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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非裔文学批评的破茧成蝶

来源:中华读书报 | 杨海鸥  2019年02月04日00:40

谭惠娟的《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终于付梓出版了,这是一部厚重的美国非裔文学批评专著,凝结了作者20年孜孜不倦、学海泛舟的苦心和智慧。这期间,作者先后两次作为教育部公派访问学者分赴美国加州大学厄湾分校和哈佛大学进行深造和研究,该专著初稿早在2007年便已完成,并获得国家社科基金立项。由于在非裔美国文学方面取得的出色成就,作者又于2013年先后获得国家社科基金重点和重大课题,但也还是没有把该著交付出版,而是继续皓首穷经、焚膏继晷地修正、探索。20年来,以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为轴心,谭惠娟在文学、翻译、历史、文化、族裔、音乐、人权、哲学等领域一路探根究底、纵横捭阖,取得了公认的突出成就,也在由此编织的融会贯通的宏大视野中完成了《拉尔夫·埃利森的文学研究》。

拉尔夫·埃利森是美国20世纪50年代以来最重要的非裔作家、非裔文学评论家,还是20世纪美国文化研究的主要开拓者。然而直到目前为止,国内学术界对埃利森的研究只是孤立地就《无形人》论无形人,未能结合《六月庆典》以及一系列短篇小说和大量的文学评论文章,对其创作道路、创作主题和艺术手法进行完整而系统地考察;未能把埃利森与他同时代的其他作家进行比较;也未能结合埃利森关于美国文化的评论,系统地研究他的文化思想等等。而谭惠娟教授的研究则高屋建瓴,难能可贵地弥补了这些学术遗憾。因而,《拉尔夫·埃利森研究》的问世具有补缺填空的重要意义,也是中国百余年来美国非裔文学研究历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多维度研究范式的宏阔视野。该书视野宏阔、思想深远,创新独特,编织了一种“多维度研究范式”。作者不局限于就埃利森论埃利森,就非裔文学谈非裔文学,而是将埃利森置于美国历史、美国黑人文学文化发展史、美国主流文学史和美国黑人身份认同的民族斗争史等纵横交错的思想洪流中进行研究。以小见大,从大析小,概述精辟,解析透彻,查漏补缺,谭惠娟充分肯定了埃利森在美国非裔文学创作和美国非裔文学批评史上的重要地位和作用。该著谦虚但却确凿地告诉学术界:埃利森一生中虽然只创作了两部长篇小说——《无形人》和《六月庆典》,但每一部都是经典,都是难以逾越的艺术高峰:《无形人》是美国黑人文学现代主义流派的代表作,《六月庆典》是美国黑人文学后现在主义的代表作。一代文学巨匠拉尔夫·埃利森在谭惠娟的笔下诞生了,虽然早就存在于文学的星河中,但通过谭惠娟的手,挖掘了他,使我们看到了埃利森的伟大,看到了埃利森对美国非裔文学及其美国多元文化的巨大贡献。

创作主题和艺术手法的纵向考察。《无形人》与《六月庆典》能成为美国黑人文学的两座高峰并不是孤立的、突兀的,谭惠娟通过对埃利森的文学创作道路进行纵向考察,将他的早期短篇小说与中后期的长篇小说创作及他卓越的文学批评论文结合起来进行探讨,揭示了其创作主题的灵魂、创作手法的传承和变异。该著辨析道,“埃利森只是早年受赖特为代表的黑人自然主义抗议小说的影响,但不久即与之产生分歧”;因为赖特习惯“用仇恨的目光审视白人乃至整个社会,而埃利森则是抱着让黑人和白人融为一体的愿望来观察和思考的”。从该著的批评分析中我们看到,不是对抗,也非退让,不是沮丧,更不是歧视和偏见,而是黑人和白人之间的“理解融合”成为了埃利森在其创作中的永恒主题,也成为了他在现实中要争取的、在创作中要成就的一种美利坚民族出路和美利坚民族文化,这种主题的展示使埃利森的创作具有了“一种以文化研究为导向的、具有辩证性和内在性的现代主义特质”,使《无形人》成为了世界上艺术性最强政治小说。

谭惠娟认为,《无形人》的中心隐喻“无形性”是埃利森对美国黑人文化及其价值长期思考的结果,这一隐喻标志着美国黑人文学创作由注重意识形态的抗议小说,朝注重艺术美学的现代小说转向。《六月庆典》的中心隐喻是“整个美国民族的堕落”。主人公布利斯对他的黑人教父、也是他的养父希克曼的背叛是一种“堕落”,这象征着对美国重建的背叛,也象征着整个美国民族的堕落。由此,埃利森将布利斯的曲折经历与悲剧结局上升为由种族歧视和冲突带来的民族灾难,“把黑人与白人的相互理解和平等相处提到了事关整个美利坚民族生死存亡的高度”。埃利森创作主题所体现的这种超前预见性使埃利森成为“迄今为止美国最深刻的文化批评家”。可以说谭惠娟对埃利森创作主题的分析揭示了埃利森文学思想的灵魂,展示了埃利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高超艺术手法。在当今世界上风云密布的复杂局势下,“理解融合”主题的揭示提升了埃利森小说的思想深度,也使得《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具有了重要的实践意义:目前特朗普奉行的“美国优先”的霸权政治是行不通的,习主席倡导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共赢共享”的中国方案才是各民族人民的共同出路。

“布鲁斯音乐旋律”的艺术表达方式。在《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中,谭惠娟运用自己娴熟的音乐知识揭示了“埃利森式风格”独特的艺术创作手法——恰似“布鲁斯音乐旋律”的艺术表达方式。埃利森成功地将黑人音乐的表现手法运用到自己的文学创作形式中,“《无形人》和《六月庆典》音乐般的语言和音乐般的格调与黑人音乐的蓝调曲风相吻合,小说中的谐音、词尾重复、和谐的对比、对称、创造性意向的黑人语言、双关语等频频使用,使作品极富音乐感。”这些分析,让即使没有看到原创小说的读者似乎也领会到了埃利森小说叙事的意义,听到了身为黑人的小说人物备受欺凌、生无可恋,但却还是艰难求生,企望民主、平等、自由的明天到来的忧郁曲调。“小说没有连贯的故事情节,但每一章都像是忧伤的爵士乐旋律,随着故事的推移反复演奏,不断加强,并在变化中升华。”也就是说,布鲁斯音乐旋律代替了故事情节,旋律的变化推动着故事的进展,读者可以根据旋律的变化、语言隐含的音乐特性来理解小说的意义。谭惠娟“布鲁斯音乐旋律”的艺术表达方式的揭示,让埃利森小说含混复杂的艺术手法最终趋于明朗清晰,也为广大读者正确理解埃利森的经典之作带来了福音,使何为埃利森式风格的主要表达方式这一争论已久的含混问题得到落实,也把拉尔夫·埃利森的文学地位推举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文学高度。

一面多菱镜的埃利森。《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涉及范围之广、资料之多、信息量之大、论述之精细远非以前学术界对埃利森的研究成果所能媲美的。即使文学界,也很少有针对某一位作家的研究能像《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一样从如此多不同的背景和视角去深度关照和分析一位作家及其作品的。从哈罗德·布鲁姆提出的“弑父”理论的视角,谭惠娟为埃利森新型黑人文学《无形人》的诞生穿起了一根世界文学的长线:从克里斯托弗·马洛和莎士比亚,到济慈和丁尼生,再到柯勒律治和王尔德,重点落到与理查德·赖特与詹姆斯·鲍德温、欧文·豪、爱默生、斯蒂芬·克莱恩、马克·吐温、巴赫金、T·S艾略特和福克纳等作家的比较研究,谭惠娟以多菱镜似的多维视角透析埃利森,透过多菱镜的埃利森,美国社会的天光云影得以呈现,埃利森也在这天光云影之下被照得通通透透。读者也在阅读审美中登上了拉尔夫·埃利森这座美国非裔文学的巅峰,也领略了一众滋生埃利森这座高峰之美国多元文学和文化的山川脉络。

我觉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哲理范式是这部批评巨著达成的艺术效果,也是非裔文学批评家谭惠娟的学术信仰和一路走来的坚实脚印;在她奋力攀登高峰的路上,中国有百余年历史的美国非裔文学批评终于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