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君:我希望带给小读者们“飞翔一般”的感觉
来源:青年报 | 2017年11月13日07:45
秦文君是深受小读者喜爱的儿童文学作家,她笔下的文字是有“厚度”的,因为她愿意俯下身从孩子那里汲取想法,这些想法让她的故事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孩子们借着翅膀可以在文字间自由徜徉。她不断尝试新的“魔法”,她认为,只要勇于创新就是一种上升。在创新前行的途中,她始终相信儿童文学最美妙的地方就是为他们提供正能量。
秦文君,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男生贾里全传》《女生贾梅全传》《一个女孩的心灵史》《天棠街3号》《宝塔》《调皮的日子》《小青春》《小香咕全传》《秦文君温暖绘本》《十六岁少女》《会跳舞的向日葵》等六百余万字。1996年获意大利蒙德罗国际文学奖特别奖,2002年获国际青少年读物联盟(IBBY)的“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宝贝当家》《男生贾里全传》《云裳》先后获中宣部第六届、第七届、第十届精神文明“五个一工程”奖,《男生贾里全传》获“共和国五十年优秀长篇小说”称号。《秦文君文集》《天棠街3号》等获全国优秀少儿读物一等奖,《少女罗薇》《男生贾里》《小鬼鲁智胜》《属于少年刘格诗的自白》获第二届、第三届、第四届、第五届中国作协全国儿童文学奖,《王子的长夜》获第三届中国出版政府奖。其他作品分别获宋庆龄儿童文学优秀小说奖、冰心儿童图书奖、中国图书奖、中华儿童文学奖、儿童文学园丁奖、上海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等70种奖项。另外,多部根据秦文君作品改编的电视剧获得“飞天奖”,2010年《男生贾里新传》同名电影获中国电影华表奖。2011年3月秦文君在上海创办了“小香咕阅读之家”,致力于公益性的情境化儿童阅读的推广和研究。
本期对谈嘉宾 秦文君
青年报特约对谈人 舒晋瑜
孩子并不简单,那么小的人,也会有很多复杂的想法,会有各种各样隐瞒起来的幽秘的东西,有的很可爱,有的让你觉得意外。
舒晋瑜:请问秦老师,你文学上的引路人是谁?谁对你的影响最大?
秦文君:我小时候爱上阅读主要是受老师和父母的影响。我的父母很爱读书,我当时看了很多父母看的书。小学四年级时的班主任祝老师教我们语文,她经常利用班会课读书给我们听,读《欧阳海之歌》里小海的童年生活,读《苦儿流浪记》《洋葱头历险记》。祝老师总是在我们听得入神的时候停下来,我们急切地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下课就会自己找来看。我小时候蛮喜欢上海作家胡万春,他的《过年》和《骨肉》写得很感人。
舒晋瑜:儿童文学作家中,有教师经历的不少。你也当过老师,那段经历对你的创作有很大帮助吧?
秦文君:1971年知青上山下乡,我到黑龙江大兴安岭塔林林场插队,修路、务农、做体力活。中心学校的老师休产假,当地领导去问知青里面谁的文化程度比较高,就有人推荐说有一个知青老在看书,好像文章也写得好,肯定文化高。就这样,我被推荐当上了老师。
乡村的学校,一个班有60多个学生,我自己十八九岁,本来就像小孩子,突然又经历了一遍童年。我住在学校附近,学生也在附近,在很小的区域里,鸡犬相闻。我经常家访,几乎是24小时全天候在位的老师,跟孩子接触很多。我从上海到黑龙江林场,本来是很孤独的,学生对我非常真诚,非常依恋,这一点很温暖我。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做了很多工作,希望对孩子多了解一些,包括教学和心理方面的研究。我了解到孩子并不简单,那么小的人,也会有很多复杂的想法,会有各种各样隐瞒起来的幽秘的东西,有的很可爱,有的让你觉得意外。这五年,好像给了我一把开启童年的钥匙,让我对童年有了更多的了解。和其他人的交流不会那么深,不会那么毫无保留。
舒晋瑜:你一定是位值得孩子们信赖的好老师。
秦文君:我对孩子有兴趣,也很真诚,没把自己当大人。我去学了风琴,讲课疲乏了,就给孩子们弹风琴,还学会了剪窗花,别的班级窗户是用纸糊的,我们班则贴上了美丽的窗花。六一表演节目,别的班级找文艺尖子演出,我编一个小剧,全班同学一起上,每个人都有角色,不冷落任何一个孩子。
舒晋瑜:那时候你写剧本,是已经开始创作了吗?
秦文君:算不上,不是真正的文学剧本。实际上在我小学中学时已经练笔。发表处女作是在1981年,当时我已回到上海,在供电局上班,捧上了“金饭碗”。我非常想念学校的生活。上班途中要经过三处学校,每次路过就走不动了,总要停下来看一看。当时正好上海《青年报》搞征文活动,我写了一篇《甜甜的枣儿》投给副刊部,得了一等奖。大概还有四五个作者得了一等奖,奖品是一套书。我们捧着书合了一张影。
后来我把手头的小说润色了一下,寄到上海少儿出版社,陆续发表了《闪亮的萤火虫》等几篇作品后,上海少儿出版社注意到我,觉得有些才华,就把我调到了出版社。
舒晋瑜: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创作,36年来你的创作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可否分阶段谈谈你的创作风格及代表作?
秦文君:第一个阶段是写和孩子们在一起的东北生活;第二个阶段回到自我,包括《十六岁少女》《一个女孩的心灵史》《黑头发妹妹》,是写女孩的心灵成长;第三个阶段,大的背景是儿童文学创作一度限入低潮的时期,慢慢有点脱离儿童。《男生贾里》《女生贾梅》等作品恰恰是以儿童为本位的作品,一下就改变了我以前的路数。我想尝试写出不但让成人喜欢,也能感动儿童的文学作品。“男生贾里系列”得了很多大奖,改编成影视剧、舞台剧,孩子们不断和我互动,要求写续篇。我很自豪,在当时的环境里,“男生贾里系列”恰到好处地既有文学也有儿童本位,它的闪光点今天还在,直到现在依然被模仿。后来有的人走了极端,过于降低儿童本位。第四个阶段是在2000年以后,包括“小香咕系列”、“小青春系列”和《宝塔》《天棠街十三号》。和“男生贾里系列”不同,这一时期的作品文学性和使命感都比较强,写儿童向善的天性,怎么才能不陷入泥潭,怎么才能在危险的时候保护自己。第五个阶段,就是最近几年,我又开始尝试突破一些极限,创作幻想文学,包括“王子长夜三部曲”、《变形学校》、“小鸟公主系列”。
舒晋瑜:有些特质,比如幻想、幽默,也在你早期的作品中具备。
秦文君:现在驾驭的程度不同,对作品的审美不同。当然,基本的追求没有变,一个是对文学的态度,我是一个非常认真、非常敬畏文学的人,对文学非常热爱,这么多年没有一丝倦怠。还有一点,写作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心放进去,把自己的情感、爱、勇气放进去。
我一直是业余作家,当编辑、做出版,都是半夜写作。2007年以后我当上了专业作家,本来想过得滋润一点,白天看书写作,晚上早点休息。结果发现三十年来的习惯无法改变,白天写的东西夜里就否定掉,晚上写作才能一气呵成。
舒晋瑜:说到一气呵成,《十六岁少女》应该就是这样的作品吧?听说仅用了一个多月就完成了。
秦文君:是这样,《十六岁少女》是我最珍爱的代表性作品,我喜欢它在泥泞的现实中能够飞翔起来,它的写作就像从雪地里飞出一只翠鸟,能得到它,让我本人也觉得吃惊。我十七岁去黑龙江,一直到二十六七回来,积累了很多。我觉得要告别那个时代了,一直想写点东西,就是没有勇气,不知道该从哪里写起。朋友说放的时间太久,别到时候长霉了。我说不会。那年我正好怀孕,我爱人被派到新加坡一个月,我就向当时的领导请了一个月的假,把窗帘拉上,把钟停掉,把食物和水都买好,把家里的电话线也关了。写作的时候,感觉笔停不下来,一旦开头,没办法收尾,生怕一停下来就会有什么东西遗漏了。就这样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写出了《十六岁少女》。
舒晋瑜:那种创作状态,后来还经常有吗?
秦文君:很少再有。《十六岁少女》是一气呵成,不是每一部作品都能达到这种状态,每部作品都有自己的来路和去处,有自己的轨迹。每一部作品都千姿百态,但每一种体验都很享受。有的作品完成了,心里空落落的,舍不得结束;也有的作品完成后如释重负。
孩子成长的环境在改变,心理会改变,审美也会改变,我希望自己能挖掘出一些永恒的东西。
舒晋瑜:当了妈妈之后,创作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吧?很多作家,从自己孩子的身上汲取到很多创作源泉。比如郑渊洁,比如现在也偶尔客串儿童文学创作的马原。你的创作也是如此吧?可否谈谈《一个女孩的心灵史》以及“小香咕系列”,这些带有自传色彩的图书,是否因为相对写实而更容易引起共鸣?
秦文君:女儿给了我无穷的创作源泉,《一个女孩的心灵史》是我作为一个母亲对女儿成长历程的忠实记录。除了这本书之外,“小香咕系列”也是带有一些自传的感觉的。我年轻的时候,因为经常出差或出国,不得不把女儿放到亲戚家照顾。亲戚家有三个女孩,加上她就是四个。每次我外出回来的晚上,都会和女儿睡在一起,两人把分开这几天的见闻讲给对方听。每天起床后我都会把这些事情记在笔记本上。从女儿六七岁到十二岁,我记了厚厚四大本,这就是后来的“小香咕系列”最初的雏形。
舒晋瑜:你后来还创办了“小香咕阅读之家”的阅读实验,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秦文君:当代少儿是视听的一代,在接受模式上呈现强烈的直观性、消遣性以及功利性,而且或多或少地存在着对阅读文字的障碍。图像、画面的东西比较直观,容易接受,少儿天生就喜欢。从这个角度考虑,我创办了“小香咕阅读之家”的阅读实验,就是在新媒体形式下的情境化阅读,这是根据孩子的天性而设计的可以让孩子们亲身参与、主动创造的一系列创意阅读活动,包括将书本上的故事与情景再造,改编成故事剧本,组织孩子们表演故事等,将书中传达的文化氛围和美食美景都真切地带到孩子的面前,尝试让孩子真正爱上阅读,享受阅读。
舒晋瑜:20世纪90年代,你创作的《男生贾里》《女生贾梅》已成为中国儿童文学的经典之作。可否回忆一下这两部作品的创作源起和出版后的反馈?
秦文君:1991年我开始创作《男生贾里》小说系列,最初的写作契机来源于一个男孩的远方来信,那种起因包含着太多的偶然内核。《男生贾里》是我一改“戏路”,寻求一种明朗诙谐地表述人物心灵的途径的尝试,这部小说在当时比较凝重的儿童小说创作风气之中显得“另类”。也许具有些启示性,小说后来共发行数百多万册,获得十几项重要奖项,拍摄成电影和电视剧后又获得中国电视最高奖“飞天奖”。我写《男生贾里》写得非常快,也写得非常快乐。写到得意的时候,我经常半夜里忍不住把我爱人推醒,读给他听。2011年我写贾里贾梅日记系列,是接着十几年前的故事来写,实际上还是从人物性格上来接,这中间虽有着较大的时间跨度,在艺术上却“无缝”——在细节和人物性格的开掘处理上我还是花了很多工夫的。
舒晋瑜:儿童文学的各种奖项都在评选,可是每次我看到榜单上的作品时,都会以质疑的眼光分析。我常常想,儿童文学奖应该请儿童当评委。成人的眼光和孩子总归是不同的。当我注意到你的写作常常是征求孩子们的意见时,非常开心。真正的儿童文学作家就应该像你这样,走到孩子们中间,倾听孩子的心声。这么多年,你一直是这么做的吗?现在的孩子和你三十多年前笔下的孩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是如何把握的?
秦文君:现在我感觉隔几年,孩子就会有很大的变化,我觉得,一方面,人的成长最关键的情感都会有共同性;另一方面,孩子成长的环境在改变,心理会改变,审美也会改变,我希望自己能挖掘一些永恒的东西,了解孩子细微的变化。其实从讲述的内容来说,我们可以以不变应万变,因为人在每个年龄段遇到的烦恼大体一致。值得注意的是素材——要从孩子真实的内心世界提炼故事,用他们能够接受的方式讲出来。
舒晋瑜:近几年来,你创作了幻想小说《王子的长夜》《小鸟公主》《变形学校》等,内容、体裁、文风都有很大的改变,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不担心失去既有的读者吗?
秦文君:我不是一个“安分”的作家,不满足于写信手拈来的故事,总是要寻找,要发现一些被人类忽略的视角,对生活作出精致的、更有意思的诠释。我总觉得幻想类的作品能富有某种预见性,从中体现常人无法看到的人生风景,写幻想的作品的念头从来都没有断过。所以才有了《王子的长夜》《小鸟公主》“变形学校系列”等。
舒晋瑜:你说自己“不安分,要不断地尝试,不断颠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觉得自己的“不安分”来自什么?
秦文君:每个人的天性不一样,生活中我也是愿意尝试、比较喜欢挑战的人,所以这些年来,我的写作文风变化很大。我是一个追梦的人,不会拘泥于同一种写作方法或者风格,一直在寻找最能够表达内心的一种途径。
舒晋瑜:你曾经说过,“成为走在儿童文学创作最前沿的人,这就是我的梦想和定位。”你是如何保证或努力使自己成为“走在儿童文学创作最前沿的人”的?
秦文君:真正成功的作家,都有自己的路子。我希望我的文字是活的。有几点我还是自豪的,其中之一是保持书斋生活,能读很多书,敬畏手中的笔,能不断地创新,能够挑战自己,能够螺旋式上升,不是一直停止在一个地方,要慢慢地走向远方。我们到了这个年龄,以作品说话比较好。一个作家二三十岁向往创新很正常,到四五十、七八十岁还在寻求创新,本身就值得自豪,本身就意味着否定自己,寻求上升。
舒晋瑜:你还会经常和学校交流吗?你以“感动今天的儿童”作为追求的目标,但是我想,感动今天的儿童也许很难。如何能够越过年岁的距离,让孩子接受,你有什么决窍吗?
秦文君:我还会去学校交流,进入校园可以感受那种或天真或青春的气氛。但是获得的东西越来越少,包括微信、微博的留言也比原来简单。原来的孩子世界比较小,现在成人世界已经向他敞开了。上上网,什么秘密都没有了。你问孩子,在学校怎么样?还可以。和同学关系怎么样?还可以。老师怎么样?还可以。现在人和人完全真实的深度交流越来越少了。孩子们不习惯和人交流,不证明他没有丰富的内心世界。我就通过别的途径,问的问题切口更小一点,从他感兴趣的东西开始谈。我比较信赖的是来信。近七八年,我收到了八千多封来信,孩子们会在信中敞开心扉,我在阅读时也会深有感触,常常感慨“我当年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有时候我读着一些小朋友的来信,会觉得是到了一个非常幽密的地方,仿佛是被他们邀请到了他们的秘密花园里。这些信件对我来说特别珍贵,它们就像打开童年的密码,让我清楚地看到了孩子们内心真实的颜色,这样在创作时,我就能准确地把握孩子们的眼光和喜好。同时,在和孩子们的交流中,我也找到了很多随着成长被我们遗失的东西,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其实我们每次去校园的时候,都会有生活。可是要如何把这种生活进行一种艺术化的处理,可能就会有一点困难了。一般说来,我比较擅长写女孩子的故事,感觉心灵是相通的。可是写到男孩子的时候,就完全陌生了。至于怎样把生活里的东西羽化成艺术,还是要有一种能力。
舒晋瑜:《宝塔》是部非常暖的作品,孩子的成长也同样要经历一些坎坷、挫折,能谈谈在你的创作历程中,它有怎样的独特性?
秦文君:每个少年的心里都有一座宝塔,里面暗藏了很多秘密和动人之处。《宝塔》写了一个男孩子成长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是放在一个错综的家庭里的,孩子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男孩子的成长介入了很多社会面,有成人世界对儿童的影响。《宝塔》有多元性的阐释空间,很难一句话表达主题,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成长有时候是盲目的,往往有一件事突然开窍,透过一滴水就能看到世界,比如《宝塔》,能让人留下印象的是对世界的看法。一个人是不是能够理解不同的人,是否能够宽容不同的事情,是否通透?除了故事以外,如果能有这些领悟,或者某一句话感动到某一个人,也就不容易了。写的过程我自己也被感动到,但这和读者的感动有时候会不一样。作家是不是在现场,是不是真诚,读者一下就能读出来。我相信多年之后,《宝塔》还是能够感动人,因为它暗含一个人成长的秘密之门。
真正好的作品,才能感动人,不但感动中国,还能感动世界;不但感动孩子,还能感动成人。这才是最高的境界。
舒晋瑜:你认为儿童文学作品如何以现实主义精神反映现实生活?
秦文君:上世纪90年代的生活和21世纪的生活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不能把文学当成马上要医治什么,在阅读中有愉悦,读完之后还有一些余味就足够了。我在文字上、故事结构上,还是比较追求文学性的。小说肯定是创造的,比较天然地自圆其说,能够设计得比较精巧,传达人间的温暖,传达每个人的苦衷,传达悲悯和人与人之间的宽容,读的时候有一些文学享受就够了。
舒晋瑜:你的作品大部分都是现实题材,在转向幻想小说的写作时,你觉得有困难吗?你是如何在作品中做到现实与幻想的交融的?
秦文君:幻想与现实永远是文学的两个翅膀,两者的结合更是世界儿童文学的最重要的表达方式,重要方向。幻想文学创作是我国儿童文学相对薄弱的领域,对于我也接近于“空白”。我一直都对幻想的作品有一个野心,或者一个梦,并不满足于写信手拈来的校园小说,觉得幻想类的作品富有某种预见性,从中体现常人无法看到的人生风景,所以我写幻想的作品的念头从来都没有断过。我想用文字表达文学理想,发现一些被人类忽略的视角,对生活作出更有意思的诠释,找一个较完美的叙述方式而已。
“变形学校系列小说”就是一套从现实生活切入幻想世界的系列小说。校园小说的创作中,总有些现实的泥泞是逃不开的,但是在现实中加入想象之后,文字一下就能飞起来,像长了翅膀一样,这个写作过程让我非常愉快。我希望也能带给小读者这种“飞翔一般”的感觉。
孩子们的幻想与生活的真相截然不同,但有时正是这种幻想,让孩子能够应付生活坎坷,让他们战胜过早遭遇的无奈。所以,我想通过“变形学校”里“变形”这个概念,传递这样一种成长的力量,通过每一次变形,把事物变得更好,当你心里怀有美好的追求,世界也就多了一个温暖的人。
舒晋瑜:电脑、iPad、手机……越来越多的孩子对多媒体感兴趣,你对此会感到忧虑吗?
秦文君: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能够吸引孩子的东西实在太多,电子媒体正在使儿童的语汇变得越来越贫乏。有一次,我去浙江一所小学讲课,得知一个班里有11个学生在写长篇小说。我听了当然很兴奋。结果看了两本就傻眼:故事很“狗血”,语言很乖张。后来我才知道从题材到语言都来自网上,这令我很担心,他们得到的信息虽然多,但没有分辨优劣的能力,更谈不上审美。
现在的孩子通过新的媒介工具获取知识是不需要培养的,一看就会。但阅读是需要经过培养的,好的阅读可以培养孩子的语言能力、想象力,提高审美等,这将让他们受益一生。
舒晋瑜:阅读需要培养,怎样才能引导孩子的阅读兴趣,你有好的建议吗?
秦文君:阅读不可以太过功利,阅读是一场马拉松,其中益处不是立竿见影的,而是要在长时间的积累中慢慢发挥出来。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最重要的或许不是写作水平的提高,而是学会内省,学会和自己对话。
因为各种因素,一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遗失很多不应该遗失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很珍贵的。儿童文学写的是人生中美好的东西,孩子在小时候更多地看到好的一面,是非常必要的,一开始就看到破碎的东西,慢慢地就缺少了生活热情。
有一年我去日本一个幼儿园,孩子们在玩“过家家”游戏。有个小孩不愿意做老师选定的角色。他说不愿做爸爸,上班很辛苦;不愿做妈妈,做家务很辛苦又啰唆;不愿做自己,读书也很辛苦。那总要做一个角色呀,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做家里的小猫,什么也不用干,又有人陪它玩,又可以悠闲地晒太阳。这种消极、压抑的情绪很多孩子都有,而儿童文学美妙的地方就是能提供正能量。
孩子一开始觉得有趣读下去,他慢慢地有了情感,有了自信,就会一本一本的读下去,养成习惯。如果一开始,就对书害怕抗拒,那么以后也不会喜欢阅读。要让读书成为美好的向往,而不是压力。
未来的十年,幻想与现实的结合将成为儿童文学创作的重要方向,因为这样的作品最能反映以孩子为本位的思想。《变形学校》里的一段话“重复练习的事容易,创造难。成长就像魔法变形一样,首先是静的智慧。静心、潜心才能孕育创造。它的大敌是浮躁,不安静,哗众取宠。”
舒晋瑜:当下的儿童文学创作存在哪些问题?你心目中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秦文君:可能有些浮躁,同质化的东西比较多。儿童文学在文学创造方面走向低能化,模式化,中国儿童文学将不会走太远。创作最怕浮躁。我对优秀作品的标准就是,读完一本书以后,能够被记住就很不容易了。保持独创性是好作品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还必须有创新,写作要走心,用心浇灌自己的花朵,不要到处种花。真正好的作品,才能感动人,不但感动中国,还能感动世界;不但感动孩子,还能感动成人,这才是最高的境界。
(舒晋瑜,作家,《中华读书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