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小说创作,有这八本书就够了
来源:凤凰网文化 | 2019年07月04日09:06
很少人能在写作上无师自通,大部分作者,在烧完自己可怜的人生阅历后,就陷入无从下笔的尴尬。尤其是写小说,主线、逻辑、节奏感、圆形人物、氛围渲染等,写一本小说,是一场漫长的战役,若有几本关于小说的小册子,兴许会事半功倍。
小说不像数学题,它没有标准答案,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小说公式,不同作家,对小说的理解也大有不同。但是,诸多优秀的小说往往有共通之处,比如: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开头与结尾。《白鹿原》里,“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百年孤独》中,“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又如:明确的人物动机和呼应动机而成的故事。《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的动机就是重遇黛西,故事的跌宕起伏都因之而生。盖茨比的人物弧光也得以完善。除此之外,洗涤陈词滥调、懂得“言有尽而意无穷”、找准叙述视角等,也是优秀小说的共同品质。
一、《现代英文选评注》
如果要建立分析视野,提高对小说结构和遣词造句的理解,我推荐夏济安的《现代英文选评注》。这本书是夏济安对近六十篇英文小说的注释、评论,包括海明威、麦科勒姆等名家,也有尤多拉·韦尔蒂这位写入文学史但中国读者不太了解的作家。夏济安兼具学者和作家身份,长于共情,这本评注对语词的解释有瑕疵,但对谋篇布局的洞察、对句子结构、比喻、叙述视角等精妙之处的分析,一针见血。比如评注韦尔蒂的《寒笛》,“A farm lay quite visible,like a white stone in water……”夏评:“田庄之在月色之中,犹如水中白石,这样比说‘月色如水’要高明一筹。”又如解读福克纳的《熊》,提到一句很长的句子,夏评:“但是本篇里还有一句长达一千六百字,比这一句要长十倍。那种长达一千六百字的、创记录的句子,是要从感觉印象和回忆所交织的心理状态里所反映出几十年的事情,那是不容易分析的。这里的一句实在并不难,很明显的可分成三节,节和节之间,有一破折号(dash)分隔开来(或联系起来)。”这本书,适合结合小说原文,细读,重读,但遗憾的是,很多小说国内缺乏翻译,就连韦尔蒂这样的名家,国内翻译的也不多,在网上搜索,不过《绿帘》几篇。有心的出版社,不妨照着夏济安这本书,邀请优秀译者,把里面的小说翻译全了,届时配套出版,自是功德无量。
二、《新千年文学备忘录》
《新千年文学备忘录》收集了卡尔维诺于哈佛大学发表的“诺顿演说”的前五篇讲稿,关于写作应该重视的问题。这五篇稿子,对应五种必不可缺的文学标准。第一个是“轻盈”:“如果要显示生存的重负,那就应该轻盈的显示。”第二个是“迅捷”,“一种将行动(用诸神的使神墨丘利象征)和沉思(用克罗诺斯农神象征)联系起来的敏捷”。下一个是“确切”,语言的精确和明晰。第四讲是“可视性”,使得文字生动起来的视觉意象。然后是“繁复”。最后谈到的(可惜由于卡尔维诺病逝,这一部分未完成)是“连贯”。卡尔维诺是优秀的小说家,他的小说总能提供新颖的叙述和表现形式,阅读他对写作的理解,能够对写作的实践有更多角度的思考。
三、《小说的艺术》
单纯从文本技巧而言,戴维·洛奇的《小说的艺术》谈得很细。他是英国的学者型作家,既写小说,也做批评,洛奇穿梭于书本与学院间,最擅长写刻画知识分子的小说,《校园三部曲》就是例子。这一点,与我国的钱钟书有些相似。在写作上,他务求严谨,他说:“因为我本人是个学院派批评家……我是个自觉意识很强的小说家。在我创作时,我对自己文本的要求,与我在批评其他作家的文本时所提的要求完全相同。小说的每一部分,每一个事件、人物,甚至每个单词,都必须服从整个文本的统一构思。”所以,他笔下的“小说讲解”,如同一份纵横捭阖、工整细致的调查报告。
《小说的艺术》分为五十个篇章,讨论了“悬念”、“视角”、“意识流”、“陌生化”、“象征”、“互文性”、“元小说”等五十个关键概念。每一章,洛奇会解析一种小说技巧,结合一两位典型作家的文本,进行逐字逐句的深究。比如“意识流”一章,引用了弗吉尼亚·伍尔夫的达洛维夫人,从一句“达洛维夫人去买花”开始,告诉读者看似平淡的讲述中,作者在叙述上耗费了多少心思。洛奇虽扎根学院,但写作风格并不佶屈聱牙,他的文本细读简明流畅,对普通读者较为友好。美中不足的是,洛奇希望面面俱到,但书本篇幅有限,在一些章节中,他只能点到为止。
四、《文学讲稿》
在文本细读上,纳博科夫的《文学讲稿》也是一部晶莹剔透的作品。它没有洛奇那样面面俱到,但在对奥斯丁、狄更斯、福楼拜、普鲁斯特等特定作家的解读上,他更加深入。纳博科夫像一位侦探,不漏过特定目标的蛛丝马迹,他的讲解“是对神秘的文学结构的一种侦察”,为此,他呼吁读者“拥抱全部细节”,体察小说的风格和结构。纳博科夫有多细致?举个例子:在讲解《包法利夫人》时,他对福楼拜对“以及(and)”这个词的使用穷追猛打,同时追究起小说人物读过的书,从这些书的共同点来发掘福楼拜的用意。所以,如果读者对奥斯丁、狄更斯、福楼拜、斯蒂文森、普鲁斯特、卡夫卡、乔伊斯感兴趣,这本《文学讲稿》可做向导。前提是,你要忍受纳博科夫对文本的大量引用。
五、《布洛克的小说学堂》
《布洛克的小说学堂》(后文简称《小说学堂》),作者劳伦斯·布洛克,美国冷硬派推理小说的代表。他的推理小说兼顾了市场和文学性,在营造氛围和塑造角色上尤其出色。
这本《小说学堂》非常好读,它近乎问答体,每一章先抛出一个典型问题,再做出具体回答。听布洛克谈小说,像一个醉汉在房间里手舞足蹈,他的一字一句都透露出旺盛的生命力。
他明白,市面上谈写作理论的书太多了,但能具体指导小说创作的却不多。究其原因,一是语言:学院经典常常晦涩难懂;二是角度:局限于文本的静态分析,用套理论的形式写作,却忽略了小说出版背后的运作机制。而布洛克要讲的,就是“如何写出兼顾艺术和市场的小说”,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告诉你新人容易犯的错误、与编辑、媒体、出版社打交道的注意事项,以及如何避免自己的小说“孤芳自赏”。
六、《巴黎评论》
《巴黎评论》是一本享有盛名的文学杂志,一九五三年至今,杂志刊登了三百余篇“作家访谈”,被采访者是当世最著名的一批作家,为了完成一次访谈,《巴黎评论》的记者和编辑往往要筹备数月甚至一年,他们秉持欣赏但怀疑的目光,刺探作者在写作中的思索与出路,以及他们对文学本身的洞见。可贵的是,这些访谈没有沦为作家的吹捧录,十年后再看,那些问答依然落在实处、诚恳而富有力量。这是《巴黎评论·作家访谈》的魅力之处,它不仅值得写作者阅读,也值得记者们好好研究。
七、《小说稗类》
这不是一本絮絮叨叨的论文著作,它像是一个小说家信手捏来的读后感,悠游小说之林,随口说出其中妙处。比如谈到左拉的《洗澡》时,作者谈到澡池里谈恋爱的过程,左拉“尽量压缩、延迟、收束‘突然谈起恋爱’这个过程中的热情和爱欲,且让求爱与推拒又接受这份爱的双方的言语肤浅得可怜,庸俗得可怜,也少得可怜;却让非生物性的月光、流泉、石像之类的环境成为真正的主角”,由此,张大春谈到了左拉的风格——当福楼拜宁可让他的人物屈服于命运跟前,却愤懑于现实之上;而在左拉那里,小说的人物却终究是环境的产物。和传统的学院派小说论著相比,张大春摆脱了很多意识形态的束缚,他用活的语言,把小说的艺术讲解得幽默、风趣。换言之,这本书犹如讲解小说的“小说”。
此外,书中张大春常有洞见之语,对理解古典小说和现代小说的区别很有帮助。比如在谈到现代小说的功能演变时,张大春讲到:“以语体文作工具,以个人身份(而非书场传统)从事,以西方移借而来的形式为规模——这三项条件构成中国现代小说的基本轮廓,作品千篇一律地以印刷于纸页上的方式面对读者,几乎也就在此一转之后未几,电影和电视工业相继掌握、控制了受众的阅听节奏和需求,相较之下,白纸黑字的动作书写变得迂缓、曲折、迟滞甚至无能负载。……简单地说,只缘于小说早已进去动作内部。小说家不得不然,他讲述鲁智深拔树的时代过去了,跟着邓蒂斯,看他如何拿鹤嘴锄掘出自己的紧张、沮丧以及兴奋的时代则过去了,借助于俚谣俗曲以伸展三头六臂、抑或乞灵于丽诗艳词以嗤笑丰乳肥臀的时代也过去了。现代的小说家只有在察觉某个动作内部才有意义,且此一动作显然无法被影音媒介充分掠夺的情况下,才会去书写它。”
八、《悠游小说之林》
艾科从更本质的角度解读小说,他能用几句话说清楚复杂的问题。哲学家、符号学家、历史学家、文学批评家和小说家等多重身份,让艾科具备比寻常评论家更广阔的视野,但与之相伴的,就是艾科的旁征博引、絮絮叨叨,就像一个不吝啬的老头袋子里有很多宝贝,而他所做的就是不断抖落出宝贝供路人欣赏,丢不丢失他毫不在乎,因为那些不过是他知识里的冰山一角。所谓“大珠小珠落玉盘”,正可用来形容艾科的叙述。这时读者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专心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