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写作,我们做梦
来源:文学报 | 嵇心 2018年05月25日13:59
(《像与上帝握手》[美]库尔特·冯内古特/著,蒋海涛/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7年11月版)
今天,资本的流通速度胜过一切时代变换,这是人类社会的新背景。我们的注意力跟随快速运动的事物而四处游弋。面对不断更新的图像,相比之下,阅读似乎变得过于缓慢陈旧。在这个加速的时代,越来越多的人沉迷于由栩栩如生的图像构成的世界里,只有极少数人仍能陶然忘我地阅读书籍。
可是,全世界的书籍仍以各种形式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制作出来,书籍的数量超越了人类过去的任何时期。除去为了市场销售炮制的畅销书,一些经典名著也始终在重印再版。甚至连曾被唱衰的文学领域,也同样如此,不断有人满怀热爱重新涌入这个领域,继续进行着文学事业。谁在阅读,谁还在对书籍保持着热情?
写作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一份活,一份工作,还是其他?文学为何在似乎不再热爱阅读的世界,还能幸存?
美国黑色幽默大师冯内古特与传奇作家李·斯金格的谈话录 《像与上帝握手》或许会让我们明了一些,至少有助于理解这两位作家的写作与自身之关系。
在成为作家之前,李·斯金格在纽约街头流浪十几年。他是真正的流浪汉和瘾君子,属于不折不扣的底层人士。他们的日常就是与饥寒为伴,他们的结局往往是贫病交加,突然在某一天暴毙,最后像垃圾一样被清理。写作对李·斯金格是一次意外,一次“事故”。有一天,他拿着通常用来捅烟管的铅笔,无所事事地坐着。只是因为毒品恰巧没了,铅笔才终于回归最本源的用途——写作。李·斯金格那天用铅笔一口气不知疲倦地写了五个小时。美妙的感觉,令他愕然,又惊喜万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全神贯注地干另一件事。从此,他乐此不疲地写作,并成为专栏作家。这段经历颇具传奇色彩,已被人说滥,以至于李·斯金格不爱提起。
写作拯救了李·斯金格,此种说法大概过于高高在上而不太恰当,但写作结束了他的流浪,使他不再居无定所、挨饿受冻。李·斯金格的作品展现了无家可归者的生活,那是绝大多数人不愿卷入的生活。从他个人经历的困境,李·斯金格知道自力更生已非常艰辛,生活就像一场搏斗。只有通过斗争,他才赢得了生活的权利。写作当然是自我表达的一种方式,更是述说他的经历与思考的渠道。见证了许多死亡和堕落,挣扎与失望,写作对他来说变得无比重要。因此,“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会劫后余生,但我自己一息尚存就还会继续下去”,他所要的,是继续生活、搏斗,继续写作。
相比于李·斯金格,上过大学的冯内古特在谈话中更诙谐戏谑,没有李·斯金格的苦涩。毕竟,“我们活在世上原该四处嬉闹”。写作,很严肃,因为仅仅依靠一些文字及标点符号的排列组合,却能描述各种各样的场景,传达各种各样的意义。而文学阅读绝非按下神秘按钮就会自动开启,便能产生应有尽有的事物,而是需要读者投入其中,透过字里行间激发想象去发掘出更丰富的蕴涵。冯内古特认为,能够阅读与写作,本身就是一项能力,毕竟据说“美国有四千万人阅读水平差到填不了一张驾照申请单”。既然这种能力如此珍贵,就不能不善加利用。冯内古特告诫道:“我告诉我的学生们,当他们写作时,他们应该是能够像是在与陌生人的相亲中大放异彩,给陌生人带来快意的时光。”如果人生本来就极多苦涩与不确定,那么给人带来快乐和安慰似乎也应成为作家的重要目标。在冯内古特看来,作家写作是为了告诉他人:“你之所感所想,我皆感同身受,你心之所系的许多事情,我也同样对之心心念念,即便许多人觉得他们不值一哂。你并非一人。”说到底,“它是帮助你灵魂成长的一种途径”。
文学在注重数字与收益的当下,并不多余。因为,“写作是一番拼搏,为的是捍卫我们无须变得那么实际的权利”(李·斯金格语)。写作时刻提醒我们:人会流泪,也会欢笑,人具备做梦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