头的。谁能把世上的路走尽?”

  一场辩论就由萧红的这句话做结。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

  10月,北平霜降,一夜雨雪。李洁吾再去西巷,见到萧红正在赏雪。而陆振舜正用竹杆敲打枣树。萧红用小砂锅收了墙头积雪在炉子上煮,再把枣放进锅里。闻着煮沸的枣香,萧红敲着炉子说,这可是名符其实的雪泥红枣啊!

  萧红在寒冷的冬天亦能生发出文人雅趣,可见其苦中作乐的本领。

  在西巷南房里,萧红还出了一次煤气中毒事故。坐着闲谈,她就晕倒了。大家忙把她抬到院子里,用棉被盖好。耿妈去找酸菜水解毒。醒来时,萧红说,我不愿意死。一想到一个人睡在坟墓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多么寂寞呀!

  11月中旬,萧红面临着很大经济困难。萧红家里来信催她速回去结婚,连件过冬保暖的衣服都没捎来。张家对萧红的经济制裁早就开始了。她依靠表哥家寄来的钱,维持两人日常生活,颇捉襟见肘。

  学校里的学生都用特殊的眼光打量着这位逃离家庭,到北平来读书的没穿什么御寒衣服的关外女孩。佣人耿妈穿着棉祆,还冻得要打嚏喷,萧红却只能穿单衣去上课。

  梗妈穿起棉袄打着嚏喷在扫偎在墙根哭泣的落叶。我也打着嚏喷。梗妈捏了我的衣裳说:“九月时节穿单衣服,怕是害凉。”

  在课室里可望到窗外黄叶的芭蕉。同学们一个跟着一个的向我问:

  “你真耐冷,还穿单衣。”

  “你的脸为什么紫色呢?”

  “倒是关外人……”

  她们说着,拿女人专有的眼神闪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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