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孔乙己的图，我看是好的” ——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呐喊 刘岘插图本》和《野草 刘岘插图本》
《孔乙己》插图 刘岘绘
1934年5月18日，鲁迅给刘岘的复信中这样写道：
……孔乙己的图，我看是好的，尤其是许多颜面的表情，刻得不坏，和本文略有出入，也不成问题。不过这孔乙己是北方的孔乙己，例如骡车，我们那里就没有，但这也只能如此，而且使我知道假如孔乙己生在北方，也该是这样一个环境。
为鲁迅作品画过插图的画家，可以列一个长长的名单，名单上有丰子恺、丁聪、赵延年、刘岘等。在这一众画家中，唯有他是得到鲁迅生前首肯并指导的，他就是中国新兴木刻运动的先驱和开拓者、“爱艺术胜过爱生命”的“木刻赤子”刘岘。
“木刻赤子”刘岘
萧军曾说：“在30年代，鲁迅先生的两只手，一只手是培育了若干青年文艺作家，我本人就是其中之一；另一只手是培育了若干青年木刻家——刘岘同志就是其中之一。”
值鲁迅先生140周年诞辰之际，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呐喊 刘岘插图本》和《野草 刘岘插图本》，以此纪念。
第一次见到鲁迅
上世纪30年代初，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学习的刘岘，沉迷于木刻版画，“一天到晚都在木刻，平均每天一幅，刻好就印”。他很想拜见鲁迅先生，渴望得到指导。因为，当时鲁迅大力倡导新兴版画运动，他认为：
当革命之时，版画之用最广，虽极匆忙，顷刻能办
正合于现代中国的一种艺术
于是，他千方百计打听鲁迅的住处。终于被他打听到可以通过内山书店转交给鲁迅信件，于是他写信通过书店老板内山完造转给鲁迅。一周后，他发现学校传达室的信架上有个淡黄色的小信封，用钢笔写着“本埠菜市路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王泽长先生”，下端署“郭缄”，信纸是比较粗糙的白色宣纸，开首是“泽长先生”，最后署名是“迅上”。
刘岘终于得到了鲁迅先生的回音，信中鲁迅勉励刘岘要打好绘画根基，多画、多刻，并指出他寄去的几幅作品的优缺点。这封信给刘岘以极大鼓舞和信心。
1933年，刘岘在上海
1933年10月中旬，在上海施高塔路千爱里40号“德苏原版木刻画展览”上，刘岘第一次见到了鲁迅。鲁迅给观展的青年们讲解木刻历史和世界名作，告诉大家要增强木刻技法练习。鲁迅还亲手把复印的《铁流》木刻插图分送给大家。刘岘的女儿王人殷回忆道：“这次谈话给父亲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之前他渴望得到先生的教导，可又有敬畏之感。这次面谈使他感到鲁迅先生的亲切，尤其是对于年轻人的爱心和期望之切，都使他深为感动。”
此后，刘岘与鲁迅有过多次见面和通信。从《鲁迅日记》记载的情况看，1933年1月到1936年3月，刘岘与鲁迅之间来往信件达51次。刘岘不停地把自己的习作拓印出来，送给鲁迅，请求批评、指教，鲁迅“总是谈得那么热情、从容，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鲁迅致王慎思（刘岘）信信封，1933年
信封上的刘岘题记：
这是鲁迅先生廿年以前寄给我画册的一个包袋。“八一三”后，我由日返沪，将书箱存在友人处，经过了八年抗战，三年的解放战争，而又幸而由友人处得到一支书箱。但其中的书信全掉了，只余下这个包袋。先生已逝，支字均弥珍贵，特记字存留。
岘 春， 北京。一九五○年
（注：信中提到的“书箱”是1934年7月刘岘去日本前存在钱杏邨家的，后由友人从上海带回来。）
1933年11月，刘岘在上海美专发起成立未名木刻社，创作、出版了一系列木刻版画集。主持未名木刻社期间，刘岘一人就创作了《野草》插图集、《孔乙己》插图集、《风波》插图集、《阿Q正传》插图集和《怒吼吧，中国之图》等10多种木刻版画集。刘岘将这些作品呈送给鲁迅审阅，鲁迅对这些插图给予指导和肯定，甚至连人物的服饰，环境风物，也都给出意见。足见，鲁迅对青年人的关心与扶植。
刘岘的《无名木刻集》，请鲁迅先生写序。拿到先生的序言后，他本来计划把鲁迅手写的序言，用木刻版画的制作方法，“反贴一块木版上，用雕刀刻成阴字，但由于经验不足，在木刻的过程中将手书的宣纸稿摩擦烂了，未能刻成”。这个当时只有19岁的青年，“不加考虑地又给先生写了信并附上透明打字纸请先生重写”，鲁迅先生不仅没有怪罪，还很快重新写了序言，称赞这些新的木刻“是刚健，分明，是新的青年的艺术，是好的大众的艺术。这些作品，当然只不过一点萌芽，然而要有茂林嘉卉，却非先有这萌芽不可……”
刘岘在新中国成立后曾对友人多次回忆先生的教导：“我当时年轻无知，不明白先生的工作这样忙，担子这样重，有作品就给先生寄去，自己也不加选择，不管好坏……先生看了我们幼稚可笑的作品，一次次给我们写信，一幅幅给我们提出意见。现在回想起来很内疚，我们不应该去耗费先生的时间。”
为《呐喊》和《野草》画插图
刘岘非常钦佩鲁迅的作品，便产生了为其画插图的念头。
刘岘在为《呐喊》画插图时得到鲁迅先生的首肯。在刻作《阿Q正传》《风波》《白光》的过程中，刘岘与鲁迅的面谈和书写来往很多。为了一个人物形象，甚至衣物穿着，刘岘也会去请教先生。刘岘先画了草图请先生一一看过。先生看得非常仔细，例如，鲁迅在信里指出“七斤的服饰须改绘，形象嫌得瘦了……”“陈莲河是儒医，是一个颇为阔绰的大夫，自然开起药方来总是戴花镜的。”
《鲁迅日记》1934年2月26日记云：“上午得王慎思信并花纸一束，即复。”在这一复信里，先生对刘岘所作插图，提出十分具体的意见：“阿Q的像，在我心目中流氓气还要少一点，在我们那里有这么凶相的人物，就可以吃闲饭，不必给人家做工了。赵太爷可以如此。”在鲁迅先生的点拨下，刘岘最终画出的阿Q还是颇有一份神韵。
“女人，女人！……”他想。
《阿Q正传》插图
《鲁迅日记》1934年5月18日记云：“得刘岘信并木刻《孔乙己》一本，单片十一幅，夜复之。”鲁迅在复信中写道：“……孔乙己的图，我看是好的，尤其是许多颜面的表情，刻得不坏，和本文略有出入，也不成问题。不过这孔乙己是北方的孔乙己，例如骡车，我们那里就没有，但这也只能如此，而且使我知道假如孔乙己生在北方，也该是这样一个环境。”
《孔乙己》插图
在征得鲁迅先生同意后，刘岘为鲁迅著作《野草》刻作了33幅插图，其中的《雪》《我的失恋》等得到鲁迅的称赞。这也是刘岘的第一本木刻插图集。刘岘回忆往事时，曾不只一次说：“那时我实在是太年轻，生活阅历很少，对《野草》这部思想深刻充满人生哲理的散文诗集理解得十分肤浅。”当年他多次当面或写信求教于鲁迅先生，先生认真看了每一幅，热情地赞扬了其中的《雪》《我的失恋》等三、四幅，指出《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影的告别》《死》等各幅图的缺点。鲁迅在给刘岘的信里指出，为文学作品插图，重要的是通过人物形象的“形”表达出“神”。还说“固然要表达文学作品的内容，但是刻些与内容不甚关连的，借以抒发画家的想象力也无不可。”这些话对刘岘日后的插图创作起到了点拨作用。
《雪》插图
刘岘多次说：“是鲁迅先生为我的人生指明了方向，奠定了我的艺术观，成就了我的艺术道路。”他一生创作了多幅鲁迅肖像，以表达他对恩师的崇敬和深深的怀念。
《孔乙己》插图
《阿Q正传》插图
《风波》插图
《雪》插图
《影的告别》插图
