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神话”与“好人难寻”
来源：新经典 | 痩竹 2018年09月04日13:59
英国作家马克•哈登的短篇小说集《该我开枪了》英文名是《The PierFalls: And Other Stories》，无论是中文名还是英文名，都会让读者想象到这会是一本极其通俗的小说，读完，确实能应征读者的这个初感，小说确实很通俗，但就是这样通俗的不能再通俗的九个故事，却让读者久久不以忘怀，它们都是如此地黑暗、怪异，不像是发生在人间，我们宁肯相信，这些故事都发生在地狱，是马克•哈登编织的黑暗神话，这些故事带给读者的惊吓是如此强烈，以致读者不会想再读第二遍。
开篇小说《码头塌了》简介就是电影《死神来了》的文字版本，1970年7月的一天，在英吉利海峡的一个码头上，人们像日常那样忙碌着，完全感觉不到死亡正在向他们逼近，固定码头桁架的一颗铆钉脱落，于是码头开始坍塌……小说没有主角，也没有像样的故事，倒像是一部纪录片，纪录下灾难发生时，人们的恐惧、不堪一击、惊慌失措、温情、冷漠。这篇小说想告诉读者什么，人类的脆弱？命运的不可琢磨？人类对死亡的淡忘……好像都有一些，但又都不是，如果读者认为，这根本不是一篇小说，那也完全没有问题，可又有谁能定义到底小说该长什么样？
与小说集同名的小说《该我开枪了》更加怪异，一个陌生人在圣诞前夜闯入了一个家庭PARTY，非要和这个家庭玩一个“开枪游戏”。在惊慌失措与恐惧中，二儿子盖文将这个陌生人击毙，奇怪的事发生了，陌生人明明内脏都被打飞了，过了一段时间，竟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并且约定下个平安夜再玩这个游戏，不过，这一次“该我开枪了”，接下来就是盖文的放纵与堕落，最终沦为了一个流浪汉，绝望中企图自杀，在前面出现的那个陌生人的精心安排下，盖文获救，并得到了良好的照顾，陌生人把他带会了他父母的家中，那一晚刚好也是平安夜……
看完这篇小说，读者心中会留下无数的谜团：那个陌生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和盖文家玩这个游戏？他为什么能死而复生？那个精心照顾盖文的女人又是谁……关于这些，小说中一点也没有交待。如果说《码头塌了》太不像小说了，那么《该我开枪了》则太像小说了。
《海盗与公主》是“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的反写，公主和世仇家的王子私奔，却被抛弃在一个荒岛上，小说包括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公主对当初王宫生活的回想，另外一部分是对公主在荒岛上艰难求生的描写。这篇小说借用了希腊神话，却对公主被抛弃的原因故意避而不谈，公主的命运由此显得更加悲惨。
其他的几篇也像以上几篇一样，黑暗、冷漠、怪异。
《善良的莉亚》中，莉亚和邦尼“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都有过不幸的家庭，重逢时莉亚表现得像个圣母，她无怨无悔地照顾因得肥胖综合症而不能自理的邦尼，最后却无声无息地杀死了邦尼，我们不清楚，她这样做是为了邦尼解脱，还是为了自己解脱。邦尼死后，我们看不出她有多悲伤，但她在邦尼的葬礼前不会离开，表现得又有情有义。
在《谋杀》中，丹尼尔五十岁时接到母亲的电话，但那时母亲其实早已死去半小时了，出席完母亲的葬礼之后，他返回途中，来到十岁时和小伙伴一起打死一只小鹿的故事发生地，却意外的发现一切如昨，读者可以认为这是马克•哈登版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他甚至原封不动抄袭了一段博尔赫斯小说原文里关于“时间分岔”的表述。
《啄木鸟和狼》披着科幻小说的外衣，表现的其实还是人性，克莱尔想逃离世俗的生活，却发现，即使在外太空的宇宙飞船里，想生活在别处的欲望一样强烈。他们乘坐的宇宙飞船和地球失去了联系，宇航员一个个死去，地球总部却毫不愧疚地抛弃了他们，任其自生自灭。
在《窒息》中读者看不到父亲与母亲、父母与女儿、姐姐与妹妹之间的亲情和温情，看到的只是彼此的冷漠与怨恨，小说的最后，女人公陷入一片火海，我们不清楚这是她的一个梦，还是她的自杀行为。
《丛林深处有什么》中，探险队员们为了减轻负担或自保抛弃自己的同伴毫无愧疚，人性的黑暗在这篇小说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溺水》中，一个中年失意男救了企图自杀的女孩，这个女孩非但不表示感谢，还恶语相向，但让人惊奇的是，他们之间却保持了十多年的友谊，彼此成为对方的倾诉和陪伴对象，《溺水》也许是这本小说里唯一一篇略带温情的小说。
马克•哈登的《该我开枪了》让我想起美国女作家弗兰纳里·奥康纳《好人难寻》，顾名思义，弗兰纳里·奥康纳笔下的人物几乎没有好人，与《好人难寻》相比，《该我开枪了》更诡异、黑暗、恐怖，这些故事不像是发生在人间，但那些故事实它们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而人性的黑暗与冷漠其实就在我们每个人的体力，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世世代代也许永远也不会消解。
九个故事，取材于历史、神话、民间故事及现实生活，以不同形式展示九种独特的境遇。但无论是日常的阴郁还是荒诞不羁的想象，传达的都是一种深层次的孤独：对他人和世界既渴求又疏离的一种永恒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